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障碍显然是对我们工作取得成功的一种威胁。我们必须谨防它们,并且在我们解释自己的梦时下定决心不受它们的影响。如果我们是在分析他人的梦,我们可通过严格订立规则来进行,使他遇到上述的太不重要、太无意义、太无关系或太不合意等四种反对理由时,联想不被阻止。[90]
梦者答应遵守这个原则,随后我们会发现他在进行联想时难以信守诺言,这使我们感到恼火。起初我们对此这样解释,尽管我们做了权威性的保证,他仍没有认识到自由联想的作用。我们或许可以通过给他几本书看看,或送他去听听演讲,就会使他相信我们的观点。但是,在考虑到我们自己的情况时,我们就会不犯这种错误。因为尽管我们都深信这个学说,也不免同样反对某种观念的出现,而只有通过三思之后,才能克服。
取代梦者的不服从所引起的懊恼,我们可以利用这些经验,从中学到一些新东西。这些东西越是难以预料,就越是重要。我们知道,释梦工作会受到抵抗(resistance),并且抵抗的表现形式是批判的反对。[91]这种抵抗独立于梦者的理论上的信仰。我们要了解的还有很多。我们发现这种批判的反对永远是没有根据的。相反,人们试图以这种方式压抑的观念,结果总是最重要的观念,而且在我们寻求潜意识材料中是决定性的。事实上,如果一个观念由这样的反对相伴随时,就需要引起特别的注意。
这种抵抗是一种全新的东西:是与我们的假定相联系而得出的一种现象,但是它不包含于其中。在我们的推断中出现的这种新因素使我们大为惊奇和不快,我们立刻猜想它不会使我们的工作更容易。它可能错误地把我们引向放弃我们整个所关心的梦:这种东西和梦相比如此的不重要,而且,所有这些困难取代了一种简单的直接的技术。但是从另外一个方面来说,这种困难可以准确地起一种刺激作用,并且使我们料定这个工作值得这么麻烦。在我们试图从梦的成分的替代物前进到隐藏在它背后的潜意识材料时,我时常遇到抵抗。所以我们可得出结论:替代物的背后必定隐藏着一种重要的东西。否则,试图寻求这种隐藏的东西何以有这些困难呢?如果一个孩子拒绝张开紧攥的手给别人看手中的东西,我们便可以肯定这种东西必定是他不该有的。
在我们把抵抗的动力学观点引入这种例子时,我们必须同时认识到这种因素是有量的变化的。
有更大的和更小的抵抗存在,并且我们在工作期间也常看到这种不同。我们或许可以与我们在释梦时所遇到的另外一种经验相联系:就是有时梦只需要一个单一的反应,或很少几个联想,便可以引导我们从梦的成分到达它背后的潜意识材料;而在另外的时候,则需要一长串的联想和战胜许多批判的反对才行。我们可能得出结论认为,这些不同与抵抗的大小变化有关,我们将认识到这是正确的。[92]如果抵抗小,替代物不可能距潜意识材料太远;但是,比较大的抵抗意味着潜意识材料将被极大地歪曲,于是,要从替代物回到潜意识材料,需要经过很长的道路。
现在或许该选一个梦,运用我们的技术对它进行分析,并看一下我们的预期是否被证实。是的,但是我们选择什么梦来达到这个目的呢?你们可能想象不出选梦作为例子的困难;我也不能使你们清楚了解这种困难的实质。显然有些梦从整体上说很少有歪曲,有人也许认为最好以这种梦开始。但是,什么梦被歪曲得最少呢?是那些意义明白,并且很少混淆的,像我前面给你们所举的两个例子一样的梦吗?这是十分错误的。研究显示,这种梦受到很大程度的歪曲。然而,如果我不顾特殊的需要,而任选一梦为例,你们很可能会大失所望。我们所须观察记载有关一个梦的成分的联想也许十分繁琐,以致不能对整个研究有明确的见解。如果我写下一个梦,然后记下在对它做出反应中所出现的所有观念,那么这些可能数倍地长于梦的内容。因此最好的方案似乎是选出一些短梦进行分析,每个梦至少告诉我们某种东西,并证实一些观点。所以,我们决心采用的就是这种办法,除非经验可以向我们表明,我们从哪里能够真正找到很少被歪曲的梦。[93]
然而,我还可以想出其他一些办法,可使事情对我们来说更为容易——这种办法唾手可得。我们不从解释整个的梦开始,而是将自己限定于一些梦的成分,并且我们可以通过一些例子看一下如何运用我们的技术来解释它们。
(1)一位女士报告说,她小的时候经常梦到上帝的头上戴一顶纸三角帽。在没有梦者帮助的情况下,你如何解释这个梦呢?它听起来完全是一派胡言。但是,我们从该女士那里听说她小的时候时常在吃饭时头上戴这样的帽子,因为她总禁不住想要偷看兄弟姐妹盘子内的食物是否比她的多。于是,帽子的意图是起遮盖作用。顺便说一下,这是一种历史的信息,并且不难得出这种信息。对这种成分,以及整个短梦的解释在梦者的进一步联想的帮助下变得更容易了,她说:“因为我听说上帝是无所不知无所不晓的。”这个梦的意义只能是,尽管他们试图想阻止我,但我还是知道一切并看到了一切。[94]或许这个例子太简单了。
(2)一位多疑的女病人做了一个较长的梦,梦中有人告诉她有关我的讨论诙谐的书,而且大加赞扬。然后便梦到有关水道(channel)的一些情况,或许它是另外一本提及水道的书,或许其他的一些有关水道的事情——她不知道,这一切都太不明确了。
无疑你们会倾向于认为,由于“水道”这个成分如此的模糊不清,所以不可能对它进行解释。
你们猜想的困难是正确的,但这种困难并非来自于模糊性:困难和模糊性两者都来自于另外一个原因。与“水道”相联系,梦者什么也没联想到,而我当然也不知道说什么好。过了一段儿——准确地说是第二天——她告诉我她想到某种东西可能与此有关。这也是一个笑话——她听说过的笑话:在多佛尔和加来之间的渡船上,一位著名的作家与一个英国人在谈话。这个英国人偶然引用一谚语说:“高尚和可笑之间仅一步之遥。”(Du sublime au ridicule il n′y a qu′un pas)“是的。”作家回答道,“那就是Le Pas de Calais。”意为他认为法兰西是高尚,而英格兰为可笑。但是Pas de Calais是一个水道——即英吉利海峡。你们问我是否认为这与梦有关。我当然认为有关,而且它提供了对于梦的令人费解的成分的解释。你们可能怀疑这个笑话在做梦之前已出现,并成为“水道”成分背后的潜意识思想。你们可能会认为它们是后来捏造出来的。联想暴露了患者表面赞美的背后所掩饰的怀疑,而且她对揭示这一点的抵抗无疑成为她的联想的迟缓和梦的成分的模糊两者的共同原因。请注意梦的成分与它的潜意识背景之间的关系:它好像是背景的一个片断,取他物以为比喻,但由于梦的成分与潜意识思想隔离太远,所以变得难以理解了。[95]
(3)一位病人做了一个长梦,这个梦的部分片段如下:“他家里的好几个成员围坐在一个形状特殊的桌子周围,等等。”他通过这个桌子联想到他曾在拜访一个特殊的家庭时看到过这样一种家具。然后,他继续联想到在这个家庭中父亲和儿子之间有一种特殊的关系;并且他不久又说,在他自己和其父亲之间也有同样的一种关系;所以梦中出现的桌子,是用来指代这种类似的关系。
这位梦者早已对释梦的要求十分熟悉,要是换了另外一个人很可能会拒绝研究像这种有关桌子形状的琐碎事。但是,实际上,我们梦中的一切事情都绝非偶然,并且希望从这种琐碎和无所指的细节的解释中可获得准确的信息。你们可能又要感到惊奇,“我们的关系与他们的关系一样”的想法为什么特别地选取桌子(Tisch,意为桌子)来表示。但在你们得知了这个家族姓“Tischler”这一点,就会十分清楚了。通过梦到他的亲属坐在桌子旁,他想说他们也都是一些“Tischlers”。
顺便指出的是,在人们这样来释梦时,你们会注意到这难免会受到轻率之讥。并且你可能会猜到这也是我前面所提示的选择例子的困难之一。我可以很容易地用另外一个例子来取代这一个,我或许可以避免轻率之嫌,却可能以产生另一种缺陷为代价。
这时似乎应该引入两个术语,它们是我们很久以前就已使用过的。我们将梦实际上告诉我们的东西称为梦的显意(The manifest dream-content),而将其背后所隐藏的,通过梦者的联想而得到的东西,称为梦的隐意(The latent dream-thoughts)。这样,我们在此来看一下上面各例中梦的显意与隐意之间的关系。这些关系可能存在很大的不同之处。在例子(1)和(2)中,显意的成分是隐意的一个组成部分,尽管只是很小的一个片段。潜意识意念的复杂心理结构的一个小的片段进了显梦,成为梦的一个碎片,一个暗喻,一种解说词,或者是一种电报体的缩写。释梦需将这些片段或这些暗喻联合成一个整体,这在例子(2)中得以很好体现。从而,构成梦的工作的一种形式的歪曲被一个片段或一个隐喻所替代。在例子(3)中可观察到的是另外一种关系,这种关系在下面的例子中更可以明显地看出。(4)梦者将某女士(他所认识的特殊的一位)从床后面拉出。他自己从他所想到的第一个观念中发现了这个梦的成分的意义:他偏爱这位女士。[96](5)另一个男人梦到他的兄弟在一个盒子中(Kasten)。他的第一个反应是“Kasten”被“Schrank”(意为碗橱)取代,而第二个联想才给出这个梦的解释:他的兄弟约束自己(Schranktsichein)。[97](6)梦者梦到自己登上山顶,从而大开眼界。这个梦听起来十分合理,并且你们可能认为没有什么需要解释的,我们所需要做的只是研究引起这个梦的记忆及原因。但是你们是错误的。
这个梦和其他的更混乱的梦一样需要解释,因为梦者记不起自己任何一个登山的事情;而是想到他的一个熟人是《环视》(Survey)的编辑,它讨论我们与地球的最遥远部分的关系。这样,这个梦的隐意为,梦者把自己视为一位“环视者”。
这里我们在梦的显意与隐意之间有了一种新型的关系。前者与其说是后者的歪曲,不如说是后者的代表,是后者的一种可塑的、具体的意象,它始于言语的表述,准确地说,它仍是一种歪曲;
因为这个词起源于什么具体的形象,我们早已遗忘了,所以在它被形象所取代时,我们便认不出它。
当你们认为显梦主要由视觉形象而较少由思想和文字组成时,你们可以想象得出在梦的构造中这种关系的重要性。你们也会看到一系列的抽象思想可在显梦里造成替代的意象,同时起到隐藏的目的。
这是人们所熟悉的绘制谜画的技术。为什么这些意象以玩笑的形式出现,这是一个特殊的问题,我们在此不必涉猎。[98]
在显意和隐意之间存在着第四种关系,我现在仍不谈这种关系,到将来运用技术中遇到它的关键词时再说。[99]甚至到那时,我也不会给你们讲所有的关系,只要它为我们的目的提供服务就行了。
你们现在敢于冒险对整个的梦进行解释吗?让我们来做个实验,来看一下我们是否已准备好去从事这种任务。当然我不会选择最模糊难解的梦,但是,它必须把梦的特点都很好地表现出来。[100]
现在开始。一个女士,尽管她还很年轻,但她已结婚多年,她做了如下一个梦:她和丈夫一起在剧院里,正厅前排座位的一边完全空着。她丈夫告诉她,爱丽丝和她的未婚夫也想要来看戏,但只能买到不好的座位的票[一个半弗洛林(货币名)[101]的钱买三张票],他们当然不要这样的票。她想,如果他们买了这种票,将不会真的受到什么损失。
梦者告诉我们的第一件事是在梦的显意中已触及了(引起梦的原因)。她的丈夫实际上告诉她与她年龄差不多的爱丽丝已订婚了。这个梦是对这个信息的反应。我们已知道,在许多梦例中,前一天发生的事件很容易成为起因,并且梦者时常能够很容易地为我们指出这些。在目前这个例子中,梦者也已为我们道破了显意里的其他一些同样的成分。有关一边还空着这一细节来自于哪里呢?它是对前一周的一件真实事件的暗指。她计划去看一个特殊的戏剧,并因此先买了她的票——票买得太早以致她不得不多花钱。当他们来到剧院时才发现她的担忧显然是没有必要的,因为一边的座位几乎都是空的。即使是演戏那一天买票,也一点不迟。她的丈夫嘲笑她太匆忙了。
一个半弗洛林的起因又是什么呢?它与看戏的事没有任何关系,却来自于另外一种联系,那是前一天听到的消息。她的嫂子收到她的丈夫给她的150弗洛林作为礼物,便像一个傻瓜似的匆匆地冲到珠宝店,用这些钱买了一件珠宝。“三”这个数目来自于哪里呢?她想不出与此有联系的任何东西,除非我们把她的新近订婚的朋友爱丽丝这个观念也算进去;她已结婚10年,这位比她小3个月的爱丽丝才刚刚订婚。那么,两个人为何买三张票呢?她对此无话可说,并且拒绝说出任何更进一步的观念或信息。
在这些很少的联想中,她已给我们提供了大量的材料,我们有可能由此来猜测梦的隐意。我们注意到了这样的事实,即她给出的有关梦的信息中有好几次讲到了时间,而这些提供了材料的不同部分之间的一个共同因素。她太早拿到戏票了,票买得太匆忙以至于她不得不多花一些钱;
她的嫂子也是这样匆忙地带钱到珠宝店,并用它来买珠宝,就好像是她不这样做就会错过它一样。
除了我们已强调的“太早”和“太匆忙”外,如果我们考虑到梦的起因(即她的朋友只比她小3个月却找了个杰出的丈夫),考虑到她对嫂子的批评表达了这样的想法:她这样匆忙很愚蠢。那么我们发现我们自己几乎自发地呈现出了如下的梦的隐意的构造,显梦是一种严重的歪曲替代物。
“我这样急于结婚实在太傻!从爱丽丝的例子可以看出,我晚些也可以找到丈夫。”(她自己的急于要买的行为,以及她嫂子急于买珠宝的例子代表这种匆忙。去戏院代表结婚。)这似乎是主要的想法。我们可以进一步分析,尽管不十分肯定,因为如果没有梦者对此观点的评论,这种分析是不能进行的。如“我可以用这些钱得到百倍于此的好处!”(150弗洛林是1个半弗洛林的100倍。)如果我们用此款来代替她的嫁妆,那将意味着她的丈夫可用她的嫁妆所购得,那么珠宝和不好的票将成为她丈夫的替代。如果实际的成分“三张票”和丈夫相联系,那就可以更完满地解释了。但我们至今的知识还不足以使我们理解这个梦,我们只能发现这个梦表示她对她丈夫的评价很低,并且她懊悔这么早就结婚。
我想,我们对这第一次释梦的结果可能会感到更吃惊、更迷惑不解,而不是满足。我们一次被给予的太多了,远远超出了我们所能对付的范围。我们也可以看到对这个梦的解释还未终了。
让我们先列出以下我们已能确认的新发现。
第一,显然这个梦的隐意重点在于太匆忙这一成分,这种成分在显梦中一点也未表现出来。
如果不借助分析,我们必定不知道这个因素所起的作用。因此,潜意识思想的中心点在显梦中是不出现的。这意味着由整个梦所造成的印象必须彻底地改变。第二,在这个梦中有一种荒唐的结合:一个半弗洛林买三张票。我们在梦的思想中探查出这样的假定:“这么早结婚真是太傻。”
这个“太傻”的隐意难道不是由显梦中的无意义成分而表示出来的吗?第三,通过比较可以看出显意与隐意之间的关系并非十分简单,一个明显的成分替代一个潜在的成分是少见的情况。两层之间不是同一组之内的关系,在这种关系中,显意成分可以替代几种隐意,或者一种隐意成分可以由好几种显意替代。
对于梦的意义和梦者对它的态度,我们可以指出很多令人惊奇的同样事实。她固然同意这种解释,但她对此仍不免感到吃惊。她不知道自己给她丈夫如此低的评价,她同样不知道她为什么给他以这么低的评价。所以对于这个梦,还有许多不完全了解的地方。在我看来,我们对于释梦还未做好充分的准备,所以我们需要先做好进一步的训练和准备。
第8讲 儿童的梦
女士们,先生们:
在我印象中我们前进得太快了,让我们后退一点。在借助我们的技术做最后的尝试以克服梦的歪曲的困难之前,我们说最好的方案是通过没有或少有歪曲的梦(如果这种梦存在的话)来绕过困难。但如果这样的话,就意味着与我们所发现的历史发展相背离。因为事实上,只有持之以恒地运用释梦技术并对歪曲的梦进行彻底的分析之后,没有歪曲的梦的存在才为我们所关注。
我们所寻求的梦在儿童的梦中可找到。[102]它们简短、清楚、一致、容易理解,而且不模糊,但是毫无疑问它们仍然是梦。然而你们也不必认为所有儿童的梦都是这样。在儿童的早期就会出现歪曲的梦,据报道,5岁到8岁之间的儿童所做的梦,已具有成人的梦的所有特点。但如果你们把自己定位于初具心理活动的四五岁之间的儿童,你们就会发现许多被称为“幼稚的梦”的特征,并且在童年后期你也可以发现一些这样的梦。确实,在某些条件下,甚至成年人也具有一些与这种特殊的幼稚的梦相类似的梦。
从这些儿童的梦中,我们可以很容易地和很肯定地得出有关梦的基本性质的结论,并且我们希望这些结论能证明是明确的、普遍正确的。
(一)这些梦的理解不需要任何分析,也无需用释梦技术。我们没有必要向一个讲述其梦的儿童进行提问。然而,人们必须从儿童的生活事件中取得一些信息。总是有某些先前的经验可以解释梦。梦是儿童睡眠中的心理生活对这种先前经验的反映。
现举几个例子,作为我们得出进一步结论的基础。
1.让一个22个月的小男孩把一篮樱桃送给另一个孩子作为生日礼物。尽管答应给他自己一些樱桃,但他显然还是很不愿意这样做。第二天早晨,他报告说他梦见“赫尔曼已将樱桃吃光了”。
2.一个3岁零3个月的小女孩第一次被带到湖边游玩,在返回时她不想离开小船,并痛哭流涕。对她来说游湖时间太短了。第二天早上,她说:“昨晚我又去游湖了。”我们可以揣想她梦中游湖的时间一定较长。
3.一个5岁零3个月的小男孩被带去游哈尔斯塔特附近的厄斯彻恩塔尔[103],以前曾告诉他哈尔斯塔特在德克斯坦的山脚下,他对这座山很感兴趣。从他所停留的地方奥西看德克斯坦山是一个很好的角度,而西蒙尼的小屋则需通过望远镜观看。这个孩子曾多次尝试用望远镜看这个小屋(看见与否没法知道)。这次旅游处于一种愉快的期望气氛中。每当看到一座新山,他就问道:
“这是德克斯坦山吗?”可在他多次被告知不是时,他变得越来越沮丧。最后他变得静默不语,并且拒绝和他人再往上攀登一小段路去看瀑布,大家认为他肯定是太累了。但是第二天早晨,他很高兴地说:“昨晚我梦到我们到西蒙尼小屋去了。”所以那正是他这次旅游想要去的。除了他先前听说过的一些情况外,他没有讲出更多的细节。“你们必须攀登6个小时才能到山顶。”
这三个梦提供了我们所需要的所有信息。
(二)正如我们所看到的一样,这些儿童的梦并非是无意义的。它们是可以理解的、完全正当的心理活动。我们可以回忆一下我曾经给你们讲的有关梦的医学观点,以及相类似的有人把梦比喻为不懂音乐者在钢琴的键盘上乱弹。你们肯定可以看出以上这些儿童的梦与这种观点的尖锐的矛盾之处。如果说儿童能在睡眠时完成心理机能,而成人在同样的情况下仅仅满足于“间断”的反应,这真是太奇怪了。况且,我们有理由认为儿童的睡眠比成人的更熟、更深。
(三)这些梦没有任何梦的歪曲,因此不需要解释活动。这里显意和隐意是互相一致的。因此,梦的歪曲并非梦的最本质的部分。我想你们是相信这些话的。但是,当我们经过仔细的研究,我们将会认识到,即使在这些梦中也有一小部分梦的歪曲,也有梦的显意与隐意之间的某种区分。
(四)儿童的梦是对先前经历的一种反应,这种经历留下了不曾实现的遗憾、渴望和愿望。梦使这种愿望得到了直接的和没有伪装的满足。现在让我们回忆一下我们的讨论,即体内或体外的刺激作为睡眠的干扰者和梦的唆使者所起到的作用。在这点上,我们逐渐认识到一些十分明确的事实,但这些事实我们只能用来解释很少一部分的梦。然而,在这些儿童的梦中,则难以看出这种身体刺激的作用。在这一点上我们是不会弄错的,因为儿童的梦是完全明白而且易于掌握的。
但这不是说我们要放弃梦是由刺激引起的观点。我们要问的只是怎么一开始我们就忘记了,干扰睡眠的刺激除了身体刺激之外,还有心理刺激。毕竟,我们知道干扰成人睡眠的大多是这种刺激,因为这些刺激常常阻止成人建立起入睡所需要的心绪——把兴趣从外界收回。他不想打断他的生活,而宁愿继续他所关心的工作,正是由于这个原因,他才不能入睡。然而,就儿童的情况来说,干扰睡眠的刺激是心理方面的——没有实现的愿望——他对此的反应就是梦。
(五)这给了我们一条最为直接的通路,以理解梦的机能。假如梦是心理刺激的反应,则梦就相当于以清除刺激的方式来对待刺激,并使睡眠得以继续。我们还不知道,这种通过梦来应付刺激的方式如何获得动力机制而得以实现。但我们已明白梦不是睡眠的干扰者,就像被人们所滥用的一样,梦是消除睡眠干扰的保护人。如果没有梦,我想我们应睡得更酣,但是我们承认,实际上,如果不借助于梦我们将不能睡眠。正是由于梦,我们才睡得那么酣。当然梦也不免会对我们产生一点干扰,就好像是守夜人在驱逐那些想惊扰我们睡眠的扰乱者时发出的一点声响一样。
(六)梦由愿望而引起,并且愿望的实现就是梦的内容——这是梦的一个主要特征。另外一个不变的特征是,梦并不仅简单地表达一个想法,而且以一种幻觉体验的方式代表愿望的实现。[104]“我想要继续游湖”是引起梦的愿望。梦的内容本身是“我正在游湖”。这样,即使在这些简单的儿童的梦中,在梦的显意与隐意之间仍存在着不同。存在着对隐意的歪曲,即将隐意转化为一种体验。在释梦的过程中,这种改变必须首先被还原。如果这就是梦的最普遍的特征,那么梦的成分,如我前面向你们所指出的“我看到我兄弟在一个箱子里”,就不会被转译成“我兄弟正在约束自己”,而是“我想要我约束自己:我兄弟必须约束自己”。在我前面所提到的两种梦的一般特征中,第二个显然比第一个更容易为大家所接受。只是通过更广泛深入的研究之后,我们才能够得出这样的结论:引起梦的东西时常是一种愿望,而不可能是一种担心、一种意图或一种非难;但这并不会影响到另外一个特征:梦不是简单地复制这种刺激,而且是通过一种体验的方法替换它、消除它、对付它。
(七)根据梦的这些特征,我们可以再次回到梦与过失的对比上。前面我们曾辨别出干扰的目的和一个被干扰的目的之间的区别,并且过失是两者之间的折中物。梦可以适合于同样的模式。
被干扰的目的可能只是睡眠的目的。我们可以用心理刺激来代表干扰的目的,或者我们称之为力求满足的愿望,因为我们至今还不知道有任何其他干扰睡眠的心理刺激。这里梦也是这种折中物的结果。人们睡眠,但人们还经历着一种愿望的满足;人们满足一个愿望,而同时人们继续睡眠。
两种目的部分地获得,部分地放弃。
(八)在这一点上你们可以回忆一下。我们曾希望从我们所知道的“白日梦”的某种想象结构中来寻求对梦的问题的理解。现在这些白日梦实际上是我们所熟知的愿望的满足,野心和情欲的满足。但它们是思想,尽管它被生动地想象为幻觉,可以不被体验为幻觉。那么在梦的两个主要特征之中,较缺乏确定性的那一个在此得到了保留,而另一个特征则完全缺失了,因为它依赖于睡眠的状态,并无法在清醒的生活中得到认识。因此,语言的使用猜想到了这样的事实,即愿望的满足是梦的首要特点。顺便说一下,如果我们梦中的体验只是在睡眠状态的条件下所产生的一种被修饰的想象,即一种“夜间的白日梦”(nocturnal daydream),那么我们就能理解做梦的过程如何可以消除刺激并且带来满足,因为白日梦也是与愿望满足有关的一种活动,而且这也是产生白日梦的唯一原因。
还有其他的语言使用表现出同样的意义。如人们所熟悉的谚语:“猪梦橡果,鹅梦玉米。”或“小鸡梦什么呢?当然梦谷粒。”[105]这种谚语已从儿童降低到动物,并假定梦的内容是需要的满足。
还有许多语句也指同样的东西,如:“像梦一样美好”,“我做梦也没想到这件事”,“在我荒唐的梦里,我也没有想到它。”可见,语言的使用也和我们的见解相呼应,也有焦虑的梦、痛苦的梦或无关紧要的梦,但它们却没有相应的成语。当然人们也知道“噩梦”这个名词,但一个简单而纯粹的梦只是一种愿望的完满实现。不论何种谚语都不会告诉我们猪或鹅会梦到被宰杀。
梦的愿望满足的特性竟然被这一方面的作家所忽视,这是令人费解的。实际上,他们也常常注意到这一点,但从来没有人把这个特点看作是一种普遍的东西,而且使它成为释梦的基础。我们可以想象得出是什么影响到他们的行动,以后我们再来讨论这个问题。
现在请看一下通过我们对儿童的梦的研究毫不费力地得出的大量的成果:作为保护睡眠的人的梦的机能,它们的起源来自于两个相互冲突的目的,一个是保持连续睡眠的需要,另一个是努力满足心理刺激,梦是有意义的心理活动的证据;它们的两个主要特性,即愿望的满足和幻觉的体验。在所有这些发现中,我们几乎能够忘记我们是在从事精神分析。除了它与过失的联系外,我们的工作还没有特殊的标志。任何心理学家即使一点也不知道有关精神分析的假设,却能够对儿童的梦做出这样的解释。为什么他们不这样做呢?
如果一切梦都这样幼稚,问题就解决了,我们的工作也就完成了,也不必对梦者进行提问,或引出潜意识,或采用自由联想的手段。这显然是我们的工作所应努力的地方。我们一再发现,有些被看作是普遍可靠的特性,最终被证明只能应用于特定种类的梦。因此,我们的问题是我们从儿童的梦中所推导出的这些普遍的特性是否具有较坚实的基础,意识不明显而愿望也不易看到的梦是否也具有这些特性。我们认为这些梦已经受过深刻的歪曲,而且正是由于这个原因很难一眼看出。我也认为要解释这种歪曲,我们需要精神分析的技术,而在我们所获得的对儿童的梦的理解中,则没有这种需要。
至少还有一类梦像儿童的梦一样没被歪曲,这种梦很容易被看作是愿望的满足。这些梦都由迫切的身体需要——饥、渴、性需要——所引起,即它们是通过对内在的躯体刺激的反应而满足愿望。我曾记下这样一个梦,梦者是一位只有1岁零7个月的小女孩,她梦到一种菜单,上面有她的名字:“安娜·F、草莓、覆盆子、鸡蛋、奶油酥。”这是对一整天没有进食的反应,她因吃多了梦中两次出现的水果而消化不良。这个小女孩的祖母(她们俩合起来为70岁)同时被迫一整天没进食,因她患了肾疾病。当晚,她梦到她受到宴请,吃的尽是山珍海味。
对被迫挨饿的囚犯的观察,以及对断粮的旅游者和探险者的观察,使我们认识到在这些条件之下,他们需要的满足正是梦的内容。如,诺登斯基尔德(1904)在他讨论南极的书中,叙述他自己和探险队过冬的生活如下:“我们的最内在的思想方面通过我们的梦很清楚地显示了出来,我们的梦从来没有这时那么多,那么生动。甚至那些很少做梦的人,当我们早晨交换梦境的时候,也总是讲出很长的梦中故事。我们的梦大都涉及那些与我们很遥远的外部世界,尽管它们时常适应于我们的实际环境……然而,吃、喝是我们的梦最常涉及的对象。我们中的一位朋友,他往往晚上梦到他有幸去参加大的午宴聚会。他为早晨能说自己吃了三道菜而感到自豪。另一位朋友则梦到烟叶,满山遍野的烟叶,第三位朋友则梦到扬帆而来的船,穿越广阔的水域。还有一个梦值得一提:邮递员带来信件,并给我们反复解释为何使我们等了这么久:他把信先发错了地址,然后费了很多周折才发现了它。当然,我们还梦到很多的更不可能的事情,但是最令人惊奇的是:
不论是我梦到的几乎所有的梦,或是听他人描绘的梦都缺乏想象。如果所有这些梦都被记录下来,可能会具有极大的心理学意义。我们多么地渴望睡觉,这是容易理解的,因为它可以为我们每一个人提供他最急需的任何东西。”杜·普里尔的话也是如此:“帕克在他的一次非洲旅行中几乎渴死,这时他不断地梦到他家乡拥有丰富水源和草地的山谷。同样,特伦克在马格德波格的城堡内当囚犯时,忍饥挨饿,曾梦到被美食所包围;而乔治·贝克曾参加富兰克林的第一次探险活动,在他几乎被饿死时,时常梦到丰美的食物。”[106]
无论谁如果晚餐进食过多,并在晚间发生干渴,都很有可能梦到他在饮水。[107]当然,通过梦不可能真正去除饥渴的强烈需要。人们从这种梦中醒来仍感到干渴,不得不真的喝水。在这个例子中,由梦产生的效果从实际的观点来看是无用的。但它产生的目的显然在于保护人的睡眠,不使刺激把人惊醒,并采取行动。在需要的强度较低时,满足的梦往往能帮助人们克服它。
同样,梦也可以产生性刺激的满足,但值得一提的是这种满足显示出不同的特点。因为性本能的特点和饥、渴相比依赖于它的目标对象的程度比较小,在梦遗中梦者可得到真正的满足。不过与对象的关系也十分重要(这一点我随后再讲),真实的满足仍然与模糊的或被歪曲的梦的内容有一定的联系。梦遗的这个特性(像奥托·兰克所指出的一样,1912a)可用来作为研究梦的歪曲的很适当的对象。[108]再者,所有的来自身体需要的成人的梦除了满足外,通常还包含其他的材料,这些材料来自于纯粹的心理刺激源,并且我们要理解它就需要加以解释。
然而,我并不是主张成人的这种幼稚型的满足愿望的梦,只是对我所提到过的迫切需要的反应。我们也熟悉这种简短的清楚的梦,它们在一些占支配地位的情境的影响下,产生于确定的心理刺激源。例如,有焦急的梦存在:如果有人准备去旅行,或准备去看对他来说很重要的戏剧表演,或准备去演讲,或准备去访友等,他可能梦到他的期望预先实现,可能在事件发生的前一个晚上看到他自己抵达目的地,出现在剧院,与他要访问的人进行对话。又如,还有所谓的偷懒的梦,梦者想要睡更长的时间,结果梦到他已起床,并且正洗脸,或已经来到学校,然而实际上他仍在睡觉,他宁愿在梦中起床,而不愿真的起床。[109]我们前面已经认识到睡眠的愿望常在梦的构成中起作用,这种愿望在这些梦中明显地表现出来,并且在它们中把自己表现为一般的梦的构造者。有很好的理由可以说明,睡眠的需要和其他的重大的身体需要同等重要。
这里是慕尼黑的沙克画廊中施温德的一幅画的复制品[见书首插图],它显示了画家如何正确地把握了梦可由占支配地位的情境引起的方法。它的标题是《囚犯的梦》,这个梦的内容与他的逃跑愿望有关。这是囚犯从窗口逃出的幸福时刻,因为窗口射入的光线刺激,正在终止囚犯的睡眠。罗汉的侏儒无疑代表着囚犯自己向窗上爬时的连续位置;如果我没有弄错的话,并且对画家未牵强附会的话,最上面正在透过窗栏向外看的侏儒(即正在做囚犯想做的那位)与梦者自己具有同样的外表。
除了儿童的梦和那些幼稚型的梦以外,其他所有的梦,像我们说的那样,都经过了伪装,这使我们的道路受到了阻碍。一开始,我们不能说这些其他的梦是否像我们所料想的一样也是愿望的满足,我们不能从这些梦的显意中猜测到它们起源于什么心理刺激,并且我们不能证明它们也在梦中努力去除其刺激或以某种方式来对付它。它们必须被解释(即被翻译),它们的歪曲必须被取消,并且他们的显意应被它们的隐意所取代,然后,我们才可能做出判断:我们从幼稚的梦中所获得的结论是否可以用来解释所有的梦。
第9讲 梦的稽查作用
女士们,先生们:
对儿童的梦的研究已告诉我们梦的起源、基本性质和功能。梦是通过幻觉满足的方式去除干扰睡眠的(心理)刺激。然而,我们只能解释一部分成人的梦——这一部分我们把它描绘为幼稚型的梦。对于其他种类的梦我们还没有讨论,也不能理解它们。然而,我们已得出了临时的发现,并且这些发现的重要性不容低估。每当一个梦被完全理解之后,最终发现它是某种愿望的幻想满足。这不是偶然的巧合,也不是无关紧要的事情。
根据多方面的考虑和我们有关梦与失误动作的相似性的观点,我们假定有其他种类的梦,它们是某种未知内容的一种歪曲的替代物,并且首要的事情是对这种未知内容加以追究。那么我们当前的任务是探索引导我们理解梦的这种歪曲作用的途径。
梦的歪曲使我们对梦感到奇异而不可理解。我们想要知道有关梦的歪曲的许多东西:第一,它来自于哪里(它的动因);第二,它要干什么;第三,它是如何进行的。我们也可以说梦的歪曲由梦的工作(dream-work)执行;我们想先描绘一下梦的工作,并且追溯在其中起作用的所有力量。[110]
现在来听这样一个梦。它由我们团体中的一位女士所记录,[111]她告诉我们说,这个梦来自于一位德高望重和很有修养的老年妇女。这个梦没有被分析,记录者也认为此梦无需精神分析学家进行解释。梦者本人也没有解释这个梦,她只是对它大加批判和申斥,就好像是她知道如何去解释它一样。如她说,“对于一位50来岁的老妇人,她日夜只替她的孩子担心,做这样的梦,真是太荒唐,太令人厌恶了。”[112]
这个梦是这样的,它与第一次世界大战时的“爱情服务”(Love service)[113]有关。“她到第一军医院去,并且告诉门警说,她想到医院进行自愿服务,要和院长谈一下(提到一个她不认识的名字)。她说话时,十分强调‘服务’二字,以致警官犹豫了一下就让她进去了。然而,没有找到院长,她却来到一个大暗室内,室中有许多军官和军医,他们正站在或坐在一张长桌旁边。
她对一个军医说明自己的来意,她刚说出几个字,这位军医就明白了她的意思。她在梦中所讲的话是:‘我和维也纳的许多其他妇女和孩子都准备……’梦中讲到这里,她的话变为喃喃的声音,‘……供给军队——军官们和其他任何士兵。’她可以从军官的面部表情(半感困惑、半怀恶意)看出每个人都正确地理解了她的意思。这个妇女继续说:‘我知道我们的决定听起来很令人吃惊,但我们都十分热忱。没有人问战场上的士兵,他是否愿意去死。’紧接着是几分钟令人难堪的静默。然后军医就用他的双臂抱住她的腰,并说:‘太太,假如真的这样……(喃喃声)’她挣脱他,她想:‘他们可能都一样,’并且回答道:‘天啊,我是一位老妇人,我本不应来这里。另外,有一个条件必须注意到:年龄必须被尊重。一位老妇人总不会和一个小男孩……(喃喃声)真是太可怕了。’‘我完全理解了。’军医回答说。一些军官,其中一位是她年轻时的追求者,都大笑起来。然后,这位妇女要求见院长,她认识这位院长,以便把事情弄清楚;但使她吃惊的是,她发现她竟回忆不起院长的姓名。然而,军医很礼貌并很尊敬地给她指路,告诉她需通过一条很狭窄的螺旋形铁梯,由这个房间可直接上到楼顶。在上楼时,她听到一位军官说:‘做出这个决定真够惊人的,不论是一位年长的还是年轻的妇女,向她致敬!’她走向一个无止境的楼梯,感到自己只是在尽她的职责。”
“这个梦在几周之内重复了两次,这位妇女说,只做了一些很不重要的、无意义的变动。”[114]
从其连贯的性质来看,这个梦很像一个白日梦幻。其中很少有间断,并且它内容上的一些细节只须一询问,便可解释。但是像你们所知道的那样,却没有这样做。从我们的观点来看,令人惊奇和感兴趣的则是这个梦表现出好几个间断——这些间断不属于梦者对梦的记忆,而属于梦自身的内容。梦的内容有三个地方被压抑,这些间断发生于其中的讲话被一种喃喃声所打断。由于我们没有对此梦进行分析,严格地说,我们对这个梦的意义没有发言权。然而,也有一些线索,我们根据它可以得出一些结论(例如,“爱情服务”这个词);而在喃喃声之前的间断的话也需要根据意义来填充,如果我们进行了填充,便形成幻觉的内容,其含义是梦者随时准备为尽职献身,来满足军人中各种人员的性需要。当然,这是一种令人不愉快的羞愧无耻的性欲幻想模式,但在梦中没有完全出现。每当在上下文中需要这种表露时,这种显梦便出现模糊不清的喃喃之声:某种东西已被遗失或被压抑。
我希望你们不难认识到,这些细节可引起人们不快的性质才正是它们受到压抑的动机。我们从哪里可找到和这种事件相类似的东西呢?你用不着到处寻找,试取任何一种有政治色彩的报纸,你就会发现文章的空缺之处到处可见,在这些位置只可看到一些空白。正如你们所知道的那样,这是报纸的稽查作用之所在,在这些空白位置原有一些新闻稽查员所不赞许的东西,由于这个原因,它被去掉了。你们可能会觉得太可惜,因为它肯定无疑是报纸中最有趣的东西——“最好的部分”。
有时,当一段话经研究后,并不对它进行稽查。作者预先已看到哪些段落可能会受到稽查员的反对,所以事先将这些话的调子降低,或做小小的修改,或通过暗示、影射进行。于是,报纸中不再有空白,但是某些地方出现了婉转而欠明确的表示,能够使你们猜测出作者在写作时内心已做过一番稽查工作了。
根据这个类比,我们认为梦里去除的或装成喃喃之声的东西很可能是检验作用的牺牲品。我们多次使用“梦的稽查作用”这个词,并把它当作梦的歪曲的原因之一。每当显梦中具有间断之处,我们知道那是梦的稽查作用的责任。进一步讲,凡是在其他较明确的成分之中,出现了一种在记忆中较模糊、不明确,而且很可疑的成分,我们应把它视为是稽查作用的表现。但是,像在“爱情服务”梦里的那么直白而痛快的稽查作用是很少见的。梦的稽查作用时常按照第二种方法起作用,即通过修饰、暗示和影射来代替真正的东西。
梦的稽查作用还有第三种工作方式,这是报纸的稽查作用所无法比拟的。但我可以从上面分析过的一个梦例来证明这一点,你们可以回忆一下“一个半弗洛林买三张不好的戏票”的梦。在这个梦的隐意中,“过分匆忙,太早了”这些成分占据着主导地位。这样,它的意思是:结婚这么早太傻了——买戏票这么早也是太傻了,嫂子那么匆忙地用钱买珠宝太可笑。梦的思想的这个中心元素没有出现在显梦中。在显梦中,占有中心位置的是“去戏院”以及“买票”。由于这种移置的结果以及内容成分的重新组织,显梦变得与隐梦思想十分不同,以致没有人会怀疑隐意存在于显意的背后。这种重新的移置是梦的歪曲的一个首要的工具,并且正是这个原因,才使梦如此奇异,使梦者不愿把它当作是自己内心的产物。
材料的省略、修改以及重组——这些就是梦的稽查作用的活动以及梦的歪曲的工具。梦的稽查作用自身是我们现在用于诊断梦的歪曲的起因或起因之一。我们习惯于把修改和重组概念合并成“移置”(displacement)一词。
在对梦的稽查作用的活动做了这些评论之后,我们现在转向其动力学。我希望你们不要太拟人化地看待稽查作用这个词,并且不要把“梦的稽查者”描绘为一个严肃的小鬼或精灵,住在人的大脑这个房间中,行使其职权;但我希望你们也不要认为该术语有“定位”(localizing)的含义,不要认为有一个“脑中枢”(brain-centre)产生稽查的作用,如果这个中枢一旦受伤,这种作用立即停止。现在我们只把它看作一个有用的词,来描绘一种动力关系。这个词并不能阻止我们质问这种影响通过何种目的[115]被实施,以及它反对何种目的;并且如果得知我们曾经遇到过梦的稽查作用而竟对它熟视无睹,我们也不必感到吃惊。
实际情况确实如此。你们可以回忆一下我们在开始使用我们的自由联想技术时,曾得出一种令人吃惊的发现。我们认识到要由梦的成分试图找到其背后的潜意识思想,就会遇到一种抵抗。
我们认为这种抵抗可能有不同的重要性,有时是重大的,有时则没什么意义。在后一种情况中,我们的解释工作只需通过很少的中介环节;但在抵抗大时,我们不得不从梦的成分开始经过一系列冗长的联想,并使我们远离它,一路上还需要战胜因联想而引起的各种批判反对。我们在释梦中所遇到的抵抗,现在以梦的稽查作用的形式被引入梦的工作。对解释的抵抗只不过是梦的稽查作用的结果[116]。它也向我们证明,在引起梦的歪曲中稽查的力量不会枯竭,它因此也不会消失,它一直作为一个常设的机构,目的在于保持歪曲。再者,正如抵抗的力量随梦中各个成分的解释而变化一样,由稽查作用所引起的歪曲程度也跟着整个梦中的各成分而变化。如果我们把显梦与隐梦相对比,我们就会发现一些特殊的隐意成分已被完全去除,一些已得到了或大或小的修改,还有一些没有任何改动就被带入梦的显意之中,甚至可能被加强。
但是,我们想要探询的是施行这种稽查的目的是什么,以及它针对的目的是什么。这个问题是理解梦以及人们生活的基础,如我们将已解释的梦做一览观,就不难回答它了。实施稽查作用的目的是由梦者清醒时所能认识到的,并且梦者感到自己是与之相一致的。你们可以确定,如果你们反对就自己的一个梦所做的正确解释,那你们这样做就是由于相同的动机,即实施梦的稽查作用的动机、造成梦的伪装的动机和使解释成为必要的动机。就拿我们所举过的50岁老妇人的梦来说,虽然没有经过我们的分析,她已知道她的梦令人讨厌,并且如果冯·胡格赫尔穆斯医生将她的梦的无可怀疑的意义如实相告,她可能会更加暴怒了。梦中引起厌恶的交流被替换成了喃喃之声,这正是由于梦者的这种谴责态度。
梦的稽查作用所反对的目的首先必须由稽查机构本身的观点来描绘。如果是这样,人们只能说它们总是有令人不愉快的性质,与伦理的、审美的和社会的观点相违背——这种事人们根本不敢想,纵然想到也必然感到厌恶。这些愿望被审查,并且在梦中歪曲地表现出来,它们是无限制的、无情的自我中心主义(egoism)的首要表现。梦者自己的自我出现在各种梦中,扮演着重要的角色,即使他十分清楚在显梦中如何隐藏自己。这种梦中神圣的自我中心主义当然与我们睡眠时所采取的态度不无关系,即在于把我们的兴趣从整个外部世界收回。[117]
逃脱各种伦理束缚的自我,也就使自己的性欲的需求相合流,这些需求受到美育的谴责,并违背所有的道德制约。对快乐的需求——我们称之为力比多(libido)——任意地选取自己的对象,甚至是受到禁止的对象:不仅是他人的妻子,而且首先是**的对象,即人类共同视为神圣不可侵犯的对象,像某男子的母亲和姐妹,某女子的父亲和兄弟(前述的50岁老妇人的梦也是**的,她的力比多错误地指向她的儿子)。我们以为远离人类本质的欲望也足以在梦中表现出来。憎恨无限制地泛滥。复仇的愿望和指向活着的至亲至爱的人的杀人欲望,以及指向梦者的父母亲,兄弟姐妹,丈夫或妻子,他自己的孩子的杀人欲望也屡见不鲜。这些被审查的欲望好像被一种恶魔所引起,在我们清醒时使它们得到解释之后,对它们的稽查对我们来说似乎都不算太严厉。
但是,你们不必因其邪恶的内容来谴责梦本身。不要忘记梦具有良性的和有用的功能,即保护睡眠免受干扰。因此,这种邪恶不属于梦的基本性质。确实,你们知道也有可视为合理的愿望和紧迫的身体需要满足的梦存在。这些梦没有梦的歪曲,它们根本不需要歪曲,因为它们可以在不损害自我的伦理和审美目的的前提下满足它们的机能。也请记住,梦的歪曲是两个因素之间的均衡。一方面,是受到稽查的愿望越发不可告人,则其歪曲程度越大。另一方面,当时的稽查要求越严厉,它的歪曲程度越大。一个受到严格管教和过分拘谨的少女常以一种严酷的稽查使其梦中的冲动得到歪曲,这种冲动在医生看来是一些许可的无害的力比多愿望,而对此,即使是10年后,梦者自己也会做出同样的判断。
再者,我们至今还不足以对我们这种解释工作的结果感到愤慨。我想我们还没有适当地理解它,但我们的首要职责是抵御某种可能的攻击。要找出这种研究的一个缺点是容易的。我们的释梦是建立在我们已经接受了的假设基础之上的——梦一般来说具有某种意义;由催眠而得的潜意识意念可用来解释常态的睡眠;联想是被决定的。如果基于这些假设我们从释梦得出了合理的发现,那我们就应断定这些假设是正确的。但如果所发现的只是像我所描述的那样,那又如何呢?
当然,我们可能被诱使说:“这些是不可能的、无意义的或至少是很不可靠的发现,所以这些假设有某种错误。要么梦不是心理现象,要么在常态中没有潜意识存在,要么我们的技术有错。做出这种假定不是比接受那些根据我们的假设推导而得出的所有的可恶结论更简单和更满意吗?”
是的,确实更简单和更满意——但不一定就是更正确。让我们再等一下:这件事还不够成熟,不足以下判断。首先,我们还可以进一步加强对我们的释梦的批评。来自于它们的发现使人感到很不愉快和厌恶,这个事实也许无须大肆渲染。更强有力的论点是,通过释梦,我们了解了梦者想达到的目的;而梦者却断然地和有理地拒绝它们。他们中的一位说:“什么?你们要通过这个梦使我相信,我后悔为妹妹的嫁妆和为弟弟的教育花了钱吗?但事实并非如此。我的整个工作都是为了我弟弟和妹妹,我生活中没有其他任何兴趣,只是对他们要尽我的职责,因为我是家庭中的长子,我已向去世的母亲做过保证。”或者一位女性梦者会说:“你们说我希望我丈夫死去吗?这完全是一句令人吃惊的废话!我们不仅婚姻很幸福(我这样说你们可能不相信),而且他的死会夺走这个世上我所拥有的一切。”或者又一位男子回答我们说:“你们说我对我妹妹怀有性欲望吗?这太荒唐了!她对我来说无足轻重。我们之间素不和睦,并且我多年来从未跟她讲过一句话。”如果这些梦者既不承认也不拒绝我们归结的他们的目的,我们或许可能依然轻视它。我们可能说这些目的只是不为他们自己所知而已。但是,在他们感到自己内心有一种和我们的解释正好相反的愿望时,而且当他们能够通过他们的生活向我们证明他们是由这个相反的愿望支配时,这肯定会使我们知难而退。
要是以为释梦的发现可以导致谬论的话,难道现在不正是抛弃我们整个的释梦工作的时候吗?
不,现在还不是时候,如果我们仔细地研究一下,就会发现,即使是这种最强有力的论点也站不住脚。假定在心理生活中确实存在着潜意识目的,那么还是无法证明在意识生活中与此相反的目的占据明显优势。或许在大脑中有这样的空间,使两种相反的或矛盾的目的可以共同存在。
确实,一种冲动占优势可能恰恰是使其对立面成为潜意识的一个必要条件。那么,我们毕竟还面临着一开始提出的反对意见:释梦的发现不是简单的。它们是很令人不快的。我们对第一点的回答是,尽管你们非常喜爱简略,但它不能解决任何一个梦的问题。你们必须在此习惯于承认事情的复杂状态。我们对第二点的回答是,你们若用好恶感作为科学判断的基础,那显然是错误的。
如果释梦的发现对你来说似乎是令人不快的,甚至于恼羞成怒的,那会产生什么不同呢?“an'empêche pas d'exister(这无害于存在)”,当我还是一位年轻的医生时,我曾听我的老师沙可(Charcot)这样说过。[118]如果一个人想要发现这个世界上的真实存在,那么他必须谦卑、恭顺,并且把人们的同情和厌恶置之度外。如果一位物理学家能够向你证明,由于冰冻,地球上的有机生命不久便会灭绝,那你敢大胆地对他这样回答吗?“那不可能,这个预测太令人不快。”
我想你可能会沉默不语,直到另外一位物理学家出来指出第一位物理学家的假设和估计有错。当你拒绝对你来说不愉快的东西时,你所做的是重复构成梦的机制,而不是理解并超越它。
或许你们现在答应对被稽查的梦的愿望的讨厌性质不再介意,并且转向这样的论点:认为在人类的素质中决不至于有这么大的部分是邪恶的。但是你们能用自己的经验证明你们所说的这句话吗?
我不想讨论你们自己表现如何,但你们见过胜过你的人和与你竞争的人满怀好意,你的仇人富有侠义,你的社会环境中绝少嫉妒,所以你感到你的职责就是反对人性中具有利己主义的邪恶战争吗?
难道你不知道一般的人在**方面如何难以控制和不值得依赖吗?难道你不知道我们夜间梦到的所有的过度和反常行为都是清醒的人每天在现实生活中所犯的罪恶吗?精神分析在此所做的也不过是证实柏拉图的格言:善人满足于做梦,坏人则身体力行。[119]
现在,把你们的注意力从个体转移开来,请看一看仍在**着欧洲的大战。试想一下大规模的暴戾、残忍和谎言还在文明世界里横行。你真的相信如果没有几百万追随者的同流合污,几个丧尽天良的野心家和杀人犯就能发动所有这些邪恶战争吗?在这种情况下,你敢为来自人类心理构造的邪恶辩护吗?[120]
你们可能向我表示,我对战争持有偏见:战争也引发人们的善良和高尚,他们的英雄主义、自我牺牲精神以及他们的社会意识。这是确定无疑的,但是你们不要因为精神分析假定了一个方面,就诋毁说它否认其他的方面,这是我们常遇到的不公正待遇。我们的意图不是对人性的高尚表示异议,我们也不曾贬损人性的价值。相反,我不仅正在给你们展示受到稽查的邪恶的梦中愿望,而且还展示出压抑它们并且使它们不能再识别的稽查作用。我们特别强调人的邪恶只是因为他人对此加以否认,并且因此使人的精神生活不仅不能改善,反而使其更难以理解。如果我们现在放弃这种片面的伦理价值,我们无疑将发现一个人类本性中善与恶之间关系的更为正确的公式。
这个问题到此为止,我们不必放弃我们有关释梦工作的发现,即使我们认为这些发现不免奇特。或许我们随后能够从其他的方面进一步探索、理解它们。但目前,我们坚持认为,梦的歪曲乃是由于自我所认可的目的对于夜间睡眠时出现的恶念进行稽查的结果。为什么这特别容易发生于夜间,以及这些受到指责的愿望起源于哪里——这些问题无疑尚须进一步的研究。
但是,如果我们在这一点上未能充分地重视我们的另一探索成果,那是不公正的。我们尚不清楚想要干扰我们睡眠的梦的愿望,并且我们确实通过释梦才了解到它们。像我们已讨论过的一样,它们被描绘为当时是属于潜意识的。但我们必须承认它们不仅仅当时属于潜意识,梦者通过对他的梦的解释虽已认识到了它们的存在,梦者却仍然否认它们,像我们在许多例子中所看到的一样。因此,我们再次遇到了我们在“打嗝”口误中所遇到的情况。餐后那位演说者曾愤怒地声称,自己当时或无论何时都从未有过对其首长的轻蔑之意。我们那时已对他的这种保证怀有疑虑,我们认为演说者永远不会知道他内心所存在的这种冲动。每当我们解释强烈歪曲的梦时便不免重复这相同的情境,结果使我们所持的观点又赢得了一层重要意义。我们现在准备假定在心理生活中有些过程和目的是人们根本不知道的,或很久不知道的,并且从来就不曾知道。这样,潜意识对我们来说就获得了一种新的意义。“当时”或“临时”的特点不属于它的基本本性。它包含着“永远的”潜意识之意,而不仅仅是“当时潜在的”。当然,我们只能等以后有机会时再来谈论这个问题。
第10讲 梦中的象征作用[121]
女士们,先生们:
我们发现干扰了我们对梦进行理解的梦的歪曲是一种稽查活动的结果,这种稽查活动反对难以接受的、潜意识的愿望冲动。当然,我们不认为稽查作用是对梦的歪曲负有责任的唯一因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