茜露儿带着黑球搬离葫芦石洞,按红崖羊的生活习性,登上日曲卡雪山北麓的一座断崖,在几乎悬空的一条石缝里建立了新的窝穴。转眼间又三个月过去了,黑球的牙齿已长齐,并且越来越尖利,肩胛和胸窝间也鼓凸起一块块肌肉。显然,它已长成半大的幼狼了。令茜露儿感到欣慰的是,黑球虽然是狼,却从没捕食过活的动物;它虽然生性淘气,好动好闹,但总的来说还是像羊羔那么听话、那么乖巧。只要茜露儿一声吆喝,黑球就会从远处飞奔到它身边,像羊羔那样摇动脖颈、甩动尾巴,伸出舌头来舔掉它羊毛上沾的泥星。黑球从来没有像狼那样磨利过爪子、磨尖过牙齿,也从来没有像狼那样在寂寞的深夜坐在冰凉的磐石上朝弦月嚎叫。黑球是吃茜露儿的羊奶长大的,也许,它会变成一只羊羔——当然,是外狼内羊,或者说是披着狼皮的羊。它茜露儿没本事给黑球换一副羊的皮囊,但完全可以努力培养它羊的品性。

茜露儿决心试一试。

狼性格暴烈,茜露儿就利用母性的权威,让黑球从清晨到中午一动也不动地躺卧在它身边,观赏蓝莹莹的天、白飘飘的云,以磨掉黑球身上的浮躁和野性。一段时间后,黑球果然温顺娴静得差不多能和羊羔媲美了。狼嗓音嘶哑高亢,叫声凄厉瘆人,很不中听,茜露儿就耐心地进行示范。“咩——”气出丹田,在食草的羊肠间缭绕巡回一番后,才发出音调平缓、节奏起伏,蕴含着柔美与宁静的轻叫。“咩!咩!”黑球学得相当努力。虽然它的音调仍然跌宕太大,怪声怪气,非狼非羊,但比纯粹的狼嚎要顺耳多了。在重塑黑球性格的过程中,最难的课题就是改变黑球的食谱。红崖羊吃草,尤其爱吃带着露珠的翠绿的草叶。那种草叶脆嫩爽口,汁液甘甜,食用那种草叶简直是一种艺术享受,不亚于人类吃满汉全席。茜露儿一门心思想教会黑球享用青草。“咩咩——”茜露儿一面叫唤一面示范,唰地用牙齿齐崭崭啃下一团草叶,然后用舌头卷进嘴去,放在牙**细嚼慢磨。吃吧,宝贝,当你学会了吃草,你就变成真正的羊了!茜露儿充满信心地用眼神鼓励黑球。黑球好奇地在草地上抓抓刨刨、嗅嗅闻闻。它正处在模仿时期,于是学着茜露儿的样也啃了团青草,可刚嚼了一口,便“噗”的一声吐了出来,还使劲甩动下颏。那痛苦难忍的鬼样子,就像误吃了毒药。任茜露儿怎样引导,黑球也再不去啃咬青草了。

茜露儿不甘心重塑黑球性格的努力就这样轻易流产。它想,黑球吃饱了它的奶汁,自然不肯去吃草;用饥饿迫使黑球把青草列入自己的食谱,也许是一种好办法。饥饿是动物最优秀的教师。于是,第二天,它整整一天没给黑球喂奶。任黑球哀叫乞求,任黑球可怜巴巴地一遍又一遍表演摇尾巴、竖蜻蜓等小节目,它也始终不让黑球钻到自己怀里来。

到黄昏,黑球已饿得叫声喑哑,脚步发软。是时候了,茜露儿想,饥饿这位最优秀的教师该登场了。它走到一块味道美极了的苜蓿地里。为了吸引黑球的视线并撩拨它的食欲,茜露儿将啃食草叶的动作夸大到了艺术表演的程度,嚼得满口流香,心旷神怡。遗憾的是,奇迹并没有发生,黑球对紫花苜蓿不屑一顾,连闻都不想去闻。这当口,湿漉漉的草地里跳出一只硕大的牛蛙,黑黄绿三种颜色杂驳的蛙背,在阳光下闪烁着炫目的光晕。黑球盯着牛蛙看了几秒钟,突然屈起后腿、竖起前腿,“(左口右欧)咩”怪叫一声,就朝牛蛙扑过去。茜露儿眼疾蹄快,赶紧奔过去挡住黑球,并摇晃起腹部的**,让黑球来吮吸自己的奶汁。

有奶吃,黑球自然放弃了捕食牛蛙的冲动。

对茜露儿来说,无论如何也不能让黑球开杀戒,品尝荤腥。它无可奈何地放弃了教黑球吃草的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