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天(1 / 1)

第三天早上,我将再一次迎接黎明,急切地探索新的乐趣。因为我敢肯定,对于那些视力正常的人来说,每一天的早上都有新的美展现出来。

根据我假想奇迹的条件,今天是我拥有视力的第三天,也即最后一天。我没有时间可供浪费在后悔或期望上,要看的东西还有太多。第一天我献给了我有生命和无生命的朋友们;第二天的经历为我揭开了人类和自然的历史;今天我将在当下平凡的世界里度过,到为生活而奔忙的人们工作的地方去。而哪里能像纽约一样,找得到如此丰富的人类活动和生活环境呢?所以这座城市就是我的目的地。

我要从我位于长岛森林山安静郊区的家出发。这里四周环绕着绿色的草坪、树林和鲜花,有一座座整洁的小房子,充满了欢声笑语,孩子和主妇们在其中活动,这是在城里辛勤劳动的人们安静的避风港。我一路驾车横跨东河上伸展的钢制带状桥梁,对人类思想的力量和创造性有了全新的认识。忙碌的船只在河上发出轧轧声前进——有高速行驶的快艇,也有慢吞吞地喷着浓烟的拖船。如果我有视力的日子能长一些,我会花很多时间来观看令人愉快的河上活动。

向前看,纽约了不起的高楼大厦在我眼前一幢幢升起,这座城市就像是从童话故事书中长出来的一般。这些闪闪发亮的尖塔,是多么令人敬畏啊!这些用石头和钢铁建造的巨大堤坝,就像是诸神为自己打造的一般!这幅生机勃勃的画面是数百万人口每天生活的一部分。但是我在想,又有多少人会多看它一眼呢?恐怕非常少,人们的眼睛看不见这幅壮观的景象,因为他们早已熟视无睹。

我匆忙地登上巨型建筑之一——帝国大厦的楼顶。不久前,我还通过助理的眼睛“眺望”了下方的城市。我渴望将想象的画面与现实加以比较。我敢肯定,眼前展开的全景画面一定不会让我失望,对我而言,那将完全是另一个世界。

现在我开始环游这座城市。首先,我要站在一个繁忙的街角,只观看行人,通过观察他们来试着了解他们的生活。我看到微笑,感到很开心;我看见人们郑重地下定决心,感到骄傲;我看到苦难,心里便升起怜悯。

我沿着第五大道漫步,眼睛并没有确定的目标,所以只看见万花筒一般的斑斓色彩。我敢肯定,女人们绚丽的衣裙在人潮中摇曳的样子一定妙不可言,我永远也看不厌。不过,如果我有了视力,我可能会和大部分女人一样——太过沉湎于一件衣服的款式和裁剪,无暇关注人群中斑斓的色彩。我还确信,我会是一个积习难改的橱窗购物者,因为能看见陈列的各种美丽的商品,感觉一定妙不可言。

离开第五大道,我要巡游城市,去公园大道,去贫民窟,去工厂,去孩子们玩耍的地方。我要去参观外国人生活的区域,来一场不出国的海外旅行。我始终睁大眼睛观察所有幸福和悲惨的景状,以便深入地探索和理解人们的工作和生活。我的心里充满了各种人和事物的影像,我的眼睛不会放过任何一件小事,想要触碰和拥抱它们看见的每一件事物。有些场景是欢快的,让人心里充满喜悦;有些却凄惨无比,令人顿生同情。对于后者,我不会闭上眼睛,因为它们也是生活的一部分。对它们闭眼就意味着关闭了心灵和思想。

我有视力的第三天渐进尾声。在剩下的短暂时间中,或许还有许多重要的事值得探索,但是我恐怕,最后一天的晚上,我会再次冲进剧院,观看一场滑稽的戏剧,这样我或许就能欣赏人类灵魂的喜剧之音。

午夜时分,我摆脱失明的短暂时光就将停止,永恒的黑夜将再一次降临。自然,在这短短的三天时光中,我不可能看尽我想看的全部事物。只有当黑暗再度降临的那一刻,我才意识到,我没看见的东西还有多少。不过我的心里充满了美好的回忆,没有时间去后悔。从此以后,我每触碰到一个物体,都会勾起一份闪闪发光的回忆,让我想起那个物品的样子。

怎样度过有视力的三天呢,这份简短的描述或许与你知道自己即将失明时定下的计划并不一致。但是我确信,如果你真的面临失明的命运,你一定会观察以前不曾看过的东西,为漫长的黑夜储存记忆。你将以不曾有过的方式来使用你的眼睛,你看见的每一样事物都会变得亲切,你的眼睛会触摸和拥抱进入视线的每一样东西。最后,你会切实地看见,一个美丽的新世界将在你的眼前展现。

我,一个盲人,想要给那些视力正常的人一个提醒,给那些想要充分利用视力这一天赋的人一条告诫:就像明天即将失明那般地使用你的眼睛。同样的方法也适用于其他感官,倾听美妙的音乐、鸟儿的歌唱、交响乐团慷慨激昂的演奏吧,就像明天就将失聪一样。触摸每一样你想要触摸的东西吧,就像触觉明天就将消失一样。闻一闻花香,品尝每一口食物的滋味吧,就像明天再也闻不到、吃不到一样。充分利用每一种感官吧,通过大自然赋予你的几种感觉方式去感受世界,享受世界为你呈现的所有乐趣与美好吧。但在所有感官之中,我敢肯定视觉一定是最令人愉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