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佳每天都在店里忙碌着,人事任命,薪金调整,财物统计,硬件维护,供应采购之类的工作都得由她一手经办,她越来越感觉力不从心。
戴爸爸不再经营红木家具的生意,又通过关系网获得承包高速公路绿化带的工程,只有戴妈妈过来帮她处理店里的事情。
心烦意乱的时候她又满大街乱走,不知不觉又走到小白原先租住的地方,却发现租客易主,只得失落地离开。
北北经常开车来她的店里玩耍,这是戴佳唯一轻松愉悦的时候,然而北北的生活方式与她又有所脱节。
北北建议她去酒吧,或者KTV玩,说是放纵一下心情,也可以为饭店广开客源,戴佳不太喜欢那些场所,有时执拗不过,就跟着一起去了。
徐泽霖是北北在酒吧介绍给戴佳认识的第一个人,他是南通城内一名出色的败家子,,北北与他的关系貌似很亲近,她管他叫霖子。
他父亲是省里一名高官,母亲是借助政治资源开办一家贸易公司,这是他成为败家子的资本。
他有一辆红色软顶敞篷宝马车,出场总是那么华丽,拍偶像剧似的。
结账的时候更是华丽,他将一叠百元大钞放在吧台上,慢慢捻开,付清酒水钱之后再抽几张丢给服务生,然后收走余下的部分。
败家子。
很多人都在心里这样轻蔑地嘲讽他,却又暗地里想,要是我能成为这样的败家子该多幸福。
戴佳对这样的角色不太感兴趣,但北北说,你结识这样的人物,你店里高档消费部分才会有着落,哪有做生意不交际的?戴佳觉得很有道理,于是摆出笑脸相迎,她从来没有感觉自己如此趋炎附势,内心总有些虚弱。
落花无意,流水有情,徐泽霖对戴佳倒是表现出强烈的兴趣,他讨好似的问,来瓶红酒,怎样?戴佳陪着笑,说,随意。
她的酒量一向很好,经营饭店之后喝酒的技巧更是突飞猛进,只要不在酒里下蒙汗药,她自信千杯不倒,喝得他掏完钱包再刷卡,刷完卡后卖汽车。
三人坐在一起喝酒,徐泽霖指着场内的人,告诉戴佳哪个是鸡,哪个是鸭,哪个是看场子的,仿佛这个酒吧就是一所家禽饲养基地。
一一点完之后徐泽霖又轻蔑地说,别看这里的妞一个个都一脸清高的,只要给的钱够多,她们都会舍得脱衣服。
北北哼笑道,包括我们俩么?徐泽霖尴尬地笑,说,当然不是,她们怎么可以和你们两位相提并论。
他捏着酒杯遮住半张脸,假装喝酒,不动声色地观察戴佳的反应。
不料戴佳充耳不闻,专心致志地看着花样调酒师的表演,看得兴起时一把抓住北北说,要是我店里的茶艺师傅也把茶壶玩成这水准,那该多有意思啊!你去拿只烧得通红的茶壶扔扔看。
徐泽霖插话道,什么店,茶座?不是,她开的是饭店,小石桥那边的临家饭店,你听说过没有?徐泽霖顿感惊诧,长长地噢了一声,点头说,好几次路过那边,听朋友说那里环境挺好,菜品也不错,但因为吃饭的地方都约定俗成了,所以没有机会进去,真没想到老板原来是这么漂亮的女孩子呀。
那你现在知道了吧,准备怎么办呢?北北怂恿道。
徐泽霖拍着胸脯,说,放心吧,今天晚上我就通知我那帮弟兄,以后宴请都改去临家饭店,戴小姐,如果是我做东的话你可要手下留情,如果是他们做东的话你千万不要和他们客气,磨亮大刀敞开了宰。
戴佳微微地笑,说,哪能呢,是朋友都会适当优惠,宰客的话哪能做得成生意,你不用叫我戴小姐,怪别扭的。
那怎么称呼呢,叫佳佳?戴佳差点呛着,摆了摆手,说,随意吧。
她不是知觉迟钝的人,早已感觉到徐泽霖无时无刻不急于表现出的暧昧倾向,她也不是温室里一朵娇滴滴的花,不至于扛不住这点压力。
他生活的圈子也许就遵循这样的交往规则,如果一味躲避,反倒显得自己少见多怪,自作多情,倒不如静观棋变,起码给临家饭店揽到一帮烧钱玩的客人。
徐泽霖借着初识的名义不停地上酒,不知不觉也跟着戴佳的节奏喝着,原先没有什么感觉,后来酒劲涌了上来,整个人都飘飘忽忽。
他抬头看戴佳,却见她面不改色,轻轻荡着酒杯,仰脖灌了下去,他这才意识到自己上错贼船了。
他摇摇晃晃站起来,说,时候不早了,我,得回去了。
他结完帐,鬼魂似的向门口飘去,北北忧虑地说,喝得这么高,他开不了车的吧,我前段时间看一个电视剧,里面那个儿子就是在这个情况下报销掉的。
戴佳没有想到北北说话这么恶毒,催促她赶紧出去看看,北北跑出去后戴佳坐了一会儿,生怕北北拦不住那位公子哥,于是也跟了出去。
果不其然,刘公子已经醉眼朦胧地坐在驾驶位置,带上了门,北北正摆手道别,宝马车一声轻响,准备起飞。
戴佳赶紧追上前去,拍打车窗,拦住徐泽霖。
徐泽霖摇下车窗玻璃,厚着脸皮问,佳佳,你,你挽留我啊?她撑着腰,责怪北北道,他都醉成这副德行,你放他上路不是叫他去开碰碰车么?你开车送他回去吧。
北北抓着脑袋,说,我自己也有车的啊,我这等会儿还得回去呢,他家就住在天音花园那边的小区,和你走一道,干脆你送他呗。
戴佳有些不悦,她不喜欢别人擅作主张地将事情推委给她,她正要推脱,北北却打开车门将徐泽霖扯到副驾驶座上,说,霖子,姐就不送你了,戴佳送你,你可别在路上撒酒疯。
她又蹦过来将戴佳塞进驾驶座上,没头没脑地轻声说了一句,比那个荣小白强多了,你自己看着办吧。
戴佳听得懂她话中的涵义,只当没有听见,载着徐泽霖直奔天音花园,她原本担心徐泽霖中途耍流氓,届时自己又得来一回武松打虎,但是他喝得确实高了,躺在车里睡得跟死猪似的。
戴佳把车停在小区大门边,喊保安过来将徐泽霖架着送回家,而她拎着包,慢悠悠地步行回家。
荣小白在南京城里转了一个多礼拜,都没有找到合适的工作,他也见识到很多同命相怜的人,比如龚孝文,一个大四年级的预备毕业生,他们是在应聘一份文员的职位时认识的。
龚孝文得意洋洋地说自己的名字内涵深刻,正如儒家思想中宣扬的尚文推孝,只有皇帝才有资格拥有这样响亮的名字。
荣小白原本也很艳羡,但后来他又觉得有些不对,孝文两字一般是给驾崩了的皇帝取的谥号,他带着疑惑将这个问题提了出来。
龚孝文有些尴尬,立即换了一个话题,从包里掏出一大堆证书,其中还有大学各年级时期的成绩单,从上到下全部被“A”统治。
小白又一次艳羡,想当初他高分入学,却在大学时期荒废学业,如果他也拥有这样的战绩,工作问题迎刃而解,用人单位趋之若鹜。
他说,看来这次录取名额十拿九稳有你一份了。
龚孝文听了之后并没有愉悦,而是无比伤感地说,这么多的A有什么用?还不如别人的一对C。
小白顿感惊诧,他知道有些纯体力职业会偏向低学历甚至无学历的人,却从来没有听说文员职位会青睐学习成绩差的。
他眨巴眼睛,疑惑地盯着龚孝文,洗耳恭听。
龚孝文将双手的手心向上,放在胸口,做出托**的姿势,说,这里的一对C。
小白这才恍然大悟,也陪他一起伤感,但这是无可奈何的事情,那对C是别人的先天优势,他们俩靠后天努力是达不到的。
龚孝文叹了一会儿气,说,其实,我是老板的话,我也喜欢那一对C。
小白对龚孝文更加刮目相看,这是一个多么善良的学子,即使自己身处逆境,他仍然将心比心地站在别人角度思考问题。
这样的人,他不入地狱,谁入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