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发誓,我从来都不知道像秋震南那样的人居然也会使诈。
虽然他在我的心目之中——骄纵,蛮横,粗暴,无知,轻狂,好色,奢侈浮夸,死要面子,蠢笨呆傻,诸如此类的词语随便拉出来就是一长串。
但是我还是小觑了他,因为我从来没有一次将他跟“奸诈”这个词联系在一起。
而他偏偏跟我实实在在地“奸诈”了一次。
这个血泪的教训告诉我们——永远不要低估你的敌人的危险性,任何一个死角都可能送你走上死路。
※※※况且,我只知道秋震南少侠出身峨嵋跟武当,功夫犀利,没得说。
但我没料到这家伙居然连少林派的看家本领“铁头功”也会。
难道丫还在少林派无间过么?※※※当我好不容易从昏迷之中醒过来的时候,我迅速地想通了事情的前因后果,然后我感觉我浑身的汗毛好像得到了不详指令一样,刷刷地竖立起来。
但这还不是最坏的。
最坏的是当我睁开眼睛,发觉浑身刺痛,然后,我发现——自己正被捆住双手,有一根粗粗的绳子绑在我的腰间。
这当然无伤大雅,捆绑嘛,我也会,而且炉火纯青小意思。
直到我顺着绳子的延续看过去,慢慢地追寻到绳子的那一端。
我忽然感觉魂飞魄散。
绳子的尽头有一匹马,那匹马,正懒散地踏着四蹄,在原地跺脚,不时地伸嘴去吃旁边青黄纤纤的杂草。
而马的旁边,斜倚着一个剑眉星眸的少年,长身,玉立。
他的手中正玩着一条绳子。
是秋震南。
我倒在地上觉得浑身发冷。
“大师兄,原来是你!你为什么绑住我?”我大声叫,同时迅速调整面部表情,找出纯洁又无辜的那种。
“难道你要说你失忆了?”冷冷的声音,毫不留情响起。
我呆住。
“如果是那样的话我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抽死你。”
他面无表情地。
“……怎么可能!……”我终于明白了,谦恭地笑。
把还没来得及说出的一句“这是哪里我为什么会在这”咽下去。
——这厮真的聪明不少,看来失恋有助于促使男人智商的提高。
“大师兄,你要捉我回峨嵋吗?”“本来是。”
“那么现在呢……”“玉凤清,你猜我现在正在想什么?”他忽然转头,似笑非笑地看着我。
我心头一阵冷颤,这还用问吗,设身处地的想想看:如果被绑着的是他,站着的是我,我一定在想怎么整他才开心。
难道他也是这样?如果是那样的话就太可怕了。
我倒吸一口冷气。
但是转念一想……不不不,堂堂的武当派少侠一向以侠义之士自举的某人怎么会像我一样总想着报仇报仇那些无聊的事呢?我宽慰自己,于是笑:“大师兄心思万千,宛若天边云海之浩瀚无边,小妹怎能窥测其万一?”“是吗?”他照旧不动声色,“奇怪,我还以为你会知道。”
“知道什么?”我强笑。
“知道我会……”耳边忽然听到“铿”地一声,秋水长剑出鞘。
秋震南手腕一抖,长剑当空挽了三个剑花,寒气四溢,他横剑在胸,斜睨着我,红红的嘴唇吐出生冷的三个字:“杀了你。”
鸡皮疙瘩嗖嗖地跳了起来。
“大师兄,你千万不能冲动啊,冲动是魔鬼。”
我强迫自己不要慌张。
“但是我觉得这种事情速战速决的好,若留下你,始终如锋芒在背,弄得我十分不舒服。”
他淡淡地,“你也知道,我是个讨厌麻烦的人。”
“不麻烦!”我冲口而出,“一点也不麻烦!我很乖,而且聪明伶俐善解人意。”
“你说得是诡计多端小人之心吧?”“绝对没有!”我严肃地说。
“废话少说。”
秋震南身形一晃,那张终年一种冷峻表情的脸放大般出现在我的眼前:“玉凤清,不知道为什么,一旦看到你这张脸,我就会觉得很憎恶,很不舒服。”
——其实我跟你的感觉是一样的。
我心中想。
但是口上不能这么说。
“小妹一看到大师兄你便心旷神怡,仿佛喝了蜜糖水那么甜。”
我面不改色说道。
“是吗?心旷神怡到想要杀了我?”“那是形势所逼呀大师兄。”
“甜蜜到想要我当某个妖人的……”他咬牙切齿,脸变得无比狰狞。
“冤枉!我又怎么舍得?那不过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大师兄你原谅我吧!”“哦?”他挑眉。
“我不过是一时鬼迷心窍……而且侯爷他对我威逼利诱,我不得不从……大师兄,其实我立刻就后悔了,我将他们赶走之后就是想要偷偷放走你的……”我哭着说。
“但是你不是说那个人对你很好吗?”“我怕有人偷听,故意放的烟幕好让他们放松警惕,大师兄你万万要相信我!”我信誓旦旦。
他细细地打量着我。
我纯洁,我正义,我心底无私天地宽。
——我让自己尽量露出那种表情。
半晌,他忽然笑了,虽然是冷飕飕的笑,但毕竟是笑,聊胜于无。
“大师兄?”我怀着一丝侥幸。
“我方才真的下定决心,想要一剑杀了你。”
他昂起头,说道。
“那么现在呢?”我喜出望外。
“现在我改变主意了。”
“呜呜!大师兄圣明!”我心潮澎湃,几乎山呼秋震南蠢材万岁。
但是——“你根本一点悔过之心都没有,我一剑杀了你,太便宜你了。
玉凤清,正像通天道长所说:你真是一株生长在悬崖边的树,石缝里发芽,歪歪扭扭,很不容易,但是……也很危险。”
他眯起双眼,长长的睫毛遮住眼神,我看不清。
他踏步转身走。
“大师兄,你要干嘛?”我顾不上思考他没头没脑的话,大声叫。
“什么时候你真心悔过,什么时候再求我吧。”
他冷冷地回答。
走到马身边,一把拉住缰绳,白衣纷飞,已经翻身上马,顺手拍了一下马屁股:“驾。”
马开始向前走。
呀?扔下我就走了?我心头一阵狂喜。
但是这阵狂喜还正在滚滚沸腾之时,已经尽数化成了滚滚恐惧跟愤怒。
我忽然发现,我的身体居然在缓缓向前移动。
是的,绑在我腰间的绳子,还牢牢地牵在秋震南手中。
而秋震南在马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