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三, 他以表面上极其真实的社会描写, 达到了高度象征的艺术境界, 他所描写的外省小城成了整个人类的生存之地, 从而达到了最高的象征境界——既写实又象征, 不仅从平庸严酷的现实中折射出整个人类可怕的荒诞生存困境, 而且具有多种解读的可能性。
首先, 是彼列多诺夫形象所达到的高度象征。周启超指出:“关于彼列顿诺夫(即彼列多诺夫——引者)这个人物的象征意义, 多少年来评论家们基本上有大体一致的看法。这个人物是‘小人物’中由卑微走向卑劣走向变态走向疯狂的典型, 是被恶魔缠身的妄想狂患者, 同时也是整个沙俄社会存在的产物。他不仅是生活中恶的化身, 也是人类生存原本具有的疯狂的化身。他是折磨别人、扩散魔鬼习气的小魔鬼, 同时又是整个生存本身的牺牲品。在象征派心目中, 他更是整个存在本身荒诞性的标志。”汪介之进而指出:“批评家柯·楚科夫斯基在论及彼列多诺夫这个形象时曾经写道:‘世界令他恶心, 就像令索洛古勃和某个时期的果戈理恶心那样。’在《卑下的魔鬼》问世24年以后, 法国作家萨特才以‘恶心’为题, 推出了一部成为存在主义代表作的长篇小说。”可见, 彼列多诺夫不仅是整个存在荒诞性的一种体现, 而且较早地体现了存在主义的“恶心”感。
其次, 是柳德米拉与萨沙这一情节的象征意蕴。对此, 学者们有不同看法。马克·斯洛宁认为:“柳德米拉是一个心理变态的半处女, 她是由于**虐心理作祟而与萨沙发生不正当关系的, 皮里亚诺夫(即彼列多诺夫——引者)是受种种邪恶力量和受小恶魔所象征的人生之种种兽性之害, 象征美的柳德米拉与萨沙则崇拜死与性, 此两者也是属于撒旦魔鬼的领域。”一些俄国学者认为, 这体现了索洛古勃颓废主义的世界观, 宣扬沉湎于酒色, 陶醉于肉欲。我国的李志强也认为, 柳德米拉满口都是对古希腊多神化时代的向往, 可是她的向往明显具有两大特征:一是庸俗化, 二是色情化。她对人体的崇拜是粗俗的、情欲式的。她对萨沙的肉体与其说是欣赏, 不如说是一种原始情欲的冲动, 这种冲动使她千方百计地去引诱当时还很纯洁的萨沙, 将他一步步引向深渊。另一些学者则认为小说中两条线索构成“对立对比”关系:作家把柳德米拉与萨沙的世界审美化、诗意化, 高度赞扬人体美, 正是想以此来对抗彼列多诺夫的恶魔世界和丑陋的尘世世界——现实世界如此庸俗丑陋, 如此荒诞不经, 沉浸于自然的造化(人体美), 也不妨是一条出路, 甚至是唯一的出路。匈牙利女学者列娜·西拉尔德则提出小说的两条情节线索“同位同构”的观点。她认为柳德米拉这个形象的象征, 与彼列多诺夫形象的象征, 不是对立的而是同位的。表面上, 彼列多诺夫那种“变色龙”似的虚幻的世界, 与柳德米拉那种“快乐的、明朗的、花枝招展香水扑鼻”的虚幻的世界是不同的, 实际上这两个世界的本质是相似的。这两种虚幻性的本质正在于“潜在的虐杀男童”情结:小说中彼列多诺夫和柳德米拉都想着法子折磨同一对象——中学生萨沙。她还把“潜在的虐杀男童”情结放到索洛古勃小说创作的总体主题系统中加以论证, 因为“宁静的男童”这一形象在索洛古勃的其他长篇小说与许多短篇小说中占据着重要地位。
关于小说的主题, 张冰先生也有自己的看法:“不容否认, 《卑劣的小鬼》深受普希金和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影响。但作者笔下并非单纯的讽刺, 而是带有淡淡的浪漫主义的怪诞和讥嘲, 因而使得小说更像是一部神话, 一部关于人的理性如何堕落, 世界怎样回归混沌的神话。”“索洛古勃在这部小说中, 一反俄国19世纪经典文学‘小人物’形象画廊的主旨; 在他笔下, 因自己缺陷而深陷于不幸中的小人物其实是小市民形象, 这正体现了人的异化问题。米·巴赫金曾断言:《卑劣的小鬼》‘堪称20世纪的小说精品。这是一部极好的小说, 很深刻、很有意思, 几乎是部预言性小说……’彼列多诺夫不是通常意义上的正面主人公, 而是‘反面主人公’。整部小说犹如他疯狂的呓语。彼列多诺夫的‘自撰性’表现为小说情节是以他在癫狂状态下所说话语写成的, 这种话语姿态的优势地位使得连现实也屈服于其脚下。对现实的否定在这部小说中达到了前所未有的程度:《卑劣的小鬼》的作者力求实施一种‘个人的毁灭行为’, 他描写了世界之恶(这可以说是作者的一个艺术发现); 揭露和描写总是包含有疏离和毁灭的成分。”
由于小说达到了高度的象征性, 具有多种揭示的可能性, 以上各种解说都有其存在的价值, 甚至它们可以相互并存。
索洛古勃的作品不仅展示现代人荒诞的生存, 而且描写了现代人在此荒诞的生存中力图抗争, 寻求生的意义和价值——表现为创造神话。切鲍塔列夫斯卡娅指出:“把索洛古勃的创作在总体上说成是悲观主义的, 这是非常不公正的, 因为诗人在指出生活和社会关系的不完善(《编造的传说》)的同时, 经常呼吁通过幻想和建立功勋的途径来改造野蛮的生活。”俄罗斯当代学者阿格诺索夫等也指出:“同时代人常常把费·索洛古勃与安·帕·契诃夫相比, 认为他们俩都是平庸鄙俗的敌人。如果契诃夫看到摆脱困境的出路是在遥远的但完全是实际的现实中, 那么在后代成长的樱桃园中, 索洛古勃是把创作的传说与丑恶的现实对立起来的, 因为, 用作家本人的话说, ‘艺术是从现实世界向理想世界的无比向往, 是永久的渴望欣喜, 是从日常生活的桎梏中解放出来’。”因此, 索洛古勃创作的主旋律是在荒诞的生存中创造神话, 由比较矛盾的对立面构成:一方面, 深感生存的荒诞、人生的无奈甚至无意义, 有强烈的宿命感、虚无感和死亡意识; 另一方面, 又奋力抗争, 甚至不惜以恶的形式抗争, 竭力追求希望, 哪怕是有毒的希望, 试图以文学作品创造甜美的神话, 守卫性灵、诗意和纯美, 看护精神家园。这两个方面, 既对立又统一, 构成索洛古勃创作的立体画面, 在其诗歌和小说中都十分突出。
索洛古勃诗歌创作的一个方面, 如前所述, 具有颓废、虚无、宿命的一面。但它不应掩盖或遮蔽其创作的另一面——抗争乃至超越的一面(他的抗争甚至以恶的形式出现, 带有恶魔主义的色彩。对此, 国内外学者多有论述, 不再赘述)。他不甘就此默默无闻地死去, 他奋起抗争, 竭力追寻希望, 哪怕这希望是有毒的火罂粟, 如《火红的罂粟》:
在阒然安谧的幽境里, /有一朵火红的罂粟, /一个人把这燃烧的花儿擎举, /在黑暗中趑趄行路。//它远近不定忽大忽小, /多像无言的灯标!/难道真是那红光闪烁的记号, /在我的视野中动**飘摇?//在阒然安谧的幽境里, /有一朵火红的罂粟, /上帝啊, 请赐给我这枝花吧, /它能拯救我走出迷途。(吕宁思译)
他渴望以艺术创作来实现自己的幻想、梦境, 创造甜美的神话, 以求超越尘世, 抵达纯美的天界。李志强指出:“索洛古勃‘创造’的思想主要体现在两个层面:一是作为个体的人自身创造, 一是理想的乌托邦之创造。前者主要是指精神、灵魂的创造, 后者则指理想社会之创造。”前者主要体现在其诗歌、中短篇小说中, 后者则主要体现在其长篇小说《创造的神话》里。
面对平庸恶劣的生活, 他信心十足, 豪情满怀地宣称:“浑浊的日常生活, 你尽管一味地平庸下去吧, 或者喷吐出猖狂的大火, ——我, 诗人, 将超越你, 在你身上构筑起我创造的富有魅力与美的神话。”现实世界平庸、浑浊、令人窒息, 唯有对奇迹的信仰才能使人在世上生存。奇迹便是诗人创造的甜美的神话, 它能使人超越粗俗贫乏的现实, 使世界的面目焕然一新。这样, 在荒诞的生存中创造神话, 便成为索洛古勃创作的主旋律。他写到心灵摆脱尘世的牵累, 在短暂的梦幻中神游天宇所获得的超越与自由(《我被沉重的牵累禁锢在……》)。而他写得更多的是, 梦幻如何变成甜美的神话, 使灵魂获得升华, 如《她踏着朝霞向我走来》一诗, 便生动传神地写出了“我”的“白日梦”:
她踏着朝霞向我走来, /神采焕发地对我顾盼, /温柔地抚慰我, 还拥抱着/久久地把我亲吻。//然后, 她把我带走/清早就带我出家门, /趁林边的青草地上/还**漾着朦胧的雾霭。//她前面是一片鲜花, /太阳也露出光华, /于是, 万物苏醒过来, /我内心也无限欢快。//她向我指着天空/又向我指着山谷, /我在梦中都未曾看见, /如此美丽的景物。//她微笑, 她诧异, /她俯身向我靠近。/霞光在我脸上燃烧, /心也在怦怦地跳动。//她那和谐的话音/我听来多么新奇。/似乎青草在向我耳语, /空气和树林在向我致意。//小溪在我脚下流过, /唱着丁冬的歌儿, /旋风卷起尘埃, /在远处婆娑起舞。//我眼前见到的一切, /都在阳光下飞旋, /刚刚穿过漆黑的夜晚/还披着朝霞的光彩。//请你再次向我走来!/我急切地把你等待。/趁这清晨大好时光, /把我带到新的远方。//让我能再次欣赏/美丽的天空和山谷, /如此神奇的郊外, /我从来未曾领略。(黎皓智译)
一个清早, “她”翩然降临, 把“我”带到一个“神奇郊外”, 那里有“我在梦中都未曾看见”过的“如此美丽的景物”, 鲜花烂漫, 草儿青青, 薄雾朦胧, 阳光耀金, 小溪叮咚歌唱, 旋风婆娑起舞……一切, “我从来未曾领略”, 我的内心“无限欢快”。这是一向以冷色调出现的索洛古勃诗歌中为数不多但不容忽视的一种暖色调, 它以梦幻创造了甜美的神话, 以超越平庸严酷荒诞的现实生活。[2]因此, 俄国当代学者阿格诺索夫等指出:“(索洛古勃)是个用抽象的符号和用晦涩的寓言进行创作的作家, 是竭力逃避现实世界去追求美的人, 即使那只是一个幻想的世界。”
在小说中, 这也表现得颇为突出。阿格诺索夫等指出, 在不少短篇小说中, “孩子们带着幻想消失在和谐的世界中(万达, 《蛆》), 幻想着去幽灵的世界(沃洛佳, 《幽灵》), 向往着去位于群星之中的‘自己的’世界(谢廖沙, 《去群星之中》)。精神上的静止不是孩子的天性, 他们用的是索洛古勃最常用的一个词‘幻想’。而他们幻想到的东西一定存在于永恒的什么地方, 主人公离开尘世正是回归到这些世界里去”。《卑劣的小鬼》中柳德米拉和萨沙面对世界的荒诞, 营造并沉湎于自己的幻想世界——美与爱的游戏中, 获得了情感与心灵的满足。最为典型、最能体现作家这方面的思想的是三部曲《创造的传说》。
第一部“血滴”讲述的是俄国的生活。
夏天的一个正午, 有钱财主拉缅耶夫家的姐妹俩伊丽莎白、叶莲娜在庄园附近的斯科罗坚河里洗澡, 她们谈到迁居斯科罗多日城并买下她们紧邻的庄园的退休副教授、诗人、化学博士格奥尔基·谢尔盖耶维奇·特里罗多夫, 关于他, 城里有许多传言, 而且大多不怀好意。姐妹俩都长得十分漂亮, 伊丽莎白真挚而无私地喜欢黄色, 美丽的脸上显露出意志和智力生活远胜于情感生活的表情。姐妹俩洗完澡继续日常的长时间徒步旅行, 她们好奇地来到特里罗多夫的庄园——坐落在城郊一俄里半的斯科罗坚河上游、位于花园中央且有两座高高耸立的塔楼和石墙圈住的庄园,看到了几位简单朴素的女教师们和几十个可爱的孩子, 她们参加了他们的活动, 随后又在特里罗多夫的前妻之子——又黑又瘦的吉尔沙的带领下, 游览了庄园, 见到了40多岁的特里罗多夫, 见识了魔法小屋和各种新鲜有趣的玩意儿。
姐妹俩的父亲伊万·拉缅耶夫是个受过良好教育、心态平衡的老头, 她们的姑表兄弟彼得·德米特里耶维奇·马托夫是个大学生, 他深深地爱着伊丽莎白, 他的弟弟米沙是一个单纯的中学生。彼得虔信宗教, 相信爱才是永恒的真理, 反对无产阶级革命; 伊丽莎白则热爱人民, 热爱自由, 他们因信仰不同而经常发生争论。伊丽莎白参加了革命组织, 和革命者——年轻钳工谢米洛夫、基里尔等经常见面。这是一个动乱的时期, 各种思想都有市场, 各种组织应运而生:既有谢米洛夫、特里罗多夫等为代表的革命组织, 也有副省长彼列多诺夫等为代表的保守的政府势力, 还有退休上校热尔别涅夫、退休检察官克尔巴赫等为代表的恐怖的黑色百人团。特里罗多夫拜访了伊丽莎白家, 赢得了拉缅耶夫的好感, 从此成为她家的常客, 但引起了彼得的不满——既因为他购买了从前属于他们家的这所房子和林地, 更因为他强烈吸引了伊丽莎白。
特里罗多夫从前的熟人、悲剧演员奥斯特罗夫来到斯科罗多日城, 他打听到特里罗多夫的情况, 便找上门来, 勒索钱财。以前他们曾一同参加革命组织, 而彼得的父亲——庄园主德米特里·亚历山大罗维奇·马托夫因为混进秘密的革命小组, 后来被发现他与警察局有联系, 小组决定揭露他的真面目并且处死他, 他们设下圈套, 由年轻医生鲁尼岑、年轻工人克罗夫林、奥斯特罗夫和特里罗多夫去执行任务, 特里罗多夫注射特制的药水让他的躯体凝固不动, 但生命的潜能仍在酣睡。现在, 奥斯特罗夫加入了黑色百人团, 成为一个受雇的杀手、奸细和叛徒, 到处招摇撞骗, 敲诈勒索, 甚至偷盗残杀, 他以告发特里罗多夫杀死德米特里要挟, 向他敲诈了一笔钱财, 然后又到处造谣诬蔑他。
伊丽莎白、谢米洛夫、特里罗多夫等参加了组织的一次秘密集会, 大约三百名形形色色的人参加了会议, 有工人、年轻的在校学生、犹太人和许多少女, 伊丽莎白作了精彩的大会发言。但政府派哥萨克部队包围了他们, 谢米洛夫等人被捕, 基里尔被打死, 伊丽莎白跟随特里罗多夫侥幸逃脱。他们经过努力, 为死者举行了葬礼。伊丽莎白和特里罗多夫深深相爱了, 经过一段时间的矛盾斗争, 他们相互表白了, 并且得到了父亲拉缅耶夫的支持。而嫉妒而痛苦的彼得在拉缅耶夫的启发下, 也发现深爱着自己的叶莲娜的可爱。
与此同时, 特里罗多夫创办的学校受到了当地人民中学督学沙巴洛夫、人民中学校长杜列博夫和副省长阿尔达利昂·鲍利索维奇·彼列多诺夫等的刁难甚至威胁要加以关闭。而此时, 伊丽莎白正陷入幻想和悲哀之中, 并且被午间的梦折磨得十分痛苦。日常生活的平淡使她感到分外乏味, 有一次在森林中几乎被两个流氓强奸的可怕时刻越来越频繁地出现在眼前, 并且感到, 这不是别人, 正是她本人, “正在过着一种双重的生活, 正在走过一条女王奥尔特鲁达昭示的高尚、光明、欢快而又悲伤的人生之路”。
第二部“奥尔特鲁达女王”讲述的是在蓝天下和蔚蓝海浪之间的群岛上一个幸福而遥远的国度联合群岛的故事。
曾经一度很有名很强大的联合群岛王国, 如今其可怜的疆界只包括地中海上的两组群岛, 几年前就开始吸引广大的欧洲社会对她的关注了。这个国家实行开明的君主立宪制, 在有关教育的问题上, 有一种能把贵族和人民统一起来的东西——对所有美的东西的睿智的希腊式的爱, 对人类健美的躯体的希腊式的爱。女王奥尔特鲁达长得很美, 天资聪明, 十分善良, 具有多方面的才华, 喜欢艺术, 绘画尤其出色。16岁那年, 她正式登基加冕了。一年后, 她与自己深爱、而他也爱恋着她的坦克连德王子结婚了。坦克连德自认为是个德国人, 他的亲属遍布欧洲诸王朝。起初, 他表现良好, 在接见议员时风度翩翩, 在军队里也是“一个出色的军官和好伙伴”。但是随着岁月流逝, 他开始变得不那么有名, 也不那么安分了。原因有三:一是他到处拈花惹草, 爱情奇遇实在太多; 二是明显表现出过分贵族化的反动观点; 三是希望与伟大强国结盟。十年过去了, 但女王对此几乎一无所知, 仍温柔地爱着他, 由于他们一直没要孩子, 女王对他的感情更为真挚。然而, 他的任性和爱情奇遇, 使他破产了, 并且负债累累。于是, 他和一些朋友萌生了一些罪恶的计划, 甚至希望解散议会, 取消宪法, 自立为王, 而让女王做辅政。女王处于幸福中, 但一些不祥之兆已日益频繁地出现, 自登基之日起开始冒烟的德拉戈涅岛火山仍然冒烟不止, 曾经被叛徒杀死的白国王的幽灵又出现了。
被王国权力搞得筋疲力尽的女王, 越来越经常地躲到迷人的艺术、普通生活的美和欢乐的自然中去寻求休憩和安慰。她化装出游, 遇到了走私军火的走私犯, 她从军队的枪口下救出并释放了他们。宫廷女官阿夫拉·莫尼格季一方面深爱女王, 另一方面热爱共和党领袖、《向前进》报主编菲利普·梅齐奥医生。宫廷大臣特奥巴尔德·涅利塔之子——宫廷侍卫阿斯托利夫·涅利塔也爱上了美丽的女王。宫廷大臣向女王和儿子交代了他家世代相传的关于王宫城堡下面地下暗道的秘密, 并带她游历了地下暗道。坦克连德王子抛弃了情人玛格丽特·卡迈伯爵夫人, 又接连找了两个新情人, 一个是女教师阿尔东莎·日里斯; 另一个是伊莫格纳·梅拉多, 未来的伯爵夫人。而女王与阿斯托利夫再次进入地下暗道, 开启了海边悬崖上的石门, 在晚霞下面对大海, 朝拜异教神斯维塔扎尔内, 被牧童和走私犯发现, 国内开始产生种种传说。《向前进》报登载了一系列非常尖锐的文章抨击坦克连德; 被遗弃的玛格丽特为了报复, 向女王揭发了坦克连德的背叛。女王深感震惊, 觉得自己已经压根儿不爱他了, 并打算跟他离婚, 她想象自己是遥远地方的伊丽莎白, 梦见一条女王奥尔特鲁达所走的开头欢乐而随后悲伤的生活之路。
与此同时, 以坦克连德为首的秘密党派已经形成并且越来越巩固, 他们打算在军队和舰队的帮助下推翻女王的王位, 而让坦克连德当国王。而梅齐奥等革命者也在卡勃连拉岛组织了武装起义。首相维克多·洛连纳大耍花招, 女王差点被人开枪打死, 但她并未被谋杀吓倒。坦克连德奉命率军去镇压革命, 参加革命的阿尔东莎被他的士兵抓住, 但他丝毫不管她的死活, 使她第二天早晨被吊死。革命被彻底镇压了, 梅齐奥在两万里拉的高额悬赏下, 被奸细出卖, 但他勇敢地不出卖任何同志。女王驳回了坦克连德处死梅齐奥的建议, 仁慈地彻底赦免了他, 并且和他进行了私人会谈。伊格莫纳的未婚夫马努埃尔从巴黎赶回, 发现未婚妻移情别恋, 开枪自杀, 但只受了重伤, 此时已被抛弃的伊莫格纳深受震动, 重新爱上了他, 她请求他的原谅, 他们和好如初。
女王爱上了阿斯托利夫, 并且派他去杀死了情敌玛格丽特·卡迈。不久, 深爱女王的阿夫拉在强烈的嫉妒中表达了对她的感情, 女王深受感动, 也爱上了她。阿斯托利夫感到自己被遗弃了, 于是跳崖自杀了, 女王亲自为他痛哭了一场。德拉戈涅尔岛上的火山活动越来越明显, 女王下令迁徙居民, 但首相维克多虚与委蛇, 只派遣一个学术委员会去考察火山, 这个由教授、科学院院士等组成的委员会三周后回来, 认为火山根本不可能爆发, 于是全国各地都举行了盛大的庆祝活动。梅齐奥为了完全拥有阿夫拉的爱, 请魔术师施法让她假死, 把她送到了自己的家乡。女王见阿夫拉死了, 非常感伤, 觉得自己的死期也不远了。她打算亲自去看看火山, 并试图用自己的法术把它永久封闭起来。坦克连德知道此去凶多吉少, 不去又损害自己的形象, 于是便装病躲过了。只有宫廷大臣特奥巴尔德和王后克拉拉等陪伴女皇前往。他们来到火山口附近, 发现火山的情况越来越糟, 女王勇敢地走到窒息人的火山口边, 施展法术, 但毫无效果。下山后, 女王急令所有船只, 包括运送自己的军舰, 赶快转移百姓, 而自己等百姓运完后再走。第二天早晨, 火山爆发, 女王、王后、宫廷大臣及省长全部遇难。伊莫格纳和马努埃尔、阿夫拉和梅齐奥两对恋人的爱情之花在全民灾难的阴郁天幕下开得那么璀璨, 而国内各派都在为王位纷争不已。
第三部“烟与灰”把俄国和联合群岛王国联系起来讲述。
特里罗多夫非常仔细地阅读了报纸上有关联合群岛王国悲剧性事件的消息, 他觉得彻底和平地建立一个崭新的社会制度的时代已经临近了, 于是决定参加联合群岛王国的王位竞选, 攫取王位, 实现自己的理想。他把这事告诉了伊丽莎白, 并且征得了她的同意, 然后写信宣布参加王位竞选。彼得和叶莲娜终于相互表白, 并且深深相爱了。特里罗多夫和伊丽莎白喝了他特制的药剂, 一起飞升到遥远美妙的马伊尔星下面的奥伊拉大地。他还建成了能够飞升月亮的球体温室。
联合群岛王国的首相维克多等收到特里罗多夫的竞选信件后, 感到十分可笑, 但他感到这可以是一把反对坦克连德的不错的武器, 于是便让人在政府的公告上登载了这封信。奥斯特罗夫和黑色百人团的同党波尔季宁等人盗窃了附近教堂里一尊镶嵌着贵重宝石、能显灵的著名圣像, 并因分赃的问题杀死了几个同伙。波尔季宁袭击了副省长和警察局长, 并打死了警察局长。特里罗多夫的学校被勒令关闭, 但国务委员会委员、议员、步兵大将捷利亚特尼科夫侯爵殿下正好来到城里, 他出面说情, 取消了关闭学校的命令。但这位老人在特里罗多夫举办的盛大假面舞会上过度兴奋, 突然死去。
欧洲报刊上登载了一系列带有嘲弄语气的文章, 讲述特里罗多夫觊觎联合群岛王位的事情, 反倒使他名声大振, 并使得该王国的《劳动与岁月》编辑部参与了为其竞选而展开的宣传战, 这种宣传战越演越烈, 以致首相觉得可以先让他打垮坦克连德登上王位, 然后再把这个背后没有任何人支持的俄国人搞掉, 自己就可取而代之。俄国国内也得知特里罗多夫竞选王位的事情, 一时之间也闹得沸沸扬扬。特里罗多夫和伊丽莎白夏天在教堂里举行了婚礼。梅齐奥等组成联合群岛王国代表团来俄国拜访特里罗多夫, 他们表示要坚决支持他竞选。
新任警察局长带警察来搜查特里罗多夫家, 他用化学药剂让警察们像穿着制服的臭虫, 丧失了记忆, 丢失了文件。黑色百人团的凶杀引起了恐怖, 导致了工人们的大罢工。而黑色百人团诬陷特里罗多夫偷盗圣像, 使得法庭侦察员克罗宾起草了拘留他的命令。各个党派的人为了保护自己, 决定召开一个由工人、知识分子和学生代表联合参加的全体大会, 大会在特里罗多夫家召开。会上, 特里罗多夫认为发动武装起义条件不成熟, 反对武装起义的意见, 结果被人骂作“奸细”。形势越来越乱, 黑色百人团煽动群众, 打家劫舍者到处明目张胆地杀人抢劫, 许多人躲在特里罗多夫家里, 讨论着今后该怎么办的问题。打家劫舍者包围了庄园, 并且开始动手砸门。特里罗多夫一再建议大家跟他乘坐温室球体远走, 但只有很少一部分人跟随他。整栋房子被打家劫舍者点燃了, 特里罗多夫的球体温室也飞了起来, 并且越飞越高, 消失不见了。
联合群岛王国的投票大选开始了, 特里罗多夫以超过半数以上的票数当选国王, 成为格奥尔基一世, 但他们很快收到来自俄国的电报, 说特里罗多夫已被烧死, 于是国内出现骚乱, 坦克连德自立为王, 遭到议会军队的攻击, 最后被精心报复他的卡迈伯爵引领士兵杀死, 他任命的各位部长也相继被捕。正当联合王国处于混乱之中血流成河的时候, 一颗庞大的宏伟壮观的水晶球体降落到首都帕尔马岛上, 格奥尔基一世携带妻子伊丽莎白、儿子吉尔沙等踏上了自己新国家的土地。
《创造的传奇》主要表现了如何用神奇、自由的想象创造美妙的传奇, 从而超越并战胜平庸鄙俗荒诞的现实的主题, 该书的第一句话就直接提出了小说的这一主题:“我撷取一段粗陋乏味的生活, 然后用它来创作一则甜蜜的传奇, 因为我是诗人。而对你——灰暗而又平庸的生活, 我——一个诗人——在黑暗中坐得不是腿脚僵硬发麻就是浑身燥热难耐, 在绞尽脑汁杜撰着美丽迷人的传说。”主人公特里罗多夫是个诗人, 他深感:“只有在写诗和写散文时, 他才能走入忘我之境——这是一种奇妙的境界, 每逢这时, 时间停滞了, 时间在燃烧; 奇妙的灵感以其充实的喜悦, 为了其所承担的全部苦难, 全部混沌无序的生活, 奖赏这位优选者。”因此, 他宣称:“我只要活一天, 就要写一天属于我自己的东西。”他还是化学家和魔法师, 这为实现他神奇的理想, 提供了良好的条件。他有一个神秘的大庄园, 其中有着广阔的森林、自然的生活; 他还有一个球体温室, 既是养花的温室又是宇宙飞船, 在这里他通过神秘而神圣的科学实验, 把现实与理想结合起来。最后, 他依靠这个神奇的飞船参加地中海上联合群岛国国王王位的选举并获得成功, 出任新国王, 推行兴邦治国的改革。阿格诺索夫等指出, 不仅是主人公, 整部小说都体现了作家对于超然于生活之上的创造力量的幻想:“作家的每一个心爱的主人公都在创作自己的传说——他们美也美在这一点。特里罗多夫企图创造生活——以此结束长篇小说。而作者创造了他们所有的人, 通过神奇的叙述把世界联合起来, 以此去努力战胜生活怪物。”李志强认为:“索洛古勃深信, 巨匠造物主同索菲亚的结合必能创造一个完满的世界。他将二者作为特里罗多夫与伊丽莎白的原型, 就是希望他们能用灵之火花(爱)创造出完满的乌托邦世界。”
在艺术上, 这部小说较之《卑劣的小鬼》更加开阔, 想象更为自由, 场面也更广大, 技巧更为圆熟。它最突出的艺术特色有两点。
一是随处可见、颇为出色的对照手法。小说精心设置了多种多样的对照, 从大的方面来说, 有俄国的专制独裁以及现实生活的平庸鄙俗与联合群岛王国温和的君主立宪制以及现实生活的充满诗意、自由的对照, 还有大自然的美丽、自由与人间生活的丑陋、纷争甚至残杀的对照; 从小的方面来说, 有各种思想、组织的对照, 也有爱情的甜美与现实的苦难的对照, 还有现实的平庸与想象的神奇的对照, 书中各种人物之间更是构成各种各样的对照——有伊丽莎白与叶莲娜姐妹俩的对照, 也有彼得与米沙兄弟的对照, 还有女王与坦克连德、首相维克多、宫廷女官阿夫拉等的对照。这多种多样的对比, 一方面深化了小说的主题, 另一方面也使人物形象更加突出, 更为鲜明。
二是独特的结构。小说共分为三部, 第一部写俄国的生活, 第二部写联合群岛王国的生活, 第三部则把两者联合起来描写, 并写到特里罗多夫参加联合群岛王国的王位竞选, 梅齐奥带代表团来俄国拜访他, 他最后当上了该王国的国王。这种结构方式, 一方面在现实生活中显得视野开阔, 大度跳跃, 涵括了俄国和联合群岛王国, 同时又使结构起初是双线展开, 最后再两线合一, 富有变化; 另一方面又通过伊丽莎白在想象中感到自己过的是女王的生活, 而女王也感到自己在某个时候过的是伊丽莎白的生活, 把两者沟通起来, 进而表现了宇宙之间的万事万物都有着某种神秘的联系, 幻想与现实之间没有必然的分界线的哲思。
像梅列日科夫斯基一样, 索洛古勃的小说也是哲学层面的宗教叙事。他受叔本华哲学、佛教“永恒轮回”观念、基督教宗教思想、诺斯替教观念、波斯宗教的魔鬼形象、波德莱尔等的深刻影响, 对世界有一种哲学层面的宗教式把握。他认为人生只是无休止的痛苦, 现实世界是无法认知的, 人面对这一世界唯有恐惧。在这既无目的又无意义、恶(表现为魔鬼)泛滥成灾、生活只是极其令人厌恶的一个无限循环过程的现实世界里, 只有死亡能解除人的一切苦难, 只有死亡才具有真正的美。这样, 他在作品中从哲学的高度一再思考死, 描写死, 歌颂死, 揭示生存的“恶心”与荒诞。与此同时, 叔本华的唯意志论哲学又使他认为世界只是“我”的表象, 只有主观的“我”及其意识的内容才是真实的存在。他宣称:“一切即我, 且只是我, 一切中有我, 且只有我, 别无其他, 过去没有, 将来也没有……我创造了并且仍在创造着时间和空间……我之外没有存在, 没有存在的可能性。”这使他有一种高扬自我、重视自我创作的力量, 它与波德莱尔以艺术创造人工天堂的思想及以恶反抗恶的反抗方式结合, 便出现了其创作中独特的以恶抗恶、以艺术抗拒荒诞现实, 显形梦幻, 创造甜美神话, 复归未经污染的善与真的一面。而这一切都以多种宗教作为深刻的背景, 其中有基督教的善恶斗争、波斯宗教的恶魔观念、佛教的永恒轮回等, 它们使得作品的象征更为丰富, 内蕴更多层次。
索洛古勃小说哲学层面的宗教叙事, 在艺术上有以下几个特点。
用荒诞手法揭示生活的荒诞。在索洛古勃看来, 现实生活充满了荒诞——表现为随处可见的人的异化、人性的异化, 这是真真切切、触目惊心的荒诞, 这种荒诞用传统的方法难以生动深刻地揭示出来, 真实的荒诞只有用荒诞的真实才能很好地揭露。于是, 他大量运用荒诞的手法来揭示生活的荒诞。《小矮人儿》的主人公七等文官雅科夫·阿列克谢耶维奇·萨拉宁中等身材还不到, 但他的妻子阿格拉娅·尼基福罗芙娜则又高又壮, 与瘦小的丈夫在一起, 简直像个巨人。夫妻俩高矮胖瘦的差异常常引起熟人们嘲笑性的品头论足, 这些轻率的微笑扰乱了萨拉宁的安宁, 也惹得妻子发笑。于是, 他试图借助科学的发明, 让妻子减肥变矮, 他在一个仿佛来自中世纪的亚美尼亚人那里花重金买到了这种药。没想到, 在骗妻子吃药时被妻子掉包, 结果自己变得一天比一天小, 像个微雕, 无法上班。妻子为了赚钱, 把他放到一家新潮时装店的橱窗里做活动广告。最后, 他竟瘦小得像一粒灰尘, 并且随风而去, 消失在空中。小说以荒诞的手法写出了现代人的异化以及现代生活的荒诞:雅科夫娶阿格拉娅是出于爱情, “爱她本人也爱她的嫁妆”, 但被别人的议论所左右, 迷失了自我, 竟然异想天开地想用药把妻子变瘦变小, 结果自尝苦果; 妻子则对丈夫毫无感情, 当丈夫因变小而无法上班挣钱时, 她竟然无视丈夫的请求和抗议, 把他卖给时装店做活动广告, 自己则心安理得地享受这个活广告的好处:每个月得到一千卢布, 并因此而结交新友, 有了情人, 有了钻戒, 有了轻便马车, 有了楼房。在神奇药水的假象下, 作家用荒诞的手法揭示了世界的荒诞:亲密如夫妻都不再有真情实感, 人与人之间只剩下**裸的金钱关系!前述之《征寻死神》《吻中皇后》《白毛狗》等, 也无一不以荒诞的手法揭示了生活的荒诞。《卑劣的小鬼》中灰色的小鬼、彼列多诺夫形象都是生活荒诞的象征性体现。《创造的传奇》中, 荒诞手法得到了“最充分的开发与利用”, 尤其是每当叙述涉及那些为当局为政权效劳的小官吏的言行时, 这种荒诞手法就以各种形式发挥作用, 如对搜查完特里罗多夫住所的宪兵们的描写:“他们飞快地用双手双脚爬下楼梯, 爬向院子里, 爬到道路上。在夜的黑暗里, 他们飞快地逃奔到通向城里的大路上——这是一些身着制服的巨大的臭虫。当他们爬进城里沿着街道遍地爬行的时候, 天色已亮, 早起的路人被这些大臭虫们吓得魂不附体而赶紧逃开他们。”
以叠印方式构造象征的神话。索洛古勃的小说最显著的特点之一, 是善于以叠印方式构造象征的神话。这种叠印, 包括以下几方面的内容。
一是现实与幻想的叠印。在索洛古勃的小说里, 一方面是极具真实感的现实生活描写, 主要表现为俄罗斯外省日常生活的描写, 甚至是风俗描写, 以大量的细节表现出惊人的准确性; 另一方面则是大胆的幻想甚至荒诞的手法, 开拓了无限的想象空间。两者的结合, 使小说显得既真实可信又想象出奇, 更好地揭示了人性的真实、生活的荒诞。
二是多种时空的叠印。在他的小说里, 不仅人的世界与动物、魔鬼的世界或融为一体, 难以区分, 如《白毛狗》中的人与狗, 或同时并存, 相互影响, 如《卑劣的小鬼》中灰色的小鬼对彼列多诺夫的影响; 而且现在、过去乃至未来相互沟通, 《小矮人儿》里中世纪的亚美尼亚人来到现代, 带来了神奇的药水, 《创造的传说》中主人公特里罗多夫更是凭借魔法自由出入过去、现在甚至未来之间。
三是多种宗教文化的叠印。索洛古勃深受基督教、佛教、波斯宗教甚至古希腊宗教的影响, 宗教成为其小说叙事的基色(当然, 正如李志强指出的那样, 索洛古勃借助古希腊多神教、基督教及诺斯替教等的神话无非想通过复现和模拟的手段来寻求贯穿人类历史的永恒因素, 诸如爱、死、自由等, 作为自己创造的基础和依据), 他的一些作品甚至直接标明与宗教的关系, 如短篇小说《对另一种存在的烦恼》, 其副标题就是“宗教神秘剧”。他的作品里多种宗教成分往往同时出现, 相互叠印。在《卑劣的小鬼》中, 柳德米拉与萨沙的情节蕴含着古希腊神话的因素——对人体美的崇拜:柳德米拉把萨沙看成**的青年阿波罗, 萨沙则把她幻想成爱神与美神阿佛洛狄忒; 彼列多诺夫和沃洛京的关系则脱胎于基督教《圣经·旧约》中该隐与亚伯兄弟相残的故事:沃洛京全身从上到下, 从长相到动作举止, 都非常像是一只绵羊, 注定成为“供物”, 成为刀下的牺牲品, 彼列多诺夫与他的关系体现了该隐与亚伯的骨肉相残, 暗喻着当代社会的罪恶以及人的潜意识中的犯罪意志; 而作为彼列多诺夫的同貌人的灰色小鬼, 既与基督教的魔鬼撒旦有关, 更是波斯宗教中横行无忌的恶魔。《创造的传奇》则把佛教、基督教、波斯宗教的观念融合在一起, 主人公“特里罗多夫主张把基督、佛和自己的道路结合起来”。
四是多种文体的叠印。索洛古勃的小说往往把现实与幻想、形而下的世界与形而上的世界并置在一起, 让它们自由过渡, 相互叠印, 从而构造成一个个具有多重意蕴的象征的神话。这表现在文体上, 便表现为其大多数小说包含了多种文体的叠印:既有现实主义的客观、准确的白描、生活细节, 又有象征主义的神秘、象征, 甚至还有20世纪中后期现代主义惯用的荒诞。周启超指出, 在这方面, 《创造的传奇》最为突出:索洛古勃在这个三部曲中“把各种大相径庭的手法杂糅于一体, 把反讽与抒情风格交错在一起……这是一种旨在寻找‘使生存状态获得提高’的方式, 寻找达到现象真实背后的本体真实之途径的大规模试验, 一种用抒情来否定, 用反讽来肯定的索洛古勃式的独特的诗学实验”。
这种多重叠印的方法, 使索洛古勃获得了极大的创作自由, 能自由沟通现实世界与幻想世界、日常生活与宇宙万物, 让人类多种文化尤其是宗教文化相遇相通, 从而使作品获得一种独特的哲学层面的宗教叙事的特点。
正是用荒诞手法揭示生活的荒诞与以叠印方式构造象征的神话两者的有机结合, 使得索洛古勃的小说内涵相当丰富, 甚至可以从多个角度解读, 成为俄国小说史上的精品, 开拓了俄国小说发展的新天地。
索洛古勃的小说创作影响很大, 李志强对此有颇为全面的论述。他指出, 俄国作家扎米亚京曾说过:“索洛古勃揭开了俄国散文的新篇章。”这句话道出了索洛古勃在俄国文学史上的地位和作用。可以毫不夸张地说, 索洛古勃在俄国文学史上起着承上启下的作用, 他汲取普希金、莱蒙托夫、果戈理、陀思妥耶夫斯基、萨尔蒂科夫-谢德林、契诃夫等俄国经典作家作品中的有益成分, 广泛运用古希腊多神教、基督教、犹太教、诺斯替教及俄罗斯民间传说中的神话题材, 开创了具有自己独特风格的创作模式, 就此而论, 他确有筚路蓝缕, 以启山林之功。自他以降, 俄罗斯不少著名作家都得益于他的创作手法。别雷在回忆中承认索洛古勃对其影响很大, 布尔加科夫的《大师与玛格丽特》、艾特玛托夫的《断头台》中时空变换的手法明显受到索洛古勃《创造的神话》的影响。
参考文献
飞白著译:《诗海》, 现代卷, 桂林, 漓江出版社, 1990。
李宜兰:《索洛古勃象征主义小说中假定性形式的诗学特征》, 北京, 世界图书出版公司, 2010。
李志强:《索洛古勃小说创作中的宗教神话主题》, 成都, 四川大学出版社, 2010。
[俄]索洛古勃:《创造的传奇》, 张冰译, 北京, 新星出版社, 2006。
[俄]索洛古勃:《卑劣的小鬼》, 刁绍华译, 沈阳, 辽宁教育出版社, 2000。
[俄]索洛古勃等:《吻中皇后——俄国象征派小说选萃》, 刘尘、周启超译, 哈尔滨, 哈尔滨出版社, 1994。
吴笛编译:《对另一种存在的烦恼——俄罗斯白银时代短篇小说选》, 昆明, 云南人民出版社, 1998。
曾思艺:《俄国白银时代现代主义诗歌研究》, 长沙, 湖南人民出版社, 2004。
郑体武:《索洛古勃及其诗歌创作》, 载《外国文学》1998(2)。
[1]参见曾思艺:《俄国白银时代现代主义诗歌研究》, 122~132页。
[2]参见曾思艺:《俄国白银时代现代主义诗歌研究》, 133~137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