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离别时请别回头(1 / 1)

离别时别回头

(2015年的春节)

母亲总是给我准备一些我用不上的东西。

第一次离家的时候,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准备好了压缩袋,一个人默默帮我压好了棉被和枕头。可我的行李箱实在放不下,我妈思前想后,把衣服重新整理了好几次,最后不得不放弃。等到我把行李箱合上时,我妈刚从厨房走出来,一脸兴奋地问我:“要不要手里再拿个高压锅过去?”

我哭笑不得,又怕她难过,只得乖乖拿在手里。

迄今为止我都记得坐在候机大厅,手里捧着个高压锅,被人围观的心情。

也是从那之后,我跟母亲之间的关系发生了微妙的转变,这主要体现在每次假期我回家的时间段。一方面,我认为自己在外漂泊了一段时日,有自己的想法,因此嫌弃母亲的唠叨;另一方面,母亲总是认为我并没有能好好照顾自己的能力,不肯放弃自己的唠叨。这个矛盾导致我们吵过几次,每次吵完我都觉得后悔,可又无法按捺自己的情绪。

当然不记仇的永远是我的母亲,第二天她依然做好了饭等我下楼。

再后来,母亲开始不再每天唠叨我。

她仿佛适应了我的转变,或许也实在是争不过我,最后只得投降。那阵子我总是跟朋友腻在一起,回家一个月的时间有半个月在外面晃**。母亲就在我每次回家之前给我书桌上的水壶里倒满热水,奇妙的是,母亲似乎每次都能算准我回家的时间,水永远都正冒着热气。

母亲的另一大转变,是不再每隔一段时间给我打电话了。

刚到墨尔本时,母亲几乎每天都要跟我视频聊天;过了一年,我到堪培拉,那阵子母亲依然不放心,只是打电话频率少了些;再过了一年,母亲跟我的通话频率减少为一个月一次。

我之前没放在心上,直到跟朋友聊起这个话题,才知道他跟他母亲依然两天打一次电话。

是什么时候发生了这样的改变呢?

仔细回想,难道是我开始嫌弃她唠叨的时候?不对,难道是每次电话讲不了多久,我就去做自己的事情的时候?又或许是我们之间的话题开始没有办法展开的时候?母亲永远在担心我的身体,而我的身体在短期内自然不可能出现太大的问题。

我不知道,我没有办法得到答案。

只好把一切归咎于“成长”二字。

随着成长,面对生活的难题,我大多都会寻找到属于我自己的答案,而生活的琐事我也想不到去跟母亲探讨,久而久之,母亲大致也习惯了自己的儿子有了自己的生活节奏这个事实。

关于人际关系,关于生活困境,我大致上会选择跟父亲交流,母亲这时候总是认真地听着,时不时说上几句,但说的更多的,永远是我的父亲。

当然,母亲依然担心我的身体,担心我的日常生活。

每次离家时,母亲都会化身几年前的那个母亲,不厌其烦地唠唠叨叨,仿佛想把这些日子没说的话都说完。以前我会觉得母亲啰唆,现在却有种不一样的感觉。

我想,这是母亲的天性,即使儿子长大了,即使自己已经不能完全理解儿子的想法,心里也知道儿子有了自己的生活,可依然担心他不会照顾好自己的身体。

平时不再唠叨我,是母亲的温柔;临别时忍不住地嘱咐,也是母亲的温柔。

最近这段时间,母亲总是找个理由才给我打电话,有时问我怎么在QQ里寻找聊天记录,有时问我怎么用网页看资讯。从某种角度上来说,母亲适应了时代变迁,也开始逐渐在某些方面依赖我。当然最后,母亲的结束语总是一句:“注意身体。”

我在电脑这头笑着摇摇头,默默在心里记下,要注意身体。

这是我与母亲之间的默契。

是在一次次争吵过后,找到的平衡点。

她改掉了自己唠叨的习惯,学会了见缝插针,尽力不让我厌烦。我开始体会到母亲的苦心,从她的话语中感受到了她的苦心。

或许只有在离家的时候,才能懂得家到底意味着什么;也或许只有很久以后,才能明白母亲的全部心意。她希望自己的儿子能够好好照顾自己,仅此一个愿望。

如果可以,我相信全天下的母亲都希望儿女在身边,或者在自己能够顾及的距离生活。可母亲也深知这样会阻碍儿女自己的人生,所以最后只得放手,即使放手意味着短期内的担惊受怕和长期难以忍受的思念。

我们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成长起来的。

只是在成长的途中,我们很难把视线聚焦在母亲身上。

甚至在成长过程中,我们总是会习惯性地忽略自己的母亲。我们有太多眼下需要解决的问题,而这些问题母亲通常给不了一个有效的答案,所以与母亲的交流日益减少。

直到很久以后,我们才明白,我们之所以能够自己去寻找答案,是因为有一个可以回去的地方。

离别时别回头,要坚定地跑下去。

离别时别回头,是因为要带着更好的自己回来。

那时的母亲虽然依旧偶尔会唠叨,但在你看不到的地方,一定会心安地笑着。

所以,跑吧。既然选择了远方,就跑完这条路吧。说不出口的,就用行动证明吧。

漂泊的人总要回家的,离开都是为了更好地回来,我们都要对得起那个选择漂泊的自己,和在身后支持我们漂泊的那些人。

对得起那个藏起情绪,甚至小心翼翼的母亲。

谢谢你,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