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别让我死。”

客车离开隧道后，又沿着公路疾行了约十分钟，才在路边的一片林子里停了下来。

夏一跳忙去看夏娃，只见她柔柔地靠着座椅，汗湿的头发贴着脸颊，整个人虚弱不堪，先前在手臂上破土的暗之花，如今呈现出含苞待放的模样……

“……”夏娃甚至没力气说话了，她用眼神安慰弟弟不要担心。

夏一跳攥紧了拳头，二姐在中毒的情况下一再透支体力，会这么疲倦是当然的啊！但他也知道她又会说：“这是必须的。”是的，如果不是刚才夏娃的一系列行动，也许他们还无法进入早稻。

“二姐，你休息一会儿吧……”夏一跳说。

夏娃没有回答，眼皮轻轻合上了。夏一跳为她盖上衣服，轻手轻脚下了车。

本该更亮了的天色，这时又暧昧了起来。天空中笼罩着乌云，越往远处越厚，更呈现一种妖异的浑浊。城市的轮廓已不难辨认，那就是早稻吧！

好个死气沉沉的地方。

时间约摸五点，日月无光的环境更衬得早稻市一片昏暗。没有一栋房屋、一盏路灯透出光线。除了暗，还很安静。排山倒海般的安静，几乎让人怀疑自己聋了。这要是迷宫市，即使全城断电也不会死寂到这个程度的。这种死寂有着吞噬一切的深邃。

那里真的还存在生命吗？

夏一跳看手表，卫星地图依旧不能使用，他按另一个按钮，表盘呈现出一片黄绿相间的大雾，雾气笼罩的范围外是代表夏家姐弟的两个红点。此外有一组数字正唰唰跳动。

这是老范牌手表的另一功能：毒气探测。封锁线是设在城市边缘的，他们距离毒气区已经很近了，但暂时还算是安全的。

夏一跳清楚二姐需要休息，但最多一小时他们必须上路。到时他又该怎么办？就继续靠刚才隧道里那样的爆发来过关？

如果他还不能控制自己的力量，不但帮不了二姐，还会成为她的负担！

他真的没办法控制“翻天覆地”吗？

夏一跳想着，走远了些，手按一棵树。

能力发动。他清晰地感受到树的重量瞬间消失，更变成了“负数”，那树连同周围的土壤连同夏一跳一起向上飘起，冲天而去！

夏一跳赶忙收敛心神，尝试重新召唤回那些重量，他让自己比先前任何一次都投入，比任何一次都冷静！

如果做不到，二姐会死的！

上升的势头陡然一缓，夏一跳全身滞空，那棵树开始皮开肉绽，一上一下的力量正拿它拔河。

哦哦……好像……好像并不是做不到呢！

但夏一跳突然翻着跟斗飞出，没头没脑地扎进一丛树冠！

“……”夏一跳躺在枝叶间喘气，看来光是缩小“失重感”的波及范围还不够，还得留神它会不会反噬自己……可恶，他不会在训练途中就先把自己弄得半身不遂吧？

对了……其实没必要动不动就“翻天覆地”啊，即使只是“如履平地”的程度，也够他用了啊。

夏一跳闭上眼，深呼吸，将那些夸张的效果从脑海里赶出去，只回忆最初拥有超能力的感受……

他微微屈膝，向上一蹿。

他跃到了远超计划的高度，周围的一大圈草皮也跟井喷一样翻了起来！

失败了？不，失重的影响适可而止，没有继续泛滥，比起之前的“灾难”已经温和太多。夏一跳振奋不已，就是，干嘛非要勉强驾驭S级的能力呢？他要做的是牢牢掌握自己力所能及的领域！

夏一跳反复练习着，像一个拥有金山银山的富翁，每次却都小气地只用一点点。节流并不比挥霍轻松，但他正渐渐恢复着飞天遁地的灵动。

天色依旧灰蒙蒙，但又变亮了些。

再练一会儿，就该出发了吧，夏一跳想。

他忽然打了个激灵。

不远处一座路边广告牌后，探着个脑袋。

有什么东西，正在暗中观察他。

……那是人吧？夏一跳竟不确定，那东西抓在广告牌上的手好像不止一只，他想起了先前闯入守卫基地的怪影，它们是一样的东西？

似乎发现了夏一跳在看自己，他们的目光对在了一起。

然后，那东西闪电窜来！

那不是人，那是个怪物！它披着惨白的人皮，穿着破烂的衣服，却长着四对手足，肚子和屁股丑陋地鼓着，口中更伸出倒镰般的长牙！

人形的蜘蛛？蜘蛛形的人？夏一跳惊呆了，“异形”手脚并用地在地上爬行，转眼来到他跟前，两只前爪伸向他的胸膛，那分明也是人类的手，手指部分却凸着尖锐的黑甲！

夏一跳完全是本能地跃起——他没有忘记稳住超能力不失控——躲开了异形的攻击。

“咝——”那异形弓起臀部，一缕射线直取夏一跳，一下缠住了他的手臂，将他拖向自己怀中，夏一跳连忙凌空踢踏，与异形形成抗衡，但是那家伙的力量出乎意料地大，下身一摆，蛛丝扯着夏一跳撞向一棵树！

“啪！”夏一跳半空翻身，踏住了树干，灵机一动，将手中丝线在树上绕了几绕，异形再扯丝线时，大树破土而出压在它身上。夏一跳双手捧住一块大石，遏制着分分钟会破坏半个城市的力量，将它高举过头，抛向异形！

“……”刚把树推开的异形，躲无可躲地被石头砸了个正着，四对手脚疯狂地划拉，企图推开石头，夏一跳跳到石头上施力，异形发出“呃”的呻吟。

……那是人的声音吧？

……所以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这时夏一跳想到：异形就这么一只吗？它会主动攻击人，那么夏娃……

夏一跳飞奔回客车旁，所幸车子并无遇袭的迹象。

夏娃醒了，她看到弟弟就说：“战斗了？”

夏一跳佩服二姐永远是这么敏锐，便将情况说明，夏娃并未感到恶心，点头道：“不排除是毒气造成的变异。”

“二姐，你没事了吗？”夏一跳问。

“应该还能撑一天。”夏娃看了一眼皮肤下的黑紫色涟漪，“吃些东西上路吧。”

夏一跳打开背包，拿出老范准备好的方便食品，一种用吸管就能吃的罐头，里面满是五味杂陈的糊糊。吃完后，夏娃让弟弟拿防护服出来穿。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夏一跳不会想到有这样的“防护服”，它看起来像是一团没吹胀的气球。夏娃毫不犹豫地把它放进嘴里咀嚼，夏一跳也只能照办。

服用完毕，夏一跳感觉全身的毛孔开始外渗一种物质，不是汗水……那种物质很快就在体表凝成了一层薄膜，无色透明，柔软轻盈，若不是用手触摸，几乎发现不了。

“按范叔的说法，这种防护服的用途不是隔绝毒气，而是过滤。接近我们的毒气会被它净化到可呼吸的标准。缺点是二十四小时后它就会自动分解。”夏娃说，“它的名字叫‘蝉蜕’。”

“太厉害了！这也是范叔发明的？！”夏一跳五体投地，他对防护服的印象一直是臃肿的。

“不是。是爸爸妈妈以前某次任务的酬劳。”

素未谋面的亲生父母到底经历过多少冒险啊。夏一跳暗叹。

但现在不是感佩的时候，夏一跳对二姐说：“出发吧，我背你。”

夏娃用眼神询问他，夏一跳说：“我刚才去练习了一下，应该可以使用‘如履平地’程度的力量了，我会努力的。”

夏娃说：“你就想，如果你失败了，我就会死。”

“……”

“别让我死。”

“……是！”

夏一跳背起二姐，抓起背包和拐杖，酝酿数秒，箭跃而出。

夏娃和行李都轻如无物，夏一跳自己也身轻如燕。乘风破空的感觉清晰得，就像是拥有超能力的第一天。

2、“你要抓他们，算我一份！”

花洒沙沙喷下热水与蒸汽，凌乱翘挺的金发渐渐湿溻，水流淌下，淌过男人浓密的鬓角，石雕一般的面庞线条，在下巴胡茬处集结成一束，继而在他块块分明的肌肉纹理中化作无数溪流，冲刷起每一寸的肮脏。

“娜塔莎站在峻峭的岸上……”男人愉快而大声地唱起歌。

“柯老大。”浴室外有人道。

“啥？”男人搓着脸问。

“又一架飞机进入了空域。”

“又？这里啥时候变旅游胜地啦？”

“这次不是入侵者，驾驶员懂得使用‘不规则’的频道，应该是自己人。”

“哦？问名字了吗？”

“问了。他说他叫南波万。”

男人关掉了水龙头，浑身的水滴滴答答地流下来，他露出了坏笑。

南波万驾机来到了封锁线上空，如同老范他们来时一样，他也收到了禁入警告，报上身份不久，他听见通讯器里响起个爽朗的声音：“哈啰，‘摘星’，好久不见！”

“柯……”南波万一愣，“你怎么会在这里？”

“说来话长，你先下来呗。”

“我没看到你们的跑道。”

“要个屁的跑道啦！我给你指示，你照着来就是了！”

南波万翻了个白眼，开始做降落动作。

很快他看到地上有光一闪一闪，依稀可辨是个精赤上身的壮汉举着探照灯，那灯足有水缸大，却被他轻轻松松高举过头，他仰头大叫：“下来啊！老子等得不耐烦啦！”

南波万索性松开手，放弃了操作，飞机以自杀的气质栽向地面。

“哟呵——”男人兴奋地将探照灯一丢，摩拳擦掌地向飞机迎上去。

那是一架喷气式军用教练机，也不巨型，但呼啸而来的架势依旧魄力非凡，男人张开双臂，一把抱住了它！

“隆隆隆隆隆……”巨大的重力加速度冲得男人连连后退，但他还是牢牢抱紧着飞机头，双脚在地上剧烈摩擦，纯以肉体力量与之抗衡！

身后是一间仓库，门口站着好些守卫，但他们不逃不避，似乎对男人的力量充满信心。

事实上，浩大的声势的确在仓库被撞烂前停了下来。

男人的双臂深深陷入了钢铁中，飞机头已然变形，机尾高高翘起，男人接住飞机的画面犹如一尊夸张的雕塑。

然后他将飞机放到地上，惊天动地。

舱门打开，南波万下来懊恼地说：“你就不能轻点把飞机放下来吗？”

“哈哈哈！对不起啦，玩得太开心都忘了！”男人大笑，“不过，这澡算是白洗了！”

南波万看着这个用全身去蹭飞机的邋遢鬼，厌恶道：“你还是这么没有品位啊，柯格勃！”

“你也还是这么骚包嘛，南波万。”男人——柯格勃举起拳头，“这么久没见，来打一架吧？看看你进步多少！”

“我不是来做这种无聊事的。”南波万抱臂，“不过，你怎么会在这里？我一直以为你在外执行任务——”

“没错啊，在这里看门就是老子的任务啊。”

“为什么这种事需要劳动你这个五星特工？”

“这种事？我去，里面可是常有怪物跑出来呢！不久前才又有一头！”柯格勃说，“不过对我来说也就是一拳的事罢了，没劲！对了，你来这里干嘛？”

南波万四下看看，问：“你知道金三角么？以前技术局的，最近在迷宫市干了不少好事。”

“不知道，肯定不太能打吧？”

“不知道？”南波万长手一伸，指向那座仓库——它有一半明显被腐蚀过，腐蚀，那正是金三角的力量！

“哦哦？那家伙就是金三角？”柯格勃似乎想起来了，“是有一天，好几头怪物一起从墙后出来了，那天我打得很爽，不过一起出来的还有一个男的，趁我被怪物拖住，抢了个车逃了。”

“他还真在早稻呆过啊。”南波万自语。

“总部派你来的？我没收到通知。”柯格勃道。

“那才真是说来话长了……“

南波万言简意赅地交代前情时，柯格勃的表情有两次变化，一次是听到辛烈的名字时，用鼻孔哼了一声；二是听说“快递”时，兴趣盎然。

“原来是快递家族的人！他们从我手心里逃啦，两个人都不简单！尤其最后毁了整条隧道的小子！”柯格勃兴高采烈地看南波万，“你要抓他们，算我一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