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小白猜想对面绝对是一个无比清纯的小家碧玉,而且是忽然鬼迷心窍于是春心萌动的那种————居然只是与一个莫名其妙的人莫名其妙地聊天,她就莫名其妙地地沉迷了。
他从小就崇拜孔融,一直想效仿偶像慷慨让梨的高尚品格,于是让蒋汇东独享这件美事,刚好弥补一下恐龙事件给他带来的伤害。
然而蒋汇东并不领情,他觉得这是荣小白有意栽赃嫁祸。
于是荣小白循循善诱,对他进行价值观的全面改造。
聊天的时候你在不在?在呀。
电脑是不是你的?是呀。
IP地址是不是你这里?对呀。
聊天的人是不是你?打字的是你。
谁看见的?蒋汇东愣了很久,只能接受这个千古奇冤,不得不揽下这个棘手的事情。
鬼鬼事件已经过去一个多月,他心里的伤痕仍然隐隐作痛。
他曾经发誓不再网恋,要规规矩矩地赚钱,然后去某个堕落的山区老寨买一个老婆回来,但如今他的心中又燃起熊熊情欲,决定最后再赌一次,万一真能手到擒来,起码能节约好几万块钱。
这次对面的女孩网名叫零星之爱,一看就是一个非常寂寞的名字,签名也很美很艺术,她说,“不要爱我,如果只是因为你寂寞。”
蒋汇东花了很长时间来参悟这句话,后来终于明白了,她的意思是说她相当于一种很有内涵的零食,告诫别人不要把她当成庸俗的米饭,正如“不要吃我,如果只是因为你饿了”。
零星之爱真是一个具有深刻内涵的女孩子,蒋汇东很喜欢。
他每天晚上都抱着那台暖炉似的笔记本聊天,龇牙咧嘴一脸幸福的模样,有时大半夜还闹鬼一般地笑。
荣小白用枕头捂着脑袋,想想他当初接受这件差事时一脸不情愿的模样,如今好了伤疤又忘了痛,暗暗诅咒此人的虚伪情操。
正规的英语辅导机构果然不同一般,很多外国人出没其中,各种肤色的都有。
努努对白种人特别感兴趣,搞不懂他们当初为什么养成一个歧视有色人种的不良习惯。
他们是白色人种,白色也是一种颜色,并不等于无色,这就好比蛋清煮熟以后变成蛋白,蛋白是有白色,而蛋清才是无色的。
大概这么多年以来,欧美国家的白人们都以为自己是透明的。
有一个叫罗伯茨比尔的英国人,二十六岁,来自伦敦,在南京大学留学。
英语是他的母语,当然说得很好,关键是他的中文也颇有水准,偶尔还能**洋溢地来几句类似“喔,若密欧,我来了,我为你饮下这杯毒酒”的汉语版莎剧台词。
努努非常喜欢罗比斯比尔讲伦敦英语的腔调,屡次恳求他表演不列颠古典诗歌的**朗诵。
然而,罗伯茨庇尔更青睐中国文化,他经常在深夜观看中国电视台凄美的连续剧,感动得泪流满面,不但陶冶了情操,而且提高了汉语听力水平。
有一天他忽然问道,扭牛,腻高术我,中国话里,大明湖怕下雨的河马是甚末一四?努努想了半天,终于明白过来是什么意思,将那个句子写了下来,解释道,你跟我念,“你还记得大明湖畔的夏雨荷吗?”,夏雨荷是一个人,不是河马。
罗伯茨比尔恍然大悟,将那句话声情并茂地朗读了一遍,他对努努感激不尽,否则他还一直以为电视剧里的乾隆是一个具有特殊嗜好的皇帝。
罗伯茨比尔是一个很爱国的青年,他的父亲是土生土长的伦敦人,他的母亲是移民英国的丹麦人,因此他既爱英国又爱丹麦,并且希望他的中国朋友也和他一起爱英国爱丹麦。
不过大部分中国学员都不太乐意与他聊天,因为他老是违规乱纪地使用中文,他们奉劝道,我希望您操中文。
罗伯茨比尔的脸红了,他没有想到这些体面的中国学员居然说出这么**的字眼,于是他也不乐意与这些人说话,只与努努谈心。
努努觉得罗伯茨比尔是一个很单纯的外国青年,她也想了解一下外面的世界,好让自己选择一个适合留学的国度。
罗伯茨比尔见多识广,他不厌其烦地向她描述英国和丹麦的风土人情,比如英国的中世纪古堡,无处不在的绅士风度,大西洋的季风,丹麦的童话,大风车,忧伤的麦田。
努努拿着纸笔记录着他汉语夹英语,洋腔带土调的话,心中充满艳羡和向往,但她不知道哪一个国家更适合她去留学。
我爸爸的国家,和我妈妈的国家,都是很好的国家,我很爱它们,你一定也很爱它们,对不对?罗伯茨比尔一脸期待地望着努努。
嗯,我都爱,但我只能选一个。
那么到底是哪一个?我爸爸的,还是我妈妈的?努努眨巴着双眼,想了很长时间,她是一个极其梦幻的女孩子,还停留在对童话世界的憧憬之中,她特想去丹麦看看,绿油油的原野上伫立着一架架风车,炊烟从白色的桦木屋子上空袅袅升起,那该是多么美好的人间仙境。
于是她认认真真地说,我爱你妈的国。
虽然荣小白的籍贯不是山西,但在吃醋领域绝不示弱,当努努说她与一个英国留学生攀谈甚欢,心中的嫉妒有如黄河泛滥一发可收拾。
他这才后悔当初支持努努去报什么英语辅导课程,万一对方色引利诱,将努努勾了过去,他只得赔了夫人又折兵。
努努,你一定要坚定立场。
什么立场?荣小白没有说出口,含含糊糊地换了一个话题,掩饰了过去。
他知道有些话不可以随意说出口,一旦胡言乱语则会遭受灭顶之灾,而如果某天努努主动提出来,那又是另一回事。
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在这里是非常合理的,因为规则就是努努制定的。
努努也没有提及与出国有关的事情,她不喜欢将没有确定的事情兴师动众地告知于众,万一没有下文,她会感觉相当尴尬。
正如她的恋情,她不知道最终的结局如何,于是她将荣小白藏在她的生活深处,谁也不知道她生命里有一个如此疼爱她的男友。
小白在网络上阅读过一些文章,知道某些中国女性喜欢奴颜婢膝地在外国男人**承欢,他悲叹上世纪初帝国主义列强用枪炮侵略中国,如今居然用**横行霸道,连最窝囊的人都向他们的家乡父老炫耀他们在中国大地的夜夜春宵。
他忽然强烈地渴望祖国母亲能变得强大,届时他将远赴欧美建立庞大的中文辅导机构,小洋妞们一排排地坐在挂着孔夫子画像的教室里,虔诚地念新出的字母表,啊,喔,额,咿,呜,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