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神分析导论007(1 / 1)

这些邪恶的和被排斥的愿望,为何偏偏在夜间活跃起来,从而扰乱我们的睡眠呢?对此我们仍然知之不多。要回答这个问题,我们须回到有关睡眠状态性质的假设之上。白天,稽查作用全部施加于它们之上,使它们不可能在任何活动中显现出来。夜晚,这种稽查作用,像所有其他心理生活的兴趣一样,可能会消退,或者至少大为减弱,以满足睡眠这个单一的愿望。正是这种晚间降低了的稽查作用,那些被阻止了的愿望就乘机再次活跃起来。有一些神经症患者不能入眠,他们承认他们的失眠开始是有意的。不敢入睡是因为害怕他们的梦——即害怕放松稽查所引起的结果。然而,你们可以很容易看出,尽管如此,稽查作用的消退并无大害。睡眠状态可以削弱我们的动力。如果我们的邪恶意图开始伺机而动,它们充其量也只能引发一场梦,从实际的观点来看这是无害的。正是出于这种考虑,我们梦者可以在夜里**地说:“这只是一场梦而已,所以别去管他,只管睡好了。”(三)如果你们回忆一下我们曾讲过的梦者反对他自己的愿望时,好像有两个不同的人,因有某种密切的关系而混在一起似的,你们就可知道还有另外一种方法可以给愿望的满足带来不快的事件——这个方法就是惩罚。这里我们可以再现前述的三个愿望的童话故事来加以说明。盘子上的腊肠是第一个人,即妻子的愿望满足。鼻尖上的腊肠则为第二人,即丈夫的愿望满足,同时也是对妻子的愚蠢愿望的惩罚(在神经症中,我们发现和这个故事里第三个愿望相似的愿望)。[200]在人类的心理生活中有许多这样的惩罚倾向,它们很强有力,并且我们可把它们看作是某些痛苦的梦的原因。[201]你们现在可能会说这并没有给愿望满足提供多少根据。但你们如果仔细地研究一下,就可能会承认你们是错误的。和事物的复杂性(我随后要论述)相比,则愿望的满足、焦虑的满足、惩罚的满足等说法都是意义很狭隘的。我们还要说的是焦虑是和愿望直接相反的,这种相反的两方面在联想中彼此离得特别近,并且在潜意识中它们同为一物。进一步讲,惩罚也是愿望的满足——它满足的是稽查者的愿望。

因此,总体来说,你们反对愿望满足理论,而我却没有做出让步。然而,我们的任务就是能够在任何被歪曲的梦中指出愿望的满足,我们当然不能推诿这个任务。让我们再回到我们已解释过的那个一个半弗洛林买三张坏座位戏票的梦,我们曾由这个梦学到了许多东西。我希望你们仍能回忆起这个梦。那位妇人有一天听丈夫说,比她小三个月的好友爱丽丝已订婚了。她当晚梦到自己和丈夫一起去看戏剧,而剧场的座位有一边几乎全是空的。丈夫告诉她说,爱丽丝和她的未婚夫本也想来的,但由于他们一个半弗洛林买三张票的座位不好,终于没有来。她想,要是他们真的来了,也不会吃亏。我们知道她在梦的思想中对丈夫不满,并且对自己匆忙出嫁感到懊悔。

我们也许很想了解这种懊悔的思想是如何转变为愿望满足的,这在显梦中可以发现其踪迹。我们已经知道梦的成分“太早了,太匆忙了”,已由稽查作用将其从梦中去除掉了。剧场中的空座位是代表这个成分的暗喻。“一个半弗洛林买三张票”这句话,则令人费解。但是现在已有了象征作用的知识时,这便很容易理解了。“三”这个数[202]实际上代表男子,因此,这个梦的成分可以解释为:用嫁妆买一位丈夫(“我本可以用我的嫁妆,买一位好十倍[203]的男子”),“结婚”显然由“去剧院”代替。“戏票买得太早了”实际上是“结婚太早”的直接替代。然而这种替代是愿望满足的工作。我们的梦者在有一天得知她的朋友订婚的消息时,对自己的婚姻感到很为不满。曾经她还为此而引以为豪,认为自己优于她的朋友。我们也常听说,天真的女孩,在订婚之后,以为自己不久就可以去看以前所不允许看的各种戏剧,并为此而感到喜悦。这种观看或好奇的喜悦无疑起源于“窥视癖”(scopophilia)的性需要,它指向性对象,尤其是这位女孩的父母,并因此“窥视”成为她急于早点结婚的一个强有力的动机。因此到剧院去显然就是结婚的替代。这样,梦者现在对其过早结婚而感到恼怒,于是她回想起自己也曾用这样的结婚来满足其窥视愿望的时光,并在这种古老的愿望冲动的带动下,她用到剧院去来代替结婚。

我采用的例子似乎不能用做隐藏的愿望的实现的证据。在其他的被歪曲梦的例子中,其解释方法都必定是同样的。我现在无法向你们证实这点,而我只能表示我对这种研究方法的信心,这种研究时常是能够成功地完成的。然而,从理论上来看,我愿意再讲几句。经验告诉我们,这是梦的整个理论的一个最容易引起矛盾和误解的论点。除此之外,你们或许仍然觉得我已将假定减去了一部分,因为我曾说过可以是愿望的满足,也可以是愿望满足的反面,即焦虑或惩罚,并且你们可能认为这又是一个强迫我们做出让步的好机会。我还受到指责,说我将对我来说似乎很明了的事实用过于简约的方式呈现出来,结果难以令人信服。

虽然有些人至今一直和我们一起进行释梦工作,并且已接受了我们就此提出的一切结论,但他们常常不免在愿望满足这个问题上停下来,说:“即使同意梦总是有某种意义,并且这种意义可通过精神分析的技术被发现,但我们究竟为何要否认一切反面的证据,并竭力将这种定义置于愿望满足这个公式之中呢?为何夜晚的思想一定赶不上白天的思想那样种类繁多呢?为何一个梦者不能有时满足某种愿望,有时成为愿望满足的反面,像害怕;又有时成为一种决心、一种警告、一种指责、一种良心的刺痛,或一种为某个即将到来的任务做好准备的尝试,等等呢?为何它必定是一种愿望,或至多只是它的反面呢?”

如果人们在其他各点上都表示同意,而只在这个问题上持有异议,那是无关紧要的。我们已发现了梦的意义和认识它的方法,可以说这就足够了。我们是否把梦的定义限定得很狭窄,这似乎不太重要。但这种说法是不对的。这一点上的误解可直接影响到我们的有关梦的发现的实质,并且威胁到它们对于理解神经症的价值。再者,这种妥协(虽然“迁就”在商业中具有很高的价值)在科学上是不合适的,甚至是相当有害的。

为什么梦不具有多种多样的意义呢?我对这个问题的第一个答案很平常:“我只知道为何它们没有,如果有的话,我将不会反对。就我来说,未尝不能如此。然而对于这个比较宽泛的梦的概念来说,这里还存在一个小小的障碍——即在现实中它不是如此。”我的第二个答案是这样一个假设:梦与各种形式的思考和智慧操作相适应,这对我来说并不陌生。我曾记载过一个连梦,这个梦持续了三个夜晚,后来就不再有了,我根据以下事实来解释这种行为:这个梦与一种意图相对应,而且在这个意图执行之后,没有必要再出现。[204]随后,我发表了一个有关忏悔的梦[205],那么我为何要自相矛盾,假定梦是愿望的满足,而不是别的任何东西呢?

我这样做是因为我不允许承认一种愚蠢的误解,这种误解可以使我们丧失在梦的问题上所有苦心研究的结果——这种误解使梦与隐梦思想相混淆,并且认为前者正好适用于后者。梦确实可以代表并且替代你们刚刚所讲过的一切——一种意图、一种警告、一种反省、一种准备、一种解决问题的尝试等。但是,如果你们仔细观察,就会发现所有这些只能适用于可能变成梦的隐梦思想。你们从解释中可以得知人们的潜意识思想与这种意图、准备、反省等有关,然后通过梦的工作而成为梦。如果这时你们对梦的工作不感兴趣,而且对人的潜意识思想活动感兴趣,那么你们去除梦的工作,而称梦的本身可代表一种警告、一个决心或其他,这在实际上也是正确的。

精神分析活动中时常也用这种方法:我们主要努力去除梦的表面形式,而代之以引起梦的相应的隐梦思想。

这样,我们在从隐梦思想的探查中,十分偶然地知道了,我们所讲过的所有高度复杂的心理活动都可以在潜意识中发生——这个发现既令人惊奇,又令人惶惑!

现在言归正题,只要你们清楚地认识到你们是在使用一种表达的简约方式,而且只要你们相信你们所指的各种思想方式与梦的基本性质无关,那么你们当然也是对的。在你们说到“梦”时,你们必定是指显梦(即梦的工作的结果)或最多也指梦的工作本身(即由隐梦思想形成显梦的心理过程)。这个词(即梦)的其他任何用法都是一种概念的混乱,并且很可能会导致谬误。[206]如果你们所说的话是用来指梦背后的隐梦思想,那就请直接讲明,并且不要因说话不明确而增加问题的隐晦程度。隐梦思想是材料,梦的工作把材料转变成显梦。你们为何想要使材料与形成它的活动相混淆呢?一些人只知道这种活动的产物,而不解释它从何而来,或它是如何形成的,如果你们分不清显梦与隐梦思想,那么你们又比这些人优越到哪里呢?

有关梦的唯一基本的东西是影响到思想材料的梦的工作。我们无权在我们的理论中忽视它,即使我们在某种特殊的情况中可以不顾及它。分析观察进一步表明,梦的工作从不将自身限制于将这些思想翻译成你们所熟悉的原始的或退化的表达方式。另外,它时常占有一个虽然不属于前一天的隐念成分,但却是实际的产生梦的动力的事物,这个独立成分就是潜意识的愿望,梦的内容获得其新形式,正是为了这个愿望的满足。这样,如果你们只考虑梦所代表的思想,那么梦就可以是任何一种东西——一种警告、一种意图、一种准备等等;但是它也时常是一种潜意识愿望的满足,如果你们把梦看成是梦的工作的产物,那么它只能如此。因为,梦不只是一种简单的意图,或一种警告,而时常是一种意图等,它们借助于潜意识愿望而转化成古老的思想方式,而转化成的结果则成为那一愿望的满足(见本讲末注①)。可见,愿望满足这一特点才是梦的主要特性,而其他的则可有可无。梦的一部分还可再次成为一种愿望,这种情况下,在潜意识愿望的帮助下,梦将表现为满足前天的一种潜在的愿望。

我可以很清楚地理解这些,但我不知道我是否成功地使你们也明白了这些,而且我也很难给你们加以证明。因为一方面如果不对大量的梦进行细致的分析,就不能进行证明;另一方面在我们有关梦的观点中最关键和最重要的一点,只有和其他各种现象放到一起加以讨论才可能令人信服。而对这些现象的讨论,尚有待于未来。由于事物都是相互联系的,不可能假定人们只对一种事物的本质进行深入的探查,而不顾其他具有相似性质的事物。由于我们还不知道与梦最为密切的一些现象——神经症,我们必须再次停留下来,满足于我们所了解的部分。因此我再次给你们举例说明,给你们展示出一种新的认识。

我仍采用我们已几次提到的用一个半弗洛林买三张票的梦为例(我可以向你们保证我起初选这个例子并非出于特别的考虑),你们知道这个隐梦思想是:梦者听到她的朋友刚订婚,由此对自己结婚太早感到后悔,认为自己当初如果耐心等待的话,有可能会嫁给一个更好的丈夫,因此,她对于现在的丈夫内心中有点蔑视。我们还知道这些隐梦思想之所以成为梦的愿望,是出于一种窥视欲望,想因此可以自由地看戏,这也很可能是要看婚后有什么结果的一种古老的好奇心的产物。像我们所知道的那样,儿童的这种好奇心通常指向其父母的**,它是一种幼稚的好奇心,并且成人若仍保留这种好奇心,一种本能的冲动,那么它起源于婴儿时期。但是这个例子中梦者前一天所得到的消息并不会引起窥视愿望,而是引起恼怒和悔恨。这个满足愿望的冲动在第一个例子中与隐梦思想无关,而且我们能够在分析时不考虑这种冲动,并得出释梦的结果,但是恼怒自身则不能产生梦。想到“结婚这么早真是太愚蠢”,决不足以形成梦,除非是这种思想引起了以前的那种要看结婚后有何结果的愿望。那么这种愿望构成梦的内容,而用去剧院来代替结婚,这种形式则是早期愿望的满足:“现在我可以去剧院看任何曾经被禁止的东西,而你不能!我已结了婚,而你必须等待!”

梦者目前的状况以这种方式被转化成它的反面,而过去的胜利取代了她新近的失败。结果,窥视愿望和自夸的感觉同时都得以满足。而这种满足决定了显梦内容,就显梦来说,梦者坐在剧院内,而她的朋友则不允许进入。梦的另外一部分,则表现为这种满足情况的所有难以理解的变动形式,其背后却隐藏着隐梦思想。梦的解释必须置那些代表愿望满足的部分于不顾,而寻求其背后所隐藏的不快的隐梦思想。

我想要带给你们的这种新的认识是将你们的注意力引向现在要谈的隐梦思想。第一,我请你们不要忘记对于梦者来说隐梦思想是潜意识。[207]第二,它们是完全合理的和关联的,以致它们可以被理解为对梦的起因的自然反应。第三,它们可能是任何心理冲动或智力活动的等价物。我现在可以比以前更严格地把这些思想描绘为“日间的余念”,不论梦者承认它们与否。现在我们可以在“日间余念”和隐梦思想之间做出区分,并和我们前面所使用的概念相一致。我把由释梦而发现的一切都称为隐梦思想,而“日间余念”则只是隐梦思想的一部分。于是,我得到的观点是:除了“日间余念”之外,还有一种强有力的被压抑的潜意识。愿望的冲动,正是这个冲动使梦的构建成为可能。这种愿望冲动对白天的遗念的影响产生了隐梦思想的更为深入的部分——它无须表现为像清醒时那样是理性的可理解的。

我曾使用过一个比喻,来说明“余念”与潜意识愿望之间的关系,我可在这里简要地重述一下,在任何企业中,必定有一位资本家支付费用和一位企业家出谋划策并加以贯彻。在梦的构建中,资本家时常充当潜意识愿望,它为梦的构建提供心理能量。企业家则是“白天的”“日间余念”,他决定这种费用如何使用。当然,资本家自己也有可能来出谋划策,并且拥有专门的知识,或者企业家自己也可以拥有资本。这本来可以使事实情境简化,但会使其理论理解更加困难。在经济学上,同一个人时常被区分为资本家和企业家两面,这种区分使我们的比喻有了相当的根据。

在梦的构建中,也有同样的变化发生,这里,我把这个问题留给你们去思索。[208]

到此,我不能再向前进了。你们可能早就产生了疑问,现在是提出来的时候了。你们可能会问:“‘日间余念’真的是潜意识吗?它和梦的形成所需要的潜意识愿望真的是相同的吗?”你们的疑问是有道理的。这是整个事件中的关键。它们不是同样意义上的潜意识。梦的愿望属于一种不同的潜意识——即我们所指的起源于婴儿期内,又有其特殊的机制的潜意识。我们如果能用不同的名称来表示这两种潜意识以示区别,固然十分方便。然而,我们都宁愿等到我们已熟悉神经症现象领域之后再说。你们把单一的一种潜意识看作是某种荒谬的东西,那么在我们指出潜意识共有两种时,便不免会引起更多的非难了。[209]

让我们在此停住。这又是一段没有讲完的话。但是,难道我们不希望这种知识能够因我们自己或他人的努力而取得一定的进展吗?难道我们自己已学会的还不足以令人感到吃惊吗?[210]

第15讲 疑问与批评

女士们,先生们:

在回答有关这个新学说所引起的普遍的疑问之前,我们还不能就此结束对梦的讨论。你们中注意听讲的人自己可能也已收集到一些有关的材料。

(一)即使释梦的技术正确地得到执行,你们也可能会形成这样的印象:我们在梦的解释工作中获得的发现有这么多的两歧之义,以致使显梦转译为隐梦思想时很难确保其正确性。你们可能提出自己的论点:第一,人们不知道对梦里的某一成分究竟应取其表面意义,还是取其象征意义,因为事物被用做象征之后,并没有停止表现自身。然而,如果人们没有客观的线索来决定这一点,这种解释必定会由释梦者任意选择。第二,在梦的工作中,两个相反的事物浑然一体,结果对于某一梦的特殊成分究竟采用正面的意义或是反面的意义(自身或它反面),却很难确定。

这又为释梦者提供了进行任意解释的新机会。第三,梦中时常出现颠倒的情况,这使释梦者又可以自由假定有或无。第四,你们可能也听说过,人们不能肯定一种解释是否是唯一的。我们难免会忽视其他的完全可以允许的解释,在这些情况中,你们可以总结出,给释梦者留下这么大的任意决策的空间,那么其结果的客观性很难保证。或者你们也可能认为错误不在于梦,而在于我们释梦的不适当,这种不适当又归于我们的观点的假定的错误。

你们的材料都是无可指责的,但我认为这还不足以证明你们的以下两个结论:(1)你们认为梦的解释是由释梦者任意选择的;(2)结果的不确定,使人们怀疑其方法的正确性。

如果你们指责释梦者的技术、经验和理解,而不是其任意选择,那么我还有可能赞同你们。

然而,我们不能避免这种个人因素,特别是在解释特别困难的问题时。这种观点在其他科学研究中也是一样,同样一种技术,一个人运用起来或者好于他人,或者劣于他人,这是没有办法的。例如,在象征的解释中,看起来似乎武断,但是如果你们想一想梦的思想之间的彼此关系,梦和梦者及梦时的整个心境的关系,只允许我们做一种解释,而别的解释都是无用的,你们就可以更正原来的错误的印象了。通过指出两歧性或不确定性是梦所应有的特点,你们认为解释的不完全乃是由于假说的谬误,这个结论也就没有根据了。

让我们回忆一下,我们曾说过梦的工作是将梦的思想转译成和象形文字相似的原始表达方式。

然而,所有这些原始的表达系统都具有这种两歧性或不确定性的特点,而我们则不能怀疑其应用价值。就像你们所知道的一样,梦的工作中将两种相反的东西混为一体,与最古老的语言所谓的“原始语言的对偶意义”(antithetical meaning of primal words)相类似。我们从语言学家阿贝尔(Abel,1884)那里获得这种知识,他告诉我们,不要以为人与人之间使用双关语互相说话会产生误会。相反,说话者内心的意图,究竟是正还是反,都可以通过说话者的声调和姿势,以及整个讲话的情境推测而定。在文字作品中,不存在姿势,它被并不试图讲话的插图所取代。

例如,采取文字keen一词,可以附上一张下跪图,表示其意为“弱”,而附上一张直立者的图,则表示“强”。这样,尽管声音和符号意义不很明确,但我们却可避免误解。

古老的表达系统如最古老的语言形式,在很多方面表现出其模糊性,这在我们的现代作品中是不能容忍的。这样,在一些闪米特文字(Semitic scripts)中多出现子音,而省去母音,则须由读者自己根据其所知和上下文关系加以补充。象形文字尽管不完全如此,但也十分相似。正是由于这个原因,古埃及文字我们至今仍弄不懂。这种神圣的古埃及文字甚至还在其他方面存在着不确定性。例如,一幅图画究竟应自左向右看,或者是自右向左看,这都由作者自己任意决定。作者还可任意地把图画排成直行,如果把题词刻到相对较小的物品之上,作者则更可以根据自己喜好物品的地位,来改变符号的排列次序。无疑,古埃及文字的最令人头疼的地方在于它的文字之间不留间隔。各页上的图画之间的距离相等,一般来说,人们很难确定一个符号究竟是前面文字的结尾,还是新一句的开头。相反,在波斯的楔形文字中,用斜线来分隔单词。

一种十分古老的语言文字是汉语,它至今仍为四亿人使用。你们不要以为我懂汉语,我只是因为想要从中发现与梦的不确定性相类似的东西,才对它多少有点了解。我并没有失望。汉语语言中充满了这种不确定性的例子,这使我们感到吃惊。众所周知,汉语由许多表示音节的音组成,有单音,还有合成的复音。其中一种主要的方言只有约四百种这样的音。然而,由于这种方言有约四千个字,那么每一个音平均约有十种不同的意义——有些多一点,而有些则相应地少一些。

有很多避免意义不明确的方法,因为人们不能通过上下文来推断出讲话者试图用语言向听众所传达的意义究竟是这十种中的哪一种。这些方法从总体来说包括:将两音合成一个字和四声的运用。

更有趣的是,从我们的对比的观点来看,这种语言实际上没有语法。很难说这些单个音节的字究竟是名词、动词还是形容词。而且其语尾没有变化,来表明其性(gender),数(number),词尾变化(termination),时态(tense)或语态(mood)等等。这样,人们可能说这种语言只由原材料组成,正如我们用来表达思想的语言因梦的工作还原成为材料,而不表示它们之间的相互关系。在汉语中,对于不确定情况的判断权往往留给听众,听众根据其理解和上下文关系来裁决。我曾注意到这样一句汉语中的俗语:“少见多怪”,这是不难理解的,它的意思可以译为“一个人所见得越少,那么其所怪越多”。也可以译为“见识少的人便不免有更多的惊怪”。这两句话只在文法结构上略有不同,我们不必在这两种翻译之间做出区分。尽管有这些不确定性,但可以肯定地说汉语不失为一种表达思想的很好的工具,可见,不确定性不一定必然会导致模棱两可。

当然,必须承认,梦的表达系统和任何古老的语言文字相比都处于十分不利的处境。因为语言和文字毕竟是为了交流;也就是说,它们总是以各种方式来千方百计地帮助人们理解,而这个特性是梦没有的。梦不想让任何人表达任何东西。它不是交流的工具,相反,它意味着不为别人所知。正是由于这一点,如果梦中有许多疑难之处无法确定,我们也不必感到吃惊或茫然若失。从我们的比较中可以肯定的一点是,这种不确定性应被看作是各种原始表达系统的通性,而人们则往往以这种不确定性来否认我们释梦的正确性。

我们对于梦的理解,实际上究竟达到了什么程度,只有实践和经验才有可能做出回答。[211]我想我们已达到了很深的境地。如果我们比较一下受过正规训练的分析者所得出的结果,我的观点就会得到证实。一般的人,包括科学家在内,在遇到科学成果的不确定性时,往往持怀疑态度,以此来表示自己的优越。我想他们在这一点上是错误的。你们也许不知道同样的情况也曾发生于巴比伦和亚述的碑文最初被译为现代文的时候。曾经有一个时期人们普遍倾向于认为这些楔形文字的翻译者都是只凭幻觉做出判断,他们的整个研究被看作是欺人之谈。但是,1857年皇家亚细亚学会(The Royal Asiatic Society)曾做过一种判定是非的实验。该会邀请四位当时最著名的从事这种研究的专家:罗井森、欣克斯,福克斯·塔尔波特和奥佩特,让他们将新发现的碑文各自独立翻译,译好后封寄到本会。在对这四种翻译进行了对比之后,乃宣布其判决,认为这几位专家的译文大致相同。所以,取得的成绩是可信赖的,而且还预见未来将会取得更大的进步。

从此之后,人们渐渐地不再怀疑有关这种文字的翻译工作了,并且人们对那些楔形文字的翻译的信赖程度也得到了极大的提高。

(二)第二类疑虑源于这样的印象,即认为我们在释梦中所得的许多结果似乎是被迫的、人为的、任意的或滑稽可笑的。对这种效果的批判很多,以致我随便就可以找到一例。如在号称自由之国的瑞士,某校校长由于对精神分析感兴趣而被解除了职务。他虽然提出了抗议,但伯尔尼某报纸发表了校方对于此事的决议案。我将几句与精神分析有关的内容摘述如下:“我们对苏黎世大学费斯特尔教授的书内所列举的强词夺理的例子感到吃惊……因此,大学校长坚信不疑地接受所有这些理论和虚假的证据,这真的令人惊奇。”这几句话是作为他们冷静判断的结论出现的。

我想这种冷静才真的是“捏造的”。让我们再对这个问题加以更细致的考察,我想再加上一些反思和专门知识,使其不至于对冷静的判断有什么不利之处。

个人对于深蕴心理学(depth-psychology)问题,只根据其第一次所得到的印象,就能迅速而准确地做出判断,这真使人精神振奋。这种解释在他们看来似乎是强词夺理的、不足为训的,所有这些解释是错误的,所有的这些解释工作也都是没有一点价值的。他们甚至从来没有想到这些解释之所以给人以深刻的印象,也许是因为有很好的理由,他们如果能想到这一点,也许会更加深入地去探求这些理由到底是什么。

梦的理解这个问题与移置作用结果有着实质的联系,你们已知道移置作用是梦的稽查作用的最强有力的工具。在移置作用的帮助下,梦的稽查作用产生我们称为暗喻的替代结构。但是,这些暗喻本身很难辨认出来,也不大容易由此而追溯到其背后真正的东西。暗喻和真正的东西之间的联系是通过最奇特的、最不常见的、外在的联想而结成的。[212]然而,在所有这些情况中,问题在于想把真正的东西隐藏起来,这就是梦的稽查作用的目的。但是,要找出这已被隐藏起来的东西,不能求助于它平常所处的地方。现在起作用的前线的稽查员在这一点上要比瑞士学校当局更为狡猾。

在他们搜查文件和计划书时,他们不满足于检查书信和公文包,但他们会想到间谍和走私犯们或许会将禁止物品隐藏在他们极难发觉的最秘密的地方——例如,藏于双层靴底之间。如果隐藏的东西在那里,那肯定是“硬拉”出来的,但也不失为一种真正的大发现[213]。

如果我们认识到隐梦成分和外显的替代物之间的联系非常离奇,或者是滑稽可笑的,我们对于梦的分析依赖于以往经验的指导,所以有很多例子的意义时常是不能由我们自己求证的。由我们自己进行的这种解释时常是不可能的,因为再敏感的人也不可能猜出这种联系。梦者可通过其直接联想来对梦进行解释——他能够这样做,因为是他自己产生的这种替代。或者他可提供大量的材料,以便问题的解决不再需要特殊的聪明才智,而使答案自然而然地呈现出来。如果梦者不能使用这两种方法之一,那么问题的显梦成分将永远不为我们所理解。我想在此给你们讲一个我最近遇到的例子。我的一位女性患者在治疗过程中其父亲去世了。从此以后,她时常梦到父亲复活了。在一个梦里,她梦到了父亲说:“十一点一刻了,十一点半了,十一点三刻了。”解释这种报时梦的方法是通过她的联想,她回想到父亲喜欢看自己长大的孩子能准时地在家中进餐。无疑这个联想与梦的成分有一定的联系,但它不能说明该梦的起源。根据治疗中的情境,可以怀疑她对于所敬爱的父亲暗中怀有批评的敌对之意,这在梦中起到一定的作用。在她的进一步联想之中,虽然离梦很远,她讲到了前一天她如何曾对心理学进行过很多讨论,她的一位亲属曾说:“原始人(urmensch)在我们身上得以复活。”这似乎给我们提供了解释。她因此想到她死去的父亲也会再次复活。于是,在梦中,竟使她的父亲成为一个“报时者”(uhrmensch),使他来一刻一刻地报时,直至中午。

你们可不能轻易地放过这个例子与一种诙谐语的相似性。并且实际上,梦者的诙谐时常被看作是释梦者的。还有其他一些例子很难确定我们所面对的到底是一种诙谐语或是一个梦。

但是,你们应知道有些口误也可以引起同样的疑问。有一个男子说,他曾梦到在自己和叔父一同坐在汽车(auto)里时,他的叔父曾吻过他。[214]他自己很快补充解释说:“此梦有‘自体性欲’(auto-erotism)之意。”(“自体性欲”一词来自于力比多理论,表示不借助于外物而获得情欲的满足)那么,这个人难道是在捏造一个笑语来欺骗我们,而把笑话又说成是他的一个梦吗?我想不会,我相信他真的做过这样的梦。那么这个令人迷惑不解的相似性又起源于什么呢?这个问题曾使我暂时偏离我的研究道路,迫使我对诙谐本身进行了深入细致的研究[215],揭示了诙谐的起源:思想的前意识(preconscious)[216]训练被暂时抛开,但其在潜意识中运转,并由此以诙谐出现。在潜意识的影响之下,它也受到压缩作用和移置作用的支配,也就是说,它受与梦的工作的相同作用的支配。这种共同的特征就是发生于诙谐和梦之间的相似性。但是,这种无意图的“梦的诙谐”(dream-joke)不能引起真正的笑话那样愉快的效果。如果你们再进一步地对诙谐进行研究,你们就会明白这是什么原因了。

“梦的诙谐”是一种糟糕的笑话,它不能使我们发笑,而只能使我们感到冷淡。[217]

然而,在这一点上,我们在步古代释梦者的后尘,他们的释梦方法除了很多糟粕之外,还给我们留下了一些好的释梦的范例,有的我们至今不能超越。我在此想给你们举一个历史上很重要的梦例,这个梦的报告者为亚历山大大帝,它和普鲁塔克与道尔狄斯的阿尔特米多鲁斯关于这个梦的记载略有不同。在国王围攻泰尔城的时候(322B.C),遭到很顽强的抵抗,亚历山大一次梦到他看见一个半人半兽的怪物在跳舞(a dancing satyr)。随后释梦者阿里斯坦德罗斯通过把单词“Satyros”分成“sà tupos(sa Turos)”意为“泰尔是你的了”来解释这个梦,认为亚历山大大帝能攻破该城。亚历山大因此连续攻城,并最终占领了泰尔城。虽然这个解释好像很牵强,但它无疑是正确的。[218]

(三)我可以想象得出,当你们听说一些一直从事于释梦工作的精神分析者也反对我们有关梦的观点时,你们会留下特别深刻的印象。很难预料对这种理论所犯的新错误的极大的鼓励应忽视。作为概念的混乱和不合理的归纳的结果,所得出的假定便与医学上有关梦的观点犯有同样的过错。你们已知道这其中的一个,认为梦与试图适应现在的条件和试图解决未来的问题有关——也就是说它们具有“预知目的”(prospective purpose,米德,1912)。我们也指出这个假定建立在梦和隐梦思想之间的混淆的基础之上,并因此忽视了梦的工作。作为隐梦思想的一部分潜意识智力活动的一个特征,它一方面没有什么创新,另一方面它也不是详尽无遗的,因为潜意识智力活动除了为未来做准备外,还有其他许多内涵。[219]还有一种更为混乱的观点,认为每一梦的背后都有希望他人死去的含义。我不十分清楚这个公式的准确意思,但我怀疑它隐含着梦与梦者的整个人格之间的一种混淆。

有人认为所有的梦都有两种解释:一种与我们所讲的精神分析解释相同;另一种是寓意(anagogic)解释,这种解释忽视本能冲动,目的在于表达更高的心理机能(西尔伯勒,1914)。[220]

这种见解是一种不合理的归纳,它建立在少数梦的特例之上。这种梦当然是存在的,但如果把这种观点扩展到大多数的梦,那便不免徒劳无功了。再者,还有一种观点认为所有的梦都可进行两性解释,都可解释为男性倾向和女性倾向二者的混合(阿德勒,1910)。我曾给你们介绍过这种观点,可你们仍然不能理解。当然,也有一些这样的梦例,并且随后你们会认识到这与某种癔症的症状相似。我在此提及这些新发现的梦的一般特征是为了警告你们不要信以为真,或至少使你们不再怀疑我对它们的意见。

(四)人们认为接受精神分析治疗的患者往往故意使自己的梦的内容和医师所推崇的理论相一致,结果一些人梦到性本能冲动,一些人梦到为权势而斗争,还有一些人甚至梦到再生(斯泰克尔),因此梦的研究的客观价值受到质疑。然而,这种观点是不堪一击的,因为人类在精神分析治疗可以影响他们以前已经有梦的现象存在,并且现在接受治疗的人也时常在治疗开始之前已有梦出现。这种新观点所包含的事实虽然是可以自我证明的,但它却与梦的理论不相干。因为引起梦的前一天的余念来自于对清醒生活的强烈兴趣。在医师的话和所施加的暗示对患者具有意义时,他们进入这种“余念”的圈子里,并且可以为梦的构建提供精神刺激,就好像是前一天没有对付得了的其他有情感色彩的兴趣一样,它们的作用和睡眠期间施加于睡眠者的身体刺激一样。

由医师所引发的思绪像这些其他的梦的激发者一样,出现于显梦内容之中,或在其隐梦内容中可以被发现。确实,我们知道梦可以由实验而产生,或者更准确地说,一部分梦的材料可以被引入梦中。这样,精神分析者对患者所产生的这些影响正和实验者所引起的作用相同。例如,伏尔德在实验时,将被试者的四肢保持某种特定的姿势。

人们可以影响梦者梦到什么,但却从来不能影响他们为什么做梦。梦的工作的机制和潜意识的梦愿望是不受外界影响的。在考虑那些起源于身体刺激的梦时,我们已发现梦的生活的特点和其独立性,可以在反映梦者所受的身体刺激或精神刺激中显示出来。这样,我们正在讨论的和对梦的研究的客观性产生疑问的观点,正是建立在梦与梦的材料的混淆基础之上。[221]

女士们、先生们,这就是我给你们讲的有关梦的问题。你们可以猜到,我曾省略了很多,而且你们也会发现我所讲的每一个问题都不够详尽。然而,这是由于梦的现象和神经症的现象之间具有密切的联系。我们已研究过的梦可作为神经症理论的导引,而且和相反的顺序相比,这肯定是一个更为正确的顺序。但正因为梦是理解神经症的准备,所以,反过来,对梦的真正精确的理解只能等到有了神经症现象方面的知识之后才可能获得。[222]

我不知道你们是怎么想的,而我必须向你们保证:我将竭尽所学,以不辜负你们对这门学科的热爱和花费这么多的时间来讨论有关梦的问题。人们要迅速地达到对精神分析理论的正确性的信赖,那么除此之外别无其他好方法。需要许多月,甚至许多年的努力工作来表明神经症疾病的症状是有意义的,是有目的的,并且来自于患者的生活经验。相反,只需要几个小时的努力,就足以证明梦同样如此。梦起初虽然很杂乱,而且难以理解,但它可以用来证实精神分析的种种前提——心理过程的潜意识本质,它们所遵循的特殊机制,和其中所表现出的本能力量等的存在。

如果我们记得梦的结构和神经症的结构之间有极大的相似性,同时考虑一下使梦者迅速转变成为一个清醒的合理的人。我们便可判定神经症也是建立在心理生活中各种力量的均衡有所改变的基础之上的。[223]

第三篇 神经症通论

第16讲 精神分析和精神病学

女士们,先生们:

在新学年的开始,我很高兴又看到你们来继续参加我们的讨论。去年我给你们讲了用精神分析来解释失误动作和梦的方法。今年我想使你们对有关神经症现象有所了解。你们将会看到,神经症现象和梦及过失两者都存在着很多共同之处。但我必须首先警告你们,我不会让你们再和我保持像去年一样的关系了。那时,我每前进一步,总是先征求你们的同意;我和你们一起讨论了很多,并且对你们的反对总是做出让步——实际上,我承认你们的“共同感觉”常起决定的因素。可是,现在我们不可能再这样了,理由很简单,过失和梦都是你们所熟悉的现象,可以说你们有很多的经验或可以很容易地获得和我一样多的经验。然而,神经症现象这个领域对你们来说是陌生的;你们自己不是医生,除了我要给你们所讲的之外,你们没有获得这方面经验的其他途径;如果你们对这方面的材料不熟悉,再好的判断能力又有什么用呢?

但是,你们不要以为我的警告意味着我要给你们以教义式的演讲,并且只许你们无条件地接受。这样一种误解将阻碍你们的进一步的学习。我不想让你们迷信,我只想激起你们的思考,并且打消你们的偏见。如果由于缺乏有关材料的知识,你们不能做出判断,那么,你们暂时不必相信,也不必拒绝。你们应静静地听讲,让我所讲的东西对你们发挥作用。信仰是不容易获得的,如果你们很快获得,它们不久就会失去其价值,并且没有抵抗力。只有像我这样对这种材料研究过多年,并从中获得一些同样新的和令人吃惊的经验的人,才有权对这些问题表示信仰。然而,在学问上,这些轻信,这些突然转变,这些即刻的反对又有什么好处呢?难道还不清楚“一见钟情”的爱源于一种很不同的情绪作用吗?我们甚至不需要我们的患者将其对精神分析的事实的信仰带入到治疗之中,或坚持下去,这样一种态度时常引起我们的怀疑。我们发现最需要的态度是合理的怀疑主义。因此,你们也应努力允许精神分析的见解伴随着一般的或精神病学的见解,默默地在你们内心发展起来,直至找到机会使两者相互影响、相互竞争,以形成某种结论。

另一方面,你们也不应该认为我所讲的精神分析观点是一种推测系统。相反,它是经验的——不论是直接的观察表达,或者是根据这些观察而得出的结论。这些推导出来的经验是否适当和合理,那要看这门科学的进一步发展情况而定。而实际上,我毫不夸张地说,经过了近25年的研究,现在也算是上了年纪了[224],这些观察是专心致志和详细钻研的结果。我时常感到我们的反对者不愿意讨论这个理论的起源,就好像是他们认为这个理论只来源于主观决定,所以别人可以任意地指责。我们的反对者的这种行为,我是完全不能谅解的。这可能是由于这样的事实造成的:作为医生时常很少与神经症患者联系,并且很少注意到他们的讲述,以至于不能想象出从他们的说法中可能获得有价值的东西。我借此机会向你们保证在这些演讲当中,我将不涉及相反的观点,尤其是个人的。我从不相信“辩论是真理之源”这句话。我认为它来自于古希腊诡辩派的哲学,而诡辩派就错在过分夸大辩论的价值。相反,在我看来,所谓科学的论辩,从总体上来说则是没有多大效果的,更不用说论辩几乎总是各持己见的这个事实。几年前,可以说我生平第一次从事过一次正规的科学争论——对手是一位工作人员(慕尼黑的洛温费尔德)。[225]最后,我们成了朋友,我们至今仍是朋友。我很久没有再重复这样的实验,因为我不敢保证争论的结果会是同样的。[226]

现在,我这样公开地拒绝讨论,你们肯定会认为我太固执己见,而且太不虚心。我想这样回答:在人们通过艰苦的工作而获得信仰的时候,他同时就获得了某种权利来顽强地保持这种信仰。

我认为在工作过程中,我曾在某些重要的地方修改过观点,用新的观点改变它们,替换它们——当然,每次修改,我都会让公众知道。可这种坦诚得到了什么结果呢?一些人不顾我曾做过的自我修正,至今仍继续批评我原来的假设,而这些假设对我来说很久以前就已不再具有同样的意义了。还有其他一些人则批评我善于变化,并认为我不值得他们信赖。当然,屡次改变观点的人是不值得信赖的,因为他最新修改了的假设也许仍然难免是错误的;但是努力坚持己见的人,或不愿很快让步的人,则必定被认为是固执而不虚心的!面对批判者们的这些矛盾的反对意见,除了仍然保持己见并按照自己判断行事之外,人们还有什么办法呢?我决心这样做,我仍将根据我新近的经验的需要,来不断地修改或撤销我的任何理论,但是根据我的基本发现,现在还不觉得有什么地方需要改动,并且也希望这在将来仍然是正确的。[227]

因此,我现在给你们讲解有关神经症现象的精神分析观点。这样做,为了类推或对比,最好的方案似乎是一开始就与我们已遇到过的这种现象相联系。我先来讲一下症候性动作(symptomatic action),在我咨询时,常可以看到许多人表现出这种症候。一些人来我们的咨询室,用15分钟的时间向我们叙述他们多年的痛苦,我们这些分析者并不轻举妄动。医生会说:“没什么病。”并建议说:“你应接受点水疗法(hydropathic treatment)。”而分析者拥有更深入的知识,使之不会有这种表示。有人问我的一个同事,他是如何对付那些咨询患者的,他耸耸肩说:“我罚他们用很多的钱来赔偿时间损失。”因此,当你们听说即使是最忙碌的精神分析者也没有很多的病人咨询时,你们不会感到吃惊。我在我的候诊室与咨询或治疗室之间设有两个门,并装衬了粗纺呢。这种布置的目的是显而易见的。现在时常发生的情况是,当我把一个人从候诊室带入咨询室时,他往往忘记关门,并且时常是让两扇门都开着。我注意到这一点,就很不友好地让他回去,重新把门关上——即使是一位绅士,或一位时髦的女士。这可能给人以傲慢的印象。我有时在弄明白这个人自己根本不能关门时,也会认识到自己的这种要求是一种误会。而当和他一道的人能帮他做这一切时,我还是感到很高兴的。但是,在大多数情况下,我是正确的,因为不论是谁这样做,将医生的候诊室和咨询室之间的门开着不关,那么他是行为习惯很差的人,并且应受到不友好的对待。但在你们听完我的演讲之前,请不要误会这一点。因为部分患者的这种粗心大意只发生于只有他一人在候诊室的情况,他才因此不关门,如果有其他陌生人在那里和他一起候诊,这种情况就不会发生。在这后一种情况中,他很清楚地知道为了他自己的利益,在他与医生谈话时,最好不要让他人听到,这样他就不会忘记把两个门都关好。

这样,患者的疏忽既不是偶然的,也不是无意义决定的;并且它也确实不是无关重要的,因为,像我们所看出的一样,它会影响到新来者对待医生的态度。这样的患者是许多渴望世俗权威的人中的一员,他想要被推崇。他可以用电话安排一个他最方便的时间见面,他想象有许多人在寻求帮助的情景,就像欧战时杂货店外面所看到的情景[228]一样。而现在他来到一个空候诊室,并且室内布置得很朴素,不免会感到失望。他认为医生应该对这种失敬负责:所以——他不去关候诊室与咨询室之间的门,他用这种行动向医生表明:“呸!这里现在没有别人,我在这期间恐怕不会有人来这里。”如果他的这种想法在开始时不受到打击,咨询期间他可能会表现得同样无礼和放肆。

对于这个小的症状性行动的分析不能告诉你们任何新的东西:(1)这种动作不是偶然的,而是有动机、有意义和有意图的;(2)这种动作在可指定的心理背景中具有一定的位置;(3)这种动作通过小的线索可以提供更重要的心理过程的信息。但是,除此之外,发生这种动作的人并没有意识到这个动作,因为留下两扇门不关的任何一位患者都不会承认他想要以此来表示其轻蔑,他们中的一些人可能还记得在他们进入空的候诊室时那种失望的感觉。但是在这种印象和症状行动之间存在着联系,这当然仍然不为他们的意识所知。

除了对一个症状行动所做的这个小分析之外,我们现在还要举一个对一位患者进行观察的例子。我选择这样一个例子,一方面是因为它使我记忆犹新,另一方面是因为它比较简单便于叙述。

然而这种叙述中,也有许多细节是必不可少的。

一位年轻的军官休假在家,请我给他岳母治病,这位老妇人尽管家庭环境很幸福,但她却以一种很无聊的想法使自己和家属生活得很苦恼。这样,我认识了这位保养得很好的53岁的妇人,她性情友善而诚实,她坦率地给我讲了下面的故事。她和丈夫幸福地结婚并一起住在乡间,丈夫是一个大工厂的经理。她说丈夫对她恩爱备至。他们已经结婚30年,从来没有发生任何烦恼、争吵或嫉妒。她的两个孩子已幸福地结婚,她丈夫尽职尽责却仍不愿退休。一年前,她接到一封匿名信指控其丈夫正和一位年轻女子相爱,她信以为真,从此以后她的幸福生活被毁坏了。事件的起因更详细地说是这样的:她曾经雇了一位女仆,她们时常亲密无间地谈很多话题。这个女仆有一女友,和这位女仆相比出身虽不高贵,但在生活上却比较幸运。她努力获得一种商业训练,并进入工厂,而没有去当女仆,由于男职员服兵役去了,缺乏人手,结果她就被提升到一个待遇优厚的职位上。她现在住在工厂里,与所有的男士都有一些社会关系,她因此被称为“女士”(Fr?ulein)。这样,那位在生活中很少成功的女仆当然就想要给她这位原先的同学捏造很多罪状。一天,老妇人与这位女仆谈论起一位来访过的男士。据说这位男士没和妻子住在一起,却与另一位女士同居。这位老妇人不知道这是怎么发生的,但却突然说:“如果我知道我亲爱的丈夫也有这样的事情,那真是太可怕了。”第二天,她收到邮局送来的一封匿名信,就好像是变戏法一样,信中告诉她的正是这种信息,信的字迹是伪造的。她断定这封信可能是不怀好意的女仆所为,因为信中说她丈夫的姘妇正是那位女仆所痛恨的女人。尽管这位老妇人立刻识破其骗局,她还是深受刺激,终于因这封信而得病。她变得十分地激愤,立刻把丈夫叫回,并大加责备。她丈夫大笑,否认此事,并把此事处理得很好。他找来一位家庭医生(也是一位工厂里的大夫),这位大夫努力安慰这位不幸的老妇人。他们所做的第二步行动也很合理。立刻解雇了女仆,而不是那假定的姘妇。从此以后,患者(老妇人)多次考虑了这件事,似乎不再相信这封匿名信的内容。

但不久,只要她听到有人提及这位年轻女子的名字,或在大街上遇到她,就会重新引起她的不信任、痛苦和责备。

以上是这位老妇人的病史。和其他神经症相对照,不需要很多的精神病学的经验就可以知道:

她在叙述她的症状时太心平气和了——显然她是在掩饰,她从未真正忘却那封匿名信的内容。

那么精神病学者对于这种病例究竟采取什么态度呢?我们已知道他如何对待未关咨询室门的患者的症状行动。他说这只是一个偶然事件,没有心理学上的兴趣,所以他认为对此不必进一步研究。但这种态度则不能用于对待那种爱妒忌的妇女的病。这种症状行动似乎是无关紧要的;

但症状本身却应引起我们的重视。它由强烈的主观上的痛苦感受伴随,并且作为一个客观事实,它直接威胁到家庭生活,这样,它又无疑会引起精神病学的兴趣。精神病学者开始努力给这种症状赋予一些基本的特征。那折磨着老妇人的观念本身不能说是荒唐的;确实,年老的丈夫有可能与那年轻的女性发生关系。但有其他一些荒唐的东西,是很难理解的。患者除了匿名信中所讲的内容外,没有其他理由来证明她亲爱的忠实的丈夫也曾属于这一类人,显然不能算是普通的一类。

她知道这类材料没有证据,并且她能够给出其来源的一种满意解释。因此,她应告诫自己没有根据的妒忌,她也确实这样告诫过自己。尽管如此,她仍然好像认为真有此事而深感痛苦。这种观念不基于现实的逻辑论证,它被通称为“妄想”(delusions)。那么这位老妇人的痛苦则来自于“妒忌妄想”(delusions of jealousy)。这无疑是这种病例的基本特征。

在这第一个观点确立之后,我们的精神病学的兴趣变得更为浓厚。如果一种妄想通过与现实的比照而未得到去除,那么无疑它便不是来源于现实。它来自于别的什么地方呢?有各种各样内容的妄想:为什么在我们的例子中特别以妒忌妄想为内容呢?哪种人才产生妄想,尤其是妒忌妄想呢?我们想要听一下精神病学者对此如何解释,但在这一点上,他仍不能使我们明白。他只讨论了我们所询问的很多问题中的一个。他要探查这个老妇人家庭史,并且给我们的回答很可能是:

“如果一个人其家族史中曾发生类似的或其他的精神错乱,那么他本人也会产生妄想。”也就是说,如果这位老妇人有妄想发生,那么她具有引起这种妄想的倾向。无疑这句话有一定的道理,但难道这就是我们所想要知道的一切吗?难道这是引起这种疾病的唯一原因吗?难道我们同意假定发生这种妄想而不发生另外一种妄想这一事实是无关紧要的,或任意的,或不可解释的吗?

我们应认为遗传素质倾向也产生消极的影响——而不管老妇人一生遇到过何种经验和情绪,她最终不免在此时或彼时会出现这种妄想吗?而我给你们的回答则是:“他是一位以吹牛骗人的流浪汉。”精神病学者根本不知道如何来解释这样的问题。她尽管有丰富的经验,也只能满足于诊断和预测其将来的变化。

那么,精神分析能在此有所作为吗?是的,当然可以。我希望能够向你们表示,即使像这样难以理解的病例,精神分析也可以有所发现,从而使初步的了解成为可能。首先,我想让你们注意这难以理解的细节:患者自己招来了那封支持其妄想的匿名信,因为她前一天曾对那位狡诈的女仆说,如果她丈夫与一个女人私通,就会引起她的极大的痛苦。这样,她最初使那位女仆产生了送匿名信的念头。这样,这种妄想独立于这封匿名信而存在,它早已以害怕的形式存在于患者的自身——或以愿望的形式。现在再让我们看一下仅仅两个小时的分析而发现的各种迹象。患者确实表现得很不合作,在她告诉我她病情的经过后,再问她一些更进一步的思想、观念和记忆时,她说没有发生什么事,她已把一切都告诉我了。两小时后,分析被迫中断,因为她说她已经感觉良好,并且肯定这种病态的想法不会再发生了。当然她这样说,一是出于抵抗,二是害怕进一步分析。然而,在这两个小时的分析中,她曾说过几句话,使我们不仅有可能,而且确实也很有必要做出一种特殊的解释;

这种解释揭示了她的妒忌妄想的根源。原来她对那位劝她到我这里诊断的女婿情有独钟。当然,她自己一点也不知道,或许只知道很少一点这种爱。处于这样一种家庭关系之中,她的迷恋易于被表现为无害的慈爱所隐藏。根据我们各方面的经验,不难使我们推断出这位53岁的好太太、好母亲的心理。这种爱,是怪异的、不可能的,不可能出现于意识之中,但它仍然存在,即使它处于潜意识之中,它仍然表现出一种强烈的压力。这种压力既已产生,就必须寻求解脱,而最容易的解除法就是通常造成忌妒的移置作用的机制。如果不仅她这位老妇人与一位年轻的男子相爱,而且她的丈夫也与一位年轻女子私通,那么她就可以为自己的不忠实寻求到良心上的解脱。所以她对丈夫不忠实的幻想乃是对自己病痛伤痕的一种安慰。她自己的爱,她并未意识到,但由于妄想给她提供了种种便利,她的私爱在妄想中的“反影”(mirror-reflection)便成为使其烦恼的意识和妄想。任何对它的指责当然都无效,因为这些指责只指向这种反影,而不是针对那强有力的、而且深藏于潜意识之中的原物而来的。

现在让我们把精神分析对于此病的解释所取得的结果总结一下。尽管这种分析是简短的,并且受到阻止的,但它还是有助于我们对这个病例的理解——当然,我们假定所收集的材料都是真实的,你们对此也不必怀疑。第一,这种妄想不再是荒谬的或不可理解的了;它具有意义,具有合理的动机,并且它与患者的情感体验背景相吻合。第二,这种妄想是必要的,它是对我们从其他线索推断出潜意识心理过程的一种反应。而且妄想之所以称为妄想,以及它对现实的和逻辑的开端的抵抗,都是由于它和潜意识心理过程有这种特殊的联系。妄想来自于欲望,是一种**。

第三,这种妄想更准确地说是一种妒忌妄想,而非另一种事实,这显然是由致病的经验而决定的。[229]你们当然记得:前一天,她曾对不怀好意的女仆说,如果她丈夫不忠实,那对她来说是最可怕的事情。你们也不会忽视在这个病例和我们所分析的症状行动之间存在着两个重要的相类似之处——对症状意义或意图的解释,以及症状与这个情境中所涉及的潜意识欲望的关系。

这自然不能回答我们对于这个病例的所有疑问。相反,问题远远不止这些——一些还未解决,而另一些则由于特定的环境限制而不可能解决。例如,为什么这位婚姻幸福的老妇人会爱上自己的女婿?而且即使发生恋爱,也可有各种各样的托辞,为什么偏采用把自己的心事硬推向丈夫这种寻求解脱的方式呢?你们可能认为这些问题不必提起。我们已掌握了一些材料,可以回答这些问题。这位老妇人已到了更年期,这时妇女的性需要出现突然的和莫名的亢进,这一点就可以用于说明这个事件。或者更进一步说,她的忠实的丈夫几年来已不再具有让这位保养得很好的老妇人要求得到满足的性欲望。经验告诉我们,世上只有这种男人才会忠实,才会特别抚爱妻子,并且非常体谅她们的不安。再者,这位老妇人其变态的爱竟以女婿为目标也是一个重要的事实。对于女儿的**关系,往往可以转移到她的母亲,因为母女之间本来就存在着密切的关系。在这种联系中,我可以提醒你们,岳母和女婿的关系,从远古以来,被人类看作是一种有特别意味的关系,而且在原始人中,还产生一种强有力的禁忌调节和“避讳”(参见弗洛伊德《图腾与禁忌》,1912~1913)。这种关系往往超出文明社会正、反两个方面的标准的限制。这三个因素之中的哪个因素在起作用呢,或者是它们中的两个,或者也许三种都起作用呢?我确实不能告诉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