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走过了那片旷野,又见到了那座山。自在奔忙的风将荒草不断推倒,旅程回到了最开始的地方。

夏一跳、夏天、舒芙蕾和幽森来到了“一线天”的出入口,裂隙以下仍是一片暗黑,野风灌入洞中,挂藤簌簌作响。

“就是这里了,放我下来。”夏一跳对幽森说。这一路都是幽森背着他。

幽森默默放下夏一跳。幽远死后数日,他都宛如行尸走肉。

夏天问弟弟:“你下得去吗?”

“不行。”夏一跳虚弱地踢了踢腿,“还是很累……没法使用超能力。”

“早就说了,让你们多休息一些日子再上路。”舒芙蕾叉腰。

“还休息?都出来一个月了。这已经是我出过最久的一次任务了。”夏天说。

“那我助你们一臂之力。”

舒芙蕾此刻的装束与往常无异,可当她伸出手来,手背之上,指缝之间,立刻有丝状的银色物质钻延出来,形成了一副手套,银丝继续生长,如群蛇卷住夏天,将她慢慢地放进洞穴后,又对夏一跳如法炮制。最后银丝如网一样结在了穴口,垂下一条细长而结实的线,让舒芙蕾像一只蜘蛛那样来到了山腹之中,落地之后,所有银丝又钻回了她的身体里。

幽森也轻盈落下,有意与舒芙蕾保持距离。

“秘银战铠与你完全合二为一了啊,真是好用。”夏天说。

“是的。”舒芙蕾笑道,“毕竟,我与‘它们’已经达成了共识。”

末日谷一役之后,舒芙蕾与幽森各自代表人类与残余的吸血鬼,初步缔结了和平条约。条约的第一项就是吸血鬼从此再不许对人类出手,而仅可以动物之血维生。面对这“银与阳光”的杀器组合,没有吸血鬼敢质疑这样的决定。

舒芙蕾已经是实际意义上的日冕国女王了,待到返回王都,她就将毋庸置疑地接过国王的位子,届时将有无尽的工作等待着她。在那之前,她下达的第一个命令是让残余的屠魔军将汉罹拔送回王都囚禁。”我将一部分流银注入了他的身体。他如果不老实,就会立刻被贯穿心脏。”

秘银战铠似乎无所不能,随着舒芙蕾的心意,不断展现出新奇的作用。在送夏家姐弟回乡的途中,舒芙蕾对他们说起获得铠甲的过程。

“当那些银像水一样流进我的身体,我的脑子里忽然出现了许多声音。有谁在试图和我交流。”舒芙蕾说,“那感觉实在奇异至极,像是做梦般,我看到了一些东西,尽管不能完全理解。

“秘银铠甲并不是一套武装,而是‘生命’。是的,它们是无数生命的聚合,来自某一颗天外远星。后来那星星熄灭了,它们便来到了我们的世界。除了‘银’,还有另一种名为‘毒’的生物也来了。它们是生生世世的死对头。‘银’有着令‘毒’惧怕的性质,但是‘毒’也自有特殊力量——它们能寄生在生物的躯体里。

“‘银’与‘毒’共乘一块燃烧的巨石降临,直坠入一座山的深处。‘毒’提前苏醒,进入当时在场的两种动物体内——那就是吸血蝙蝠与狼。‘毒’令它们进化,特质与弱点均得到了放大。蝙蝠于是成了吸血鬼,对血液的需求和对阳光的抗拒都变本加厉;狼于是成了狼人,月光本就对狼有某种刺激,狼不是总喜欢对月嗥叫吗?这种天性演化成了随月满增强力量。此外,蝙蝠的吸血习性帮助‘毒’传播给了更多人,复制出了更多血族。而‘银’的成分与我们这里的银矿类似,故成为狼人和吸血鬼的共同克星。‘燃烧的巨石’的陨落处就是后来的末日谷。最初的吸血鬼惧怕未觉醒的‘银’,就将它封印在血锈王座之下的地深处,但秘银战铠的传说不胫而走。之后我来了,‘银’选择了我作为共生对象,我只需动动念想,即可驱遣它们变化作战,乃至治愈变异者——”

夏一跳已不再是吸血鬼。舒芙蕾根据与秘银战铠的“对话”,找到了拯救他的办法——令部分流银渗入夏一跳的身体,在不损伤器官组织的前提下,杀灭所有的‘毒’。獠牙与嗜血的欲望消失之际,夏一跳感激得流下泪来。舒芙蕾说:“我会昭告全国,让还愿意当人类的混血种吸血鬼来找我,我会帮他们重回人类的世界。至于先天性的纯血种,‘毒’已经是他们生命的一部分,无法分离。只能靠他们自律了。”

“你能让幽森变成人么?”当时夏天问。

“他的情况很特殊,虽然是混血种,‘毒’却同样与生俱来,无计可施……但他应该不会再作恶了。”

“你和他都在完成幽远没完成的事。”夏天说,“幽远一定会非常高兴。”

四人来到了“门”前。夏天将收在身上的快递单拿出来,凝视着幽远歪斜的字迹,自嘲道:“结果还是失败了。”

“没有失败。”幽森沙哑地开口了,他咬破手指在“签收人“的位置盖了个印,“远想去和平的世外桃源,如今这个世界不会再有杀戮,正是他要的‘世外桃源’。”

夏天拿过快递单,往门上的留白处一按,单子如期焚毁,门缓缓开启。看来,他们的回归资格被认可了。

“我们走了。”夏一跳说。

舒芙蕾后退一步,单膝下跪:“我代表日冕全境人民感谢你们。未来如有需要,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好了好了。”夏天扶起她,“不要用女王的身份来送我们,我们想跟好朋友舒芙蕾告别啊。”

舒芙蕾哭着抱住夏天:“一定要再见面啊!”

夏天也抱紧了她:“嗯嗯,当然。”

“那么……”夏一跳推开门。

“……不行。”幽森凝视着门缝,碎碎念起来,“不行……我……不要……”

众人眼睛一痛,山腹内骤然亮如白昼,就像有谁释放了一颗闪光弹。等到视力恢复,幽森已无影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