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正道与诡道(1 / 1)

戴佳对这件事情持怀疑态度,她劝荣小白谨慎一点,不要与那帮人走得太近,以免节外生枝。荣小白却不以为然,他认为接受援助可解燃眉之急,拒绝援助则拒人于千里,无法怎么权衡,接受这个人情是最明智的选择。戴佳又进言说,如果你是那个大昌,你会无缘无故的把钱借给一个交往不深的人么?

会啊!

你有那么善良?

你也和我一样善良呀,你不就主动借钱给那个安禾静了么?

戴佳被这句话生生地呛住了,她缓过气来,故作轻松地说,随你吧,你想怎样就怎样,我还不乐意管你这档子闲事呢!

荣小白内心其实还是有些忐忑不安的,然而当他如愿从大昌手里接过五万元现钞,一切顾虑都烟消云散,甚至对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心理进行自我反省。大昌补充道,我这钱不需要付利息,不过有一点要求,那就是我需要的时候你能尽早给我。小白盘算了一下,这个月底刚好可以向总公司提交报表,于是点头应承下来。他抱着五万元现钞的包往回跑,心里乐颠颠的,当初哼哧哼哧地申请创业贷款,连来回路费都不能报销,现在一个搞走私的却慷慨解囊,实在是太讽刺了。

五万元,要在十多所学校里与其他快递公司进行广告战,实在是有些吃力,荣小白不得不数着米粒上锅灶。当别的快递公司大举赞助晚会之类的活动。他让手下那帮小子去赠送免费的广告褶扇;当别的快递公司斥资给学校提供专项奖学金,他去公交公司交涉,给江宁校区的班车赞助座椅罩;当别的快递公司在招聘公告上标明女性优先,他却只要求字迹优美,男女不限。这些措施无一不将其他快递公司的风头压了下去,尤其是那些招聘公告,几乎充当了广告的角色,对比之下。“女性优先”四个字简直让观众们感觉自己的智商受到侮辱。正如江宁大学城论坛上所说:难道他们认为我们就为了看女生胸部才去光顾的么?当然,这句具有檄文性质的呐喊是荣小白穿着马甲发出的。

所谓压倒性的优势就是这样解释的,荣小白翘首以待着,他要在这块地面上和宁通快递一起去触摸反垄断法的屁股。然而百密必有一疏,他最后才发现自己忽略了一个地方,那就是努努所在的大学。潜意识中他刻意与那所大学保持距离,理由光明正大,是要让努努独自面对生活,然而他自己清楚,他是害怕瓜田李下的种种非议。不过这次他不得不再走一趟,抛弃那块宝地就是与钱作对,而与钱作对是要遭天谴的。

老王载他过去,因为办理了通行证,他们**,一直开到快递站门口。那几个兼职员工听说上面有头头儿下来视察,全部逃课过来围观。那场面甚是感动。他们听说荣小白是白手起家的学长级人物,一个个都肃然起敬。荣小白扛得住嘲笑扛得住辱骂,却扛不住这份虚荣,他花了很长时间才淡定下来。

之后的时间里他开始传经布道,将快递业务作为物流行业的一支,实现资源流通,促进经济发展,为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作出了巨大的贡献,我们要爱岗敬业,持之以恒,员工们听得哈欠连天,嘀咕说还不如去上课,起码可以睡觉。荣小白见情况不妙,赶紧将第七大点第八分点的第九小点讲完,进入实质性的传道授业。员工们这才强打精神继续听。

他这次没有再分七八部分来讲。而是只分为两个部分,一是诡道。一是正道。所谓诡道,是指怎样堂堂正正地与竞争者见招拆招,怎样让对方大口大口地吃哑巴亏;而所谓正道,不外乎诚实信用,以礼待人,提高专业素养,减少工作纰漏。员工们从未在课堂上听过这些集现实主义与反动思想于一身的言论,站着讲的和坐着听的都亢奋得口干舌燥,有如醍醐灌顶,当头棒喝。

半个多小时以后,荣小白深呼吸一口气,收了神通,在座的员工们却长久地凝神屏息,仿佛他们能利用口鼻以外的器官进行呼吸。

他喝了两口茶,收拾东西准备离开,员工们盛情挽留,要请他在这里吃饭。荣小白婉拒道,时间不早了,家里等我回去呢。他说出这句话后又有些后悔,电视剧里一般说完这句话的人都会在几分钟后壮烈地牺牲。

他正准备登车离开,忽然听见有人喊他,他回头观望,又一次看见那个叫张泽的女孩。张泽先是仔细地看了看他,确定自己没有认错人才靠了上来,问,你是来找努努的么?

荣小白木然地嗯了一声。

她扬起手上的便当盒,埋怨道,你怎么才来?我都给她带了好几天饭了。

努努怎么了?荣小白这才想起上次努努在电话里只哭泣不说话的事情,心里不免有些紧张,不知道这丫头又在搞什么鬼。

张泽瞪大双眼,惊诧道,你不知道么?她前段时间非要学什么独立,买了热水瓶,电饭煲,电磁炉什么的回来折腾,煮粥时不小心弄翻了锅子,腿被粥烫伤了,都起了大片大片的水泡,你怎么会不知道?

荣小白的眼前立即那幕惨烈的画面,心头不由一颤,仿佛感同身受那阵剧痛。他稳住情绪,叫老王再等一会儿,随张泽去她们的寝室。不料物管阿姨不让荣小白上楼,他好说歹说才被放行,几分钟后他站在努努的房间里,周围的女生都抱着胸脯惊恐地望着他,仿佛他专程来占她们的便宜似的。努努躺在上铺,定定地望着天花板,张泽轻轻拉了她一下,她却没有起身,只是小声地说,等会儿吃,我疼。

荣小白可以清晰地看见她那条被烫伤的腿,膝盖以上囊着一层纱布,隐约散发着药膏与消毒水的气味。然而努努全然没有以往的那种脆弱,而是面容麻木,目光呆滞,长发有些凌乱,这让荣小白更加心痛。他伸手抚了抚她的头发,问道,很疼么?

努努以为自己幻听,继续发着呆,几秒钟她又觉得不对劲,这才慢慢转过脸来。她瞪大眼睛与荣小白对视着,鼻翼动了动,嘴角下撇,却又使劲皱着眉头,努力不让自己哭出来,这一次她成功了。

荣小白又问道,疼不疼?

她犹豫了一下,摇头说,不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