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会发生叛乱呢?第一个原因就是武则天改朝换代的步伐加快了,引起了部分官员的警觉和反感,朝野上下弥漫着一种紧张微妙的气氛。我们前面说过,嗣圣元年(684年)二月六日,武则天的第三个儿子李哲,刚刚当了三十六天的皇帝,就被赶下台了。他被废黜之后,武则天又改立了自己的幼子,二十二岁的李旦当皇帝,改元“文明”。看到几个哥哥的悲惨下场,李旦吓坏了。他是一个温顺驯良的好孩子,他非常明白,自己完全没有从政经验和政治资本,根本没办法和母亲斗。事实上,他也没有机会和母亲斗。他从被选定为皇帝的那一天起就不怎么露面了,只在一些重大的场合才出现。什么算是重大场合呢?比如说,文明元年(684年)二月十二日,武则天亲临武成殿,嗣皇帝李旦率文武百官给她上尊号。再比如,二月十五日,太后临轩,正式册立李旦为皇帝。举行完册立仪式,皇帝该亲政了吧?没有,他直接被送进一个偏殿软禁起来了,紫宸殿的龙**空无一人,龙床后面倒是垂下了一幅浅紫色的纱帘,武则天坐在后面,正式临朝称制了!那理由呢?还是很搞笑,说皇帝死了父亲,心情很悲痛,暂时无法理政,需要太后来代劳。
武则天临朝称制,改朝换代的工作已经进入倒计时。这一年武则天六十一岁,要想当皇帝,这个年龄已经不小了。但是,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该办的事情还得一件一件地办完。这一年,武则天办了几件大事。
第一件是逼杀废太子李贤。李贤是武则天的二儿子,后来因为谋反罪被废,囚禁在巴州。我们分析过,李贤可能不是武则天的亲生儿子,他很可能是唐高宗和武则天的姐姐韩国夫人所生。唐高宗活着的时候还可以罩着他,唐高宗一死,武则天就没有什么顾忌了。另外,李贤是唐高宗的几个儿子之中最能干的一个,比较有号召力,武则天害怕自己日后称帝,会有人打着李贤的旗号造反。与其给以后留下隐患,还不如防患于未然。所以,武则天临朝称制的第五天,就派人到巴州去,逼着李贤自杀了。逼死李贤之后,武则天追封他为雍王,并率领文武百官,大张旗鼓地为他举哀发丧。雄姿英发的李贤可是李唐皇室的希望所在,现在武则天此举等于昭告天下,有谁还指望李贤东山再起吗?做梦!这一招确实厉害,后来扬州叛乱曾经打着李贤的旗号进行,但天下皆知李贤已死,所以并不相信。
第二件是改革各种重要名号。什么名号呢?首先是年号。九月,武则天改元“光宅”,这已经是这一年里第三次改年号了,文明元年又成了光宅元年。其次是改旗帜,把所有的旗帜从红色改为“金色”—这个“金”不是我们现在说的黄金的金,它是白银,“金色”其实是银白色—再装饰上紫色的花纹。第三是改都号,东都洛阳改称“神都”,洛阳宫改叫“太初宫”。另外就是改官号。朝廷衙门及官职名称,全都焕然一新。比如说尚书省改叫“文昌台”,中书省改叫“凤阁”,门下省改叫“鸾台”,吏、户、礼、兵、刑、工六部改成了天、地、春、夏、秋、冬六官。改年号、改旗帜、改都号,这在古代可都是改朝换代的标志,武则天走到这一步,她下面想干什么,那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了。
第三件是追尊武氏先人,提拔武家子弟。改革各种名号之后,武则天追封自己五代以内的祖先为王,夫人为王妃,同时建武氏七庙!这可又是一件大大违背常规的事。因为中国古代讲究礼法,根据礼法的规定,天子七庙,诸侯五庙,不容僭越。武则天给自己的祖先建七庙,等于公然向传统发出挑战,把自己当皇帝了!当然了,死祖宗管不了活人的事,武则天要想巩固自己的势力,还得提拔活着的武家子弟。武则天称天后之前不是已经把几个侄子召回身边了吗?这时候,她异母哥哥武元爽的儿子武承嗣正式拜相,武元庆的儿子武三思也提升为夏官(兵部)尚书,真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有这两个亲人不离左右,武则天想干什么也就顺利多了。做完这么几件大事,武则天要改朝换代的意图已是呼之欲出了。这当然引起了一些人的疑虑和不满。
叛乱的第二个原因是当时的扬州城汇集了一批失意的文人政客。在这里介绍其中三个重要人物。第一个是李敬业。李敬业是何许人呢?说起来他和武则天的渊源还很深,他的爷爷就是在废王立武问题上帮了武则天大忙的名将李勣。当年,李勣一句“此陛下家事,何必问外人”真是四两拨千斤,一下子扭转了武则天的不利局面,李勣也因此成为唐高宗和武则天最敬重的大臣,享尽了荣华富贵。李勣的儿子早死,他死后,爵位英国公就传给了孙子李敬业。李敬业本来担任眉州刺史,因为失职被贬为柳州司马。他的弟弟李敬猷官也做得不怎么样,从县令的岗位上被罢免了。两个人一肚子怨气,既然被贬官,就去散散心吧,就跟现在好多人一样,公司里做不下去了,辞职了,辞职了先干什么?先去旅游,换换心情,然后再投入新的战斗,李敬业兄弟也是这样。当时扬州是水陆交通枢纽,李敬业兄弟先到了扬州。本来唐朝的官员能上能下,流动比较频繁,贬官也是经常发生的事情,但是这次扬州之行却引出了一件大事。什么大事呢?有点像宋江发配江州,引起梁山好汉聚义一样,这次李敬业的扬州之行也引得一群郁郁不得志的野心家聚首了。
第二个重要人物是骆宾王。我们知道骆宾王是唐朝的大才子,初唐四杰之一。我们小时候都学过一首诗—《咏鹅》:“鹅鹅鹅,曲项向天歌。白毛浮绿水,红掌拨清波。”这就是骆宾王七岁时候写的,也是骆宾王留下来的最早作品。骆宾王在文学上才华横溢,可是做人、做官就不怎么地道了,他当时担任的官职是长安主簿,因为贪污被贬为临海丞,也到了扬州。
第三个重要人物叫魏思温。他本来是监察御史,后来犯事被贬成了县尉,在县尉任上又没干好,直接被革职为民,这时候也滞留在扬州。
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这些失意落魄的文人相遇在扬州,就坐在一起喝起酒来了。几杯酒喝下去之后,彼此话就多了,满腹的牢骚有如滔滔江水一般。说起命运,都抱怨上头不公道,不该把自己这样的人才贬官。议论起朝政,又都说太后野心勃勃,皇帝前途莫测。最后,也不知是谁,天才地把这两件事结合在一起,说现在太后临朝,人神共愤,我们打出匡扶唐室的旗号,肯定有人响应,得胜之后,天下可就是我们的了!这个主意一下子让几个喝得酒酣耳热的失意者热血沸腾。本来嘛,李敬业兄弟是高干子弟、纨绔膏粱,其他几个人是失意文人,这样的人最有特点了。什么特点呢?首先,对政治有一定的敏感度,容易找到问题的切入点;其次,对自己估计过高,志大才疏。这样的人纸上谈兵还像那么回事,实际操作就不行了。但是这几个人马上决定了:造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