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祺·篇
做你想做的,错了算我的。
在巨人脚下
文/夜祺
在我们身边,隐藏着一些巨人,他们以巨大的爱,保护我们。可是那样的爱太宏大,一个人的怀抱容不下。
1.
07年冬天大雪封城,交通堵塞。夏洛穿着白色厚棉袄艰难地走在雪地里,从高空俯视,或许就是一个滚动的雪球吧。
雪球从小蛋糕店出门,一路缓慢前行,来到公交车站。半个小时过去了,好不容易来了一趟公交车,却不是等的那一趟。身旁的阿姨说:“不管了,坐上去再说。小姑娘,你也不要等了,只要大致方向正确,就先上车吧!唉,这种天气啊,冷得……”
夏洛微笑着冲阿姨点了点头,也跟着上了车。
公交车一路摇摇晃晃,开过繁华喧闹的市区,开至偏远宁静的郊外。原本是一场繁华至苍凉的旅途,如今都只剩白雪皑皑。天色渐渐暗下去。
不知道家里来电了没呢?没有电的话那所旧房子里一定显得又阴又冷吧?不知道家里来水了没呢?没有水的话连一杯热茶都没有办法泡吧?
手指随着思绪在凝结成霜的车窗上刻画,拼接在一起不知汇成了谁的模样,前面的师傅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冲着后面喊:“小姑娘,到站了,快下车吧!”
回过神,发现空空的车厢里只剩下夏洛一个人。搓搓冻得通红的手指,终点站到了,要下车了呢。
下车后看到的是灰蒙蒙的天空与白茫茫的大地,这天地似乎想尽办法要连接在一起,满目陌生的景物,通往家的路在哪里?
夏洛有一瞬间的恍惚,抬起的脚想朝一个方向踩下去却还是收了回来。
“戴上。”简明扼要的命令句,不容反驳的语气,一副红色的羊毛手套已被递至手边。
夏洛抬起头,觉得眼前这张棱角分明的脸明明有些陌生,语气却是有一丝熟悉的。或许是催促她下车的公交车司机吧。
“你住哪里?”又是如此简短的疑问句,让人连拒绝都找不到理由。
“幸福桥。”
“好地方。我顺路,一起走吧。”
“嗯。”
天空有如同天鹅绒般的雪花飘落,夜风很轻,却仿佛能穿透任何衣料抚触肌肤。在这个冰冻漫天盖地袭来的夜晚,夏洛戴着那个人给的艳红的手套,踩着他踩出来的大大脚印,看着前方如山一般的背影,一步一步艰难地前行。
2.
红色的长手套放在纯白色的沙发上,颜色艳丽得刺目。打开玻璃窗,风便呼呼地灌了进来。向北望,灰蒙蒙的天幕中天狼星隐隐若现,视线往下,就可以看到一个人影,正缓慢而固执地挪动。没有错,他就是那个小司机。
在苍茫的雪地里走到无力,雪地靴里灌满水,即使戴上手套手指依然冰冷,终于行至幸福桥的人却没有幸福感,还好身边有人陪伴,至少此刻心里是温暖的。
小司机送她到楼梯口,专注的眼神从发丝后看着她掏钥匙、开门、说晚安,然后转身上了楼,他还不忘冲楼梯口喊:“下次记得不要再坐错车了!”
可是这个小司机,他并不顺路。他在视野宽阔的雪地里走了那么久、那么远,却还是没有找任何建筑物用来停驻,或许他的家在这个城市更远的地方。
那他什么时候能到家呢?他的鞋子是否也全部湿透,他的手心是否冰冷呢,在这个无法拦截到任何交通工具的雪夜里。想到这里,夏洛的鼻子酸酸的,心却暖暖的。小司机是一个多有爱的人,这么有爱的人一定有一颗温柔的心。
第一天、第二天、第三天,城市的交通终于恢复正常。夏洛的小蛋糕店生意也渐渐好起来,下班时间只好越推越晚。
再晚她也会带上一些自制的曲奇饼干搭乘143路公交车,那个暴风雪夜里她坐错的那一趟。她要把红手套还给那个小司机,询问那晚他是什么时候到的家,她想让他尝尝她亲手做的曲奇饼干,还要感谢他。
可是公交车坐过了一趟又一趟,坐在驾驶座上的那个人,却怎么也不像雪夜里的那一个。
或许再也不会遇见了吧,啃着曲奇饼干的夏洛这样想。143路公交车,从夏洛上车的那一站到末站,一路15站,她每天带上15枚曲奇饼干来乘车,过一站啃一块。啃完最后一块时,她就该下车了。
最后一口曲奇饼干吃完了,恍惚的夏洛却忘了下车,公交车摇摇晃晃地又往前开了一阵才停住。“小姑娘,到站了,快下车吧!”
夏洛惊奇地睁大眼睛,看着收拾东西准备下车的男子,他的刘海长至眼睑,遮住了他大半边脸,再看看车窗外,的确是雪夜所见宽广的景致。
“这里是公交车总站,幸福桥应该在前五站下车,终点站也在上一站。你怎么又坐过了呢?”小司机偏过头,声音一点都不温柔,有些沙哑还带些责备,可夏洛觉得心房一点一点软了下去。
“咳咳,那么……”清理噪音、整理衣服、梳理头发,完毕之后双手背后,“我家住幸福桥,你是否顺路呢?”
一朵两朵红云顺着耳根爬上脸颊啦,小司机抿着嘴笑,不说话。
3.
以这样的方式盲目地喜欢上一个人,会不会显得太奇怪?可夏洛一直坚信曾一起走过灾难的人才是直至最后都将不离不弃的。何况小司机那么有爱心,愿意送素昧平生的她回家,还细心地把手套递给她,小司机总是用很严肃的语气跟她说话,那些明明都是关心哪。小司机还有一个很好听的名字,叫作顾阳。在夏洛的眼里,他真的就像阳光,在最寒冷无望的夜晚照进了她的心房。
夏洛记住了顾阳所驾驶的公交车的车牌号,每天抱着15块曲奇饼干等车,坐在最后一排安静地看着在驾驶座上同样安静的他。有时候顾阳会转过头来看她一眼,夏洛便朝他扮鬼脸,这个时候他的嘴角会扬起温柔而美好的弧线。公交车开到总站,顾阳总是习惯性地一边收拾一边催促她下车,而夏洛总是捧着15块曲奇饼干递给他,然后偏着头问:“我住幸福桥,你顺路的吧!”
然后,他们踩着昏黄的路灯和古老的长街,一起走向名叫幸福桥的地方。
像是一个约定,又像是一种仪式,以亘古不变的姿势持续。
“为什么不跟他说呢?说你喜欢他,说你每天做那15块曲奇饼干时添加的心意。”名叫Charlo's House的蛋糕屋里只有两个人,老板娘夏洛,和她雇用的工读生魏雅丽。魏雅丽在听到夏洛说起这些小心事,常常为她鸣不平。
“为什么要说呢?一切都显得刚刚好。只欠烦恼。”夏洛认真地在曲奇饼干上挤奶油,薄薄地涂一层,就像恋爱中人们的心,纯洁而柔软。
魏雅丽却一边擦拭桌面一边翻白眼:“亲爱的BOSS,你就不怕会有别的人,觉得和小司机也刚刚好吗?”
“不会的,我天天守着他,他下班后的时间一半用来送我回我家,一半用来坐车回他家,他没有时间的。”
他没有时间的,夏洛这样安慰自己。虽然满心的喜欢,可是怎么好意思说出口呢?她是女生呀!或许再等一等吧,等顾阳心里的种子也发了芽,等他开口对她说爱,就如同等待一场春暖花开。
4.
三月的桃花开了又谢,四月的春风拂过杨柳,直至五月梧桐肥厚的花瓣铺天盖地铺满了整条小巷,顾阳都没有开口对夏洛说喜欢,即使没见面的时候短信里满满的关心都快溢出来了,即使凝视她的眼神深邃如海,即使春光与夏花交相辉映影影绰绰,即使一切都显得刚刚好,只欠一个拥抱。
温婉柔顺的夏洛的耐心终于被磨砺干净。
“表白吧夏洛,不要在乎谁先说出口,只要到最后可以手牵手一路往前走。”天气渐热的五月,魏雅丽已换上短袖工作服,浅绿的围裙让她看上去调皮而充满生机,“要不,我帮你策划吧?!”
策划一场爱情的伊始,该是多么神圣的事情。魏雅丽将手肘搁在桌面上滔滔不绝,夏洛的小心脏随着她的话语扑通扑通地跳动。表白,需要何其多的勇气!
月色朦胧而羞涩,夏洛的小手握紧了又松开,松开了再握紧,就是没有勇气向右边靠近一点点。选择在昏暗的小道上偷偷牵手真是一个愚蠢的做法不是吗?
“看车!”语音未落,一辆黑色轿车从身旁呼啸而过,夏洛已经落入顾阳的怀抱里。他的发丝垂落至她的脸颊,他的气息就在她的耳际,清新的柠檬香似远若近,夏洛的心脏都快跳出来了。
“夏洛,如果不是跟你这么熟,我会以为你在勾引我。”半晌之后,顾阳的声音打破沉静,却是难得的调笑的语气。
夏洛回过神,慌忙地从他手中挣脱,心脏都快冲出胸腔了,那句“我就是想要勾引你”在脑海里盘旋了许久还是没有说出口。
那么,错过这一季,再等到何时才能手牵手?
“夏洛啊!”顾阳在前面自顾自地走着,连说话都同自言自语一般,“我爱上了一个人,你想知道是谁吗?”
“是谁呀?”
“你去百盛门口就会知道答案了。”
“原来,是这样呀……”
一场告白因另一个当事人的心有所属而告终。世间最遗憾之事也莫过如此吧?可上天是否会再给胆小的夏洛一次机会呢?再给她一次机会,她会不会在最初的时候便大声说出来呢?
5.
漫长的五月发生了三件事情。
四川地震了。网络与媒体全数都是与此有关的报道,所有人都在悲伤中沉沦。
顾阳消失了。守在公交车总站的大婶说顾阳去了汶川,说汶川又发生了六级余震,说余震中的伤亡尚在统计中,其中一名顾姓男子是由长沙前往的志愿者。
夏洛恋爱了。恋爱的起因是她在计划将蛋糕店转让后所得余款全部捐献给灾区时,前来看店铺的第一个人。他的刘海刚好遮住眼眸,眼眸却如星辰般明亮,他身上刚好带着隐约的柠檬的清香,他刚好在得知夏洛转让店铺的目的后说了一句:“以后不要这样了。”然后付清全部款项之后,他请求夏洛与他一起经营这个小而别致的蛋糕店。
一种名叫“恋之心情”的曲奇饼干在这个小城里渐渐流行,传说它可以治愈爱情的伤痛。人们经常排队来到Charlo's House购买。这种曲奇饼干松软的内心外被一层绵薄纯白的奶油覆盖,如同恋人的心一般柔软甜蜜。
“我爱上了一个人,你想知道是谁吗?”
“是谁呀?”
“你去百盛门口就会知道答案了。”
“原来,是这样呀……”
其实顾阳是骗子,夏洛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偷偷去过百盛门口,可是那里什么都没有,只有整面墙那么大的镜子,镜子里映出夏洛孤单而瘦削的影子。
“我爱上了一个人……你去百盛门口就会知道答案……”
眼泪一滴一滴从眼眶里滚落,谁能猜到镜子中的女生,是在哭,还是在微笑呢?
我爱你,没有技巧,真诚野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