第三节 儿童文学的叙事视角与艺术母题(1 / 1)

一、儿童文学的四种叙事视角

任何叙事都是为了产生影响——或说服、或劝诫、或告知、或控制、或感染受众。为了取得预期的影响效果,作家作为文本故事的叙事者,必然会选择特定的立场、语气、语言、结构等进行叙事,这就是叙事视角,也称叙事观点、叙事角。叙事视角在现代叙事学中被表述为一个聚焦问题,即“我们通过谁的眼光来观察故事事件。”[1]“视角”是指叙事者在叙述故事时所持的立场与方式,它反映了叙事者同他所讲述的故事之间的位置关系,从而决定了事件的被叙述策略和层次。“叙事视角”是叙事者从什么角度去观察并传递有关事件的信息,它是特定叙事文本看取世界的特殊眼光和角度,是作者和文本的心灵结合点,也是文学语言的透视镜或文字的过滤网。

叙事视角(叙事观点)最早是由美国小说家享利·詹姆斯作为小说批评的一个概念提出来的,之后引起了小说理论家的重视。珀西·卢鲍克在其《小说写作技巧》里把叙事视角看做是在错综复杂的小说写作技巧中起支配作用的一个问题,认为只是在持什么叙事视角(叙事观点)的基础上,叙事者才得以发展他的故事。一般认为小说叙事视角的选择和运用也会影响到小说的思想性和艺术性,关系到艺术构思的巧妙与拙劣,成功与失败,全局与基础。叙事视角能使叙事者有效地叙述故事,描画场景,刻绘人物,升华思想。因而,叙事视角既是统一作品形象的枢纽,又是显示作家艺术个性与写作立场的手段。

叙事视角的多样化选择是现代文学,包括现代性儿童文学确立起独立品质的标志之一。现代儿童文学的叙事视角主要有如下四种:儿童视角、成人视角、两代人对话和对比的视角、少年作者的视角。前三种叙事视角的叙事者是成人作家;后一种的叙事者是少年作者。儿童文学不同叙事视角的选择与运用,既与叙事者的儿童观、儿童文学观密切相关,又与创作技巧和艺术趣味不可分离。叙事视角的运用集中体现在少儿小说、童话、少儿散文等叙事性文学中。

(一)儿童视角

儿童视角是儿童文学的核心叙事视角、主视角。选择儿童视角的叙事者(创作主体)是成人作家。由于身心的变化与人生经历的复杂,成人作家实际上已不可能复归纯真的儿童状态。因而成人作家在儿童文学创作中选取“儿童视角”,首先必须使自己来一番“角色转换”,努力使自己重新“回到”童年状态,以儿童的感受形式、思维方式、叙事策略和语言句式,去重新诠释和表现所在的世界。对此,陈伯吹曾作过非常形象的表述:“一个有成就的作家,愿意和儿童站在一起,善于从儿童的角度出发,以儿童的耳朵去听,以儿童的眼睛去看,特别以儿童的心灵去体会,就必然会写出儿童能看得懂、喜欢看的作品来。”[2]陈伯吹在这里说的实际上正是他积数十年创作经验所得出的一条定律:真正为儿童写作就必须选择与坚持“儿童视角”。陈伯吹的这一至理名言在中国当代儿童文学史上被称为“童心论”,又被称为“陈伯吹定律”。

为儿童写作是一门艺术,既是一门语言的艺术,更是一门检验作家儿童观与写作立场的艺术。英国格尔姆在《怎样为孩子写书》中认为:“想开采这个矿脉的诸君,必须留心的是,绝对不可以认为是小孩的东西嘛,随便写写就可以了,或者以为有诚意写作,就会获得儿童的感激,这种自我陶醉或随便的想法是很严重的错误。如果你想成功,必须有相反的态度,也就是放弃命令的姿态,准备一切服从小孩,因为小孩是在支配你的写作。”“准备一切服从小孩”,这就明白无误地说明了为儿童写作必须转变角色与立场,必须从“成人中心”转变为“儿童本位”。如何才能真正做到以儿童为本位?杨红樱的经验是:作家应努力使自己“回归童年状态”。“回归童年状态”使她获得了“内心中的坦率、天真,孩子的单纯以及某种神圣的东西”。正是因为进入了这样的写作境界,她才能始终以儿童的眼睛去观察,以儿童的心灵去体会,以儿童的思维去把握,并以儿童的尺度去剪辑,以儿童的语言去表述。从而使儿童感到读她的作品就是在读自己的生活,读自己周围同龄人的生活。杨红樱认为“儿童作家要蹲下身来,与小孩子们处在同一个平行视角上写作”“帮他们说出他们想说的话”。儿童对现实生活有自己的感悟,唯有与他们视角齐平才能真正传达出他们的所思所想,笔下的世界才是真正的儿童世界,或者说儿童憧憬的世界。忽视或轻视儿童的感情感悟,或想当然地以成人的经验取代儿童的经验,其所创造的世界只能是成人的儿童世界,而不是儿童的儿童世界。“回归童年状态”使杨红樱能够与儿童成为真正的朋友。一个成人作家要打入儿童世界,没有与儿童做朋友的诚恳是不行的。《女生日记》以作者读六年级的女儿为原型,真实、准确地展示了女孩渴望长大而又害怕长大的心路历程。与女儿成为朋友是成功的关键。是朋友就可以平等对话,能平等对话的就是一个生命对另一个生命的尊重和信任,没有了代沟,消除了隔阂,只有心与心的沟通和理解。杨红樱深深理解、尊重和践行孩子们的阅读接受心理,因而她的作品才能令孩子们真心喜欢。有一次,她在北京签售时,一个男孩怀疑地问道:“这书真是你写的吗?你怎么知道我们的生活?”小孩子的这番问话既是对其作品内涵的充分肯定,也是对其“回归童年状态”的写作姿态的充分肯定。

儿童文学作家大多是经历丰富的成人,这就要求作家应该沉潜于儿童的心灵世界,同儿童的精神息息相通。儿童世界和成人世界有不一样的价值判断标准,也少有成人社会中的功利主义色彩,因而更能表现出人性的真实一面。儿童文学作家要表现的是儿童“绝假存真”的生命本真,而不是只对儿童的稚态童真作表面的叙写。自从儿童文学作为一个独立的门类出现以来,所有经典的、传世的儿童文学作品无不包含着作家对儿童独特精神状态的认识和把握。我们常说的儿童文学作家的“童心”也即此意。例如,法国作家圣爱克絮佩里的《小王子》就精彩地展现了儿童与成人在价值观上的不同:

……他们(成人)对数字有一种特殊的爱好。当你对他们谈到一个新朋友时,他们从来不会向你打听主要的情况,也绝对不会问你:“他说话的嗓音怎么样啊?他喜欢做些什么游戏呀?他采集蝴蝶吗?”而是问你:“他几岁啦?他兄弟几个?他体重多少啊?他爸爸一个月挣多少钱呀?”他们以为经过这么一问,就了解这个人了。如果你对他们说:“我看到一座漂亮的粉红色的砖房,窗前开着绣球花,屋顶上落着成群的鸽子……”他们怎么也想像不出这座房子是什么样的。你必须这样对他们说:“我看到一座房子,价值十万法郎。”那他们就会叫起来:“啊,多么漂亮的房子呀!”

因此,主要以儿童视角创作的作品常以“卫护童年”的主题出现。现代作家丰子恺以他自己“小燕子似的一群儿女”为对象创作的《华瞻的日记》《儿女》《儿戏》《送阿宝出黄金时代》等散文,淋漓尽致地呈现出作家“卫护童年”,甚至是“崇拜童年”的心态。

一般说来,在儿童文学创作中,作家从儿童自身生活层面与儿童经验世界入手、关注儿童心灵的作品,大多属于儿童视角。同时,不少作品都以“第一人称”切入,而且以儿童“代言人”的身份出场。如杲向真的《小胖与小松》、刘心武的《我可不怕十三岁》、曹文轩的《草房子》、秦文君的《男生贾里全传》、郑春华的《大头儿子和小头爸爸》等。

应当指出,“儿童视角”并非是儿童文学的专利,实际上成人文学创作(主要是小说创作)中也有不少选取儿童视角的精彩之作,如萧红的《呼兰河传》、林海音的《城南旧事》、汪曾祺的《黄油烙饼》、余华的《在细雨中呼喊》、迟子建的《北极村童话》等。由于儿童视角以儿童的眼光去观察和打量陌生的成人世界,呈现不易为成人所体察的原生态的生命情境和生存世界的他种面貌,以儿童的鲜活感受建构人们对世界的崭新体验,给成人文学带来了别具一格的灵动气象,甚至重新塑造了艺术感觉和艺术空间,因而儿童视觉的叙事策略不但为现代作家所重视,也为评论家所欣赏,如赵园在《论小说十家》就认为“萧红的作品提供了真正美学意义上的‘童心世界’。”[3]王富仁甚至认为:“所有杰出的小说作品中的‘叙述者’,都是一个儿童或有类于儿童心灵状态的成年人。”[4]有意味的是,这些以儿童视角叙事的作品也往往成了少年儿童审美意识自我选择锁定的对象,成了他们实际上喜欢阅读的“非儿童本位的儿童文学”。林海音的《城南旧事》赢得少年儿童的广泛喜爱并被列入《百年百部中国儿童文学经典书系》(湖北少年儿童出版社2006年版)就是一个典型的例子。

(二)成人视角

成人视角的叙事者显然是成人作家。这种视角是儿童文学经常出现的叙事策略之一。其特点是:叙事者站在成人经验世界的立场,以成人的眼光来看待和描写现实世界,叙述少年儿童的现实生活,想像与建构少年儿童的经验世界,重在体现作家的“主体意识”,体现成年人的人生感悟与生命经验,并以此来引导和影响小读者。这类作品的叙事大致有以下两个维度:

第一,童年记忆、童年情结内化为儿童文学叙事的重要资源与途径,以亲历者身份与角度直接叙述自己的童年生活,或以童年生活作为创作素材,表现出对童年、故乡、母亲和土地深深的热爱和留恋,具有强烈的“寻根”意识与生命意识。

童年情结是童年时代埋下的,长期萦绕在成年人的心田,其潜滋暗长,终生挥之不去,如恋父(母)情结、祖孙隔代亲情情结、同胞手足情结、童伴游乐情结、保姆养育情结、故土乡音情结、民风习俗情结、家乡特产饮食情结、民间节庆岁时情结、山川风物情结等。作家的叙事与童年经验往往紧密相连;而童年情结则是构成童年经验的重要基础与表现。冰心曾说:“提到童年,总使人有些向往,不论童年生活是快乐、悲哀,人们总觉得都是生活中最深刻的一段;有许多印象,许多习惯,顽固地刻画在他的人格及气质上,而影响他的一生。”童年是人生中重要的发展阶段;童年经验是人生今后知识积累中的重要组成部分。写作这类题材的作家通常都有一个难忘的童年。童年的生活情景成为他们取之不尽的创作灵感源泉,因此其作品也带有明显的自传体色彩,常常见于儿童散文中,如鲁迅《朝花夕拾》中的若干散文、冰心的《寄小读者》、巴金《我的幼年》等。有时作家还会把这类作品的主旨强调到极致,以至于形成“童心崇拜”倾向。这类作家把童心作为逃避成人世界的“净土”,把回到童心本真作为解决社会问题的“良方”,如丰子恺的散文及印度大诗人泰戈尔的散文和诗歌就有很明显的“童心崇拜”倾向。

第二,作家向少儿传达作为过来人的人生经验和生命感受,强调文学要“告诉儿童真的世界和真的生活”,表现出成人社会现实生活的沉重和丰富驳杂,并反映出时代和社会的发展变化。他们的儿童文学创作总是和特定时代的社会思潮和成人文学流脉一致。这方面的典型是五四新文化运动后崛起的文学研究会作家群,他们高举“为人生”的旗帜,强调作品“要能给儿童认识人生”(茅盾语)。这一特征在叶圣陶的童话集《稻草人》中表现尤为明显。《稻草人》被认为是中国现代童话现实主义精神的开篇之作。故事主要讲述的是:田地里立着一个稻草人,他从来不偷懒,总是安安静静地站着,随着风轻轻摇晃手里那把破扇子,赶走偷吃稻穗的麻雀。但是,稻草人遇到了几件事。稻草人看守的这片稻田的主人是一位不幸的老妇人,丈夫和儿子都已去世,只剩下她孤苦伶仃靠种稻子维持生计。这天夜里,稻草人发现飞来一只蛾子,在稻穗上产下大量的卵。稻草人拼命摇晃扇子,希望引起前来察看稻田的老妇人的注意。但她只看见饱满的稻穗,满心欢喜地回家了。稻草人眼看虫灾来临,不几天蛾卵变成肉虫肆意啃食稻穗,他却无法驱赶,不由得哭了。而在田地前面的河边,一位渔妇疲惫地打鱼,不得不把生病的孩子留在一边。打上来的鲫鱼也在绝望地翻跳,面临死亡的威胁。河岸一侧又走来一个女人,悲痛凄惨地哭诉着自己的不幸遭遇,便无声无息地跳进河里自杀了。稻草人看着这一件又一件悲惨的事情发生,却只能直挺挺地立在田地里不能动弹,最后,悲伤绝望地倒下了。《稻草人》的作者站在成人立场选取观察社会、批判社会的视角,用饱含感情的语言,通过一个富有同情心而又无能为力的稻草人的所见所思,真实地描写了20世纪20年代中国农村风雨飘摇的人间百态,表达了作家对社会不公的批判和对下层民众的同情,体现了现代中国知识分子“解民于倒悬”的社会良知与心有余而力不足的精神痛苦,从而引领小读者关心现实人生,在社会历练中成长。这种叙事策略在以现实主义的创作思潮为主导的中国现当代儿童文学中占有重要地位。他们的儿童文学创作有着大体一致的风格和特色:坚持儿童文学直面人生、反映社会生活,特别是社会形态发展变化的特点,始终高扬现实主义精神的旗帜,直接把人间百态引入创作视野,使儿童文学与现代脉搏和现代人的思想感情息息相通,直接或间接地揭示出中国社会“有关人生一般的问题”(茅盾语)。一般而言,他们笔下的文学世界表现为写实多于幻想,思考多于抒怀,凝重多于灵动,脚踏当下世俗生活,甚少神游于浪漫主义的幻想天国,但由于强调表现社会人生,有的作品对儿童的生活经验与理解能力把握不准,存在着偏重作家主体意识而忽视小读者接受心理的“成人化”气息。

(三)两代人对话、对比的视角

儿童文学实质上是两代人进行精神对话和文化传递的途径之一,因而两代人进行对话和对比也是儿童文学中常见的叙事视角。两代人之间,由于生活兴趣和人生经历的不同,常常会出现观念上的不一致现象,也就是人们通常称的“代沟”。儿童文学特别是少年文学就成为沟通“代沟”的最好途径。陈丹燕的小说《上锁的抽屉》,写的就是处于青春发育阶段的“我”因为锁上了自己的日记本而和母亲发生的“冲突”。小说以“我”和母亲的和解而结束。刘心武的小说《我可不怕十三岁》、秦文君的长篇小说《男生贾里全传》的某些篇章也属于这种视角。这种视角还常常将成人世界和儿童世界进行对照,在对照中写出童心的美和成人的某种丑。这种创作模式与“童心崇拜”有相似之处,但并不完全一致,主要用于儿童小说和少年小说中。曹文轩的早期小说就充满着这样的对比:《红枣儿》中小婷婷的诚实、善良与“叔叔”的狡诈、欺骗;《静静的水,清清的水》中鸭宝的纯洁、率直和卖假药的“爸爸”的龌龊、卑鄙。

(四)少年作者的视角

这是近年来儿童文学出现的较为特殊的一种叙事视角。作者多是少年(也有一小部分是儿童)。他们以自己的眼光来观察同龄人,观察世界,写同龄人,写世界,如深圳高中女生郁秀的长篇小说《花季·雨季》,又如由多位北京少年作者参与写作的“自画青春”系列小说。这些作品常常直接描写少年作者自身或同龄人的现实生活与精神世界,描写他们成长过程中的困惑、烦恼和体悟,因此,他们的作品大都显得比较真实。也因为他们表达的是大多数同龄人的实在感受,具有亲历性和亲和性的特点,所以特别能引起同龄读者的共鸣。但由于这类作品缺乏成人作家厚重的人生体验和丰富的艺术表现技巧,因而也常会得之直率而失之“轻浅”。

二、儿童文学的四大艺术母题

所谓艺术母题或文学母题,往往与主题、题材、原型、象征、意象等紧密相关。乐黛云主编的《中西比较文学教程》(高等教育出版社1988年版)认为:“主题学研究中的母题,指的是在文学作品中反复出现的人类的基本行为、精神现象以及人类关于周围世界的概念,诸如生、死、离别、爱、时间、空间、季节、海洋、山脉、黑夜,等等。”儿童文学的艺术母题既与主题有关,如“爱”,也与题材、原型、象征等密不可分,尤其是题材。儿童文学的题材十分广泛。一般成人文学所表现的题材,儿童文学也可以表现,只是表现方式、叙事角度不同而已。儿童文学的艺术母题是指儿童文学作品中反复出现的与儿童生命成长紧密相连的基本行为、精神现象以及题材类型。艺术母题是构成儿童文学审美创造的重要实践途径。儿童文学研究者刘绪源在《儿童文学的三大母题》一书中将儿童文学的母题分为爱的母题、顽童的母题、自然的母题三种。实际上,儿童文学的艺术母题还有关于成长的母题和关于幻想的母题。本章将集中探讨成长的母题、幻想的母题、爱的母题与自然的母题。

(一)成长的母题

儿童文学是人之初的文学。儿童文学的目的与意义全在于人之初——儿童生命的成长。成长在儿童文学中,密集地汇聚在“少年人”这一年龄阶段,即小学高年级以上、成年人以下这一段(大致在十二三岁至十七八岁)。因而,儿童文学的成长总是与少男少女在这一年龄阶段巨大的身心变异所带来的困惑、烦恼、憧憬、期待与青春年少的生命之间的朦胧情感吸引乃至“来往过密”,与自我意识的觉醒和家长、学校、社会之间的“亲子关系隔阂”即所谓“代沟”的出现,与成长中的少年儿童的人格独立性、自主性、自尊性、自信心的尊重与理解等,紧密地交织在一起。成长的艺术母题,大量地出现在儿童文学的小说创作中,主要是那些以少年人为主体艺术形象的少年小说、成长小说、校园小说。当代外国儿童文学中的《麦田里的守望者》《绿衣享利》《在轮下》《世外顽童》《阿拉斯加的挑战》《纽约少年》《古莉的选择》《安琪拉的灰烬》《追风筝的人》等,当代中国儿童文学中的《草房子》《青铜葵花》、《非法智慧》、《男生贾里全传》等,都是探索成长主题的富于创造性的艺术作品,对于成长中的少年儿童产生过广泛的影响。

(二)幻想的母题

没有幻想,就没有儿童文学。因而儿童文学的审美创造无论在什么时候,都是与幻想世界紧密地联系在一起的。就文体而言,幻想型儿童文学比较多地集中于童话、寓言、科幻、动物小说等。儿童文学幻想世界中的艺术形象,最常见也最易激起小读者无穷的想像与阅读快感的是动植物形象,尤其是动物形象,此外,还有神魔形象、超人形象、英雄形象、特异人物(如巨人、小精灵、小矮人)等形象。如果将幻想艺术形象与人类关系作一比较的话,可以将其分为这样四类:第一类是拟人体形象,即赋予非人类的形象以人类的性质和本能,大量的动植物形象即属于此,如安徒生的《丑小鸭》。第二类是超人体形象,大量的神魔形象、变形形象、特异人物形象即属于此。这些形象具有超越人类的多种多样的本领,如能在空中飞行(J.K.罗琳《哈里·波特》)、会变形(安徒生《海的女儿》)、形体特异(斯威夫特《大人国和小人国》即《格列佛游记》)、永不长大(巴里《彼得·潘》)。在西方童话中,经常出现的小精灵、小仙女、小矮人,还有巫婆、巨人、魔法师、幽灵等一些独特的个体和群体,也都属于超人体形象范畴。第三类是智人体形象,这类形象既不存在于人类之中,也不存在于动植物之中,甚至在神魔世界中也难觅踪影,而是存在于科学幻想的四维空间,主要是科幻文学中的机器人、外星人、克隆人、隐形人形象等。第四类是常人体形象,虽然这类形象就是人类社会中的普通人,但经过艺术夸张和加工以后,同样成了幻想世界中才能出现的角色,如安徒生《皇帝的新装》《豌豆上的公主》及张天翼《大林和小林》等作品中的皇帝、公主、大林、小林等。

(三)爱的母题

儿童的成长不能没有爱。爱的母题总是弥漫在儿童文学的艺术空间,尤其是在散文类作品以及为年龄偏小的孩子所欣赏的幼儿文学作品。人类之“爱”大致可以分为两大类:第一大类是以自我为中心的爱,首先是欲望,如对物质、生存、性的基本要求。其次是审美,如对某种艺术品的欣赏。最后是友谊,如以利益为重的友谊、以兴趣为重的友谊和以道义为重的友谊等。第二大类的爱是超越之爱,博爱,是以他人为中心的爱,是抛弃自我欲望、无所求、无功利目的的爱。浸透在儿童文学中的爱主要是后一种爱,即超越之爱,博爱。这种爱对于儿童人文精神的养成是极其重要的。安徒生说过:“爱和同情——这是每个人心里应该具有的最重要的感情。”中外优秀儿童文学作品正是以这种最温暖人心的感情深化、亮化和美化着少年儿童的精神生命。这也是儿童文学“以善为美”价值意义的真切体现。

爱的母题体现的是成人对于儿童的期许,可分为母爱型和父爱型两种。现代母爱型儿童文学作品是“带着自己丰富的人生体验”来作爱的传达的。它采用适合儿童口味的表现形式,在审美上侧重于“审美情感的升华”,在情绪基调上是“亲切温馨”的。父爱型儿童文学作品的最大特征是“直面人生”,以现实的深刻眼光看待人生中的难题。父爱型的儿童文学作品让儿童从渗透着现实感的艺术形象中自然地理解事物的意义,主动地去发现现实。所谓儿童文学的“教育作用”,正是在这一审美过程中实现的。母爱型儿童文学传达的是“亲切温馨”的艺术氛围;父爱型儿童文学传达的是“端庄深邃”的艺术氛围。

(四)自然的母题

儿童文学是最亲近大自然的文学。这一方面是由于儿童与生俱来的生命基因和自由天性充分地保存着人类对大自然的本真状态的亲近及与之融为一体的感情,年龄越小,表现得越彻底,越本真;另一方面,儿童在生命成长过程中随着心理时空的逐渐扩展,需要对未知领域进行不断地探索与认知,从而获得更大的生存发展空间,积累更多的感情与理性经验。而这一“未知领域”除了社会人生,主要就是外部的自然万物、宇宙天体。同时,人类社会快速的现代化进程和永无止境地向大自然索取,已造成全球性的水污染、空气污染以及全球性气候变暖等重大生态问题。这一严酷现实告诫人类:人类若想永存地球,必须善待地球,善待地球上的一切生灵,善待地球的生态。世界是成人的,也是儿童的,但归根结底是儿童的。因而有关生态环境与灾害防范、动物保护与可持续发展、现代人的生存困境与拯救,这些人类的共同问题,已日益成为世界文学关注的焦点与热点,成为儿童文学创作的重要艺术母题。在儿童文学中,有关自然的母题,主要集中在动物小说、科幻小说以及以大自然为题材的散文、报告文学、山水诗中。中外儿童文学这方面的代表作不胜枚举,如《昆虫记》(法国法布尔)、《森林报》(苏联比安基)、《西顿动物故事》(加拿大西顿)、《椋鸠十动物故事》(日本椋鸠十)、《狼王梦》《第七条猎狗》(中国沈石溪)、《大熊猫传奇》《千鸟谷追踪》(中国刘先平)等。

思考题

1.什么是儿童文学?

2.如何理解“以善为美”是儿童文学的基本美学特征?

3.儿童文学有哪些主要文体?

[1] 申丹:《叙述学与小说文体研究》,186页,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1。

[2] 陈伯吹:《谈儿童文学创作上的几个问题》,载《文艺月报》,1956(6)。

[3] 赵园:《论小说十家》,220页,杭州,浙江文艺出版社,1987。

[4] 王富仁:《鲁迅小说的叙事艺术》,载《中国现代文学研究丛刊》,200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