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茱蒂：

这封信完全是我私人的事，跟孤儿院无关。

还记得我们大四时曾读过赫胥黎的信件集吗？那本书中有一句箴言，始终深埋在我的记忆中：“在每个人的生活中都有个关卡，若不能安然度过，那么就此沉沦。”他说的真对，问题是你往往无法察觉这就是你生命中的关卡。如同在大雾中航海，等你发现触礁时已失事了。

最近我感到自己遇到了生命中的关卡。我衷心地想能与高登一同走入礼堂，但是我如今对这样的结果愈来愈存疑。我想成为的那种女人不是他所爱的女人。我在这一年来总想摆脱原来的自己，如果过去的我真的存在过的话。可高登还以为我和以前一样。总之，我已经不是过去的我了，我想对我们来说最好的方式就是结束这段恋情。

我想没有共同关心的话题，就不再是朋友了。他无法理解这些，认为是我在胡思乱想。他觉得我应该对他的生活感兴趣，那么，一切自然就会好起来。当然，如果他住这里，我会说他想谈的话题，我会对他的生活感兴趣。可是和他在一起时，我总在演戏，我对那些话题根本不感兴趣。那不是真实的我，要是我们将来天天都在一起，往后我都得这么伪装下去。他希望他笑时我也笑，他皱眉时我也跟着皱眉，希望我看着他的心情来度日。也许他不了解，我一样也是独立的个体。

而他喜欢我，是因为我穿着得体，能够带出场。我有社交能力，在政治人物的家庭中，会成为一个理想的女主人。

我突然清楚地意识到，再这样下去，几年之后我就会成为另一个海伦。亲爱的茱蒂，她的婚娴和你相比，更促使我要好好地思考一番。我想你和杰维看起来如此快乐和融洽，也许对社会是一种威胁，这会让毫无防备的旁观者想抓住她所碰上的第一个男人，而通常第一个男人并不是最合适的。

总之，我和高登本想用和平的方式结束，但最后还是以吵架来收场。你想想他的脾气和我的脾气，我们一定会大吵一场的。我写信让他别来，昨天下午他还是来了。于是我们来到“布罗尖顶”上，我们在风势很大的山坡上整整走了3个半小时，讨论双方内心深处的问题。谁能说我们是因为不了解而分手呢。

高登走了，我站在那里看着他的身影在山丘上消失，一切也随之而去了，不再回头。我想到自己自由了，又成了自己的主人，茱蒂，我想伸出双手来拥抱这个突然属于我的世界，我认为婚姻幸福的人，很难了解这种奇妙又美好的孤独感。啊，能了结这事真好！当我在火灾发生的那晚，看到孤儿院付之一炬，我惊悟到我必须面对现实，一想到孤儿院重建时我无法参与，我就会生起一种可怕的嫉妒之心。我无法放弃这些，想到可能会失去医生，我才感到和高登相比，医生在我心中更为重要。而且，在这样的时候，我更不能丢下他，我必须去实现我们共同的计划。

说了一堆杂乱无章的话，我的感觉现在很复杂，虽然我想尽可能说得有条理些。无论怎样，我伫立在冬日的晨光中，感到无比的自由，我深深呼吸一口，又蹦又跳地下了山，我穿过平原冲向小屋，一个人唱了起来。啊，这真不好意思，按过来人的看法，我应当黯然垂泪如同失翼的小鸟一样。我甚至都没有想到可怜的高登，正带着受创的心走向车站。

我走进屋时，看见孩子们快乐地进了餐厅准备用餐。突然这些孩子仿佛成了我自己的孩子，由于任期将满，觉得孩子们好像同我疏远了。我紧紧地搂住3个离我最近的小孩。那一瞬间我找到了新的生命力，仿佛刚出监狱获得自由似的。啊，不能再说了，我只想让你知道真相。别让杰维知道这些，但是要悲伤地告诉他信的内容。

已是三更半夜，我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睡上一觉。真是一件好事，不必嫁给不想嫁的人，我为小孩子感到欣喜，也为海伦感到欣喜，为这场火灾，为那些让我更加清楚的事感到欣喜。我的家族史中，从未发生过离婚的事，要是我这样做，他们会憎恨我的。

我知道自己任性自私。也许我应该想想心碎的高登。但是我不愿装得很难过。他会找到和我一样称职的女主人，和我一样的红发女子，而且她会正如高登所说，不会受新思潮的影响，不会受到服务大众的女性使命的操劳。

再见，亲爱的。多希望能和你一起在海滩上眺望蔚蓝的大海，谨向西班牙国土致敬。

再见！

莎莉

1月22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