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是一种恐惧吧。”(1 / 1)

古拜走在回家路上时,已是华灯满眼。

跟安琦不欢而散后,他没有立刻离开图书馆,而是留下来继续工作了两个小时。他并不是多么热爱工作,而是实在需要通过做一些事情来分散注意力。

“哟呵~~~”几辆摩托车用大分贝播着摇滚乐、夹带一长串爆音从马路上飚过,激起路人的尖叫。看着那些飞快掠过眼帘又消失的社会青年,古拜本已平静的心情重又变得恶劣,总觉得看到了未来的骆泽。

不,不止是骆泽。世界上其实多的是病态的人。骆泽和刚才的飞车党不过是其中比较张扬的一群,而像安琦那样,默许了他们存在的人,同样是不正常的。“这个社会就是这样”?古拜不能接受这种理所当然的论调。文明不断发展,为什么人性不能更进步一些?

古拜的心头涌起许多思绪。平常,他窝在图书馆里,扮演一个与世无争、可有可无的角色,但那并不代表他就能接受那些令人反感的事物,而即使低调如他,仍然免不了要遭遇像今天这样的无妄之灾,想到这个,更是令他悲哀。

古拜的住处跟学校有一段距离,他平常都搭车回家的,今天却用走的。因为他想起他经常在公车上邂逅让人不快的事。谁踩了谁的脚、谁公然吸烟、谁对有需要的乘客视而不见谁又热衷抢座位、谁遭遇了扒手、谁跟司机吵了起来……事都是小事,却日积月累、年复一年发生。让古拜觉得,这个社会一点也没有变好。

每当古拜反省自己是不是有些愤世嫉俗时,就总有更恶心的事情跳出来支撑他的态度。

几个头发染得五颜六色的青年在为难一个卖水果的小贩,他正赶上看见其中一人飞起一脚,哗啦,水果滚得到处都是。

“你……你们再这样,我就报警了!”小贩是个满脸沟壑的中年人,他气愤地说。

“这家伙还学不乖。”青年们嘲笑着,变本加厉。

“住……”古拜实在看不下去,正要冲出去,旁边一个大爷紧张地把他拉住了:“你别管闲事,小心他们对付你啊。”

“所以就只是看着?你们看得下去?!”古拜激动地问一些旁观者。

“逞什么能?脑子烧了吧。”有人不以为然。

“闭嘴吧,别给自己惹麻烦了。”有人好心地提醒。

但古拜已经引起了那些流氓的注意,他们松开小贩,皮笑肉不笑地朝他走过来。周围的人见状,吓得一哄而散,只有古拜站在原地,心跳加速,却强迫自己不要走开。

“四眼田鸡,想当英雄?”流氓们嬉皮笑脸。

“我已经报警了,你们好自为之吧!”古拜说。

流氓们哈哈大笑起来,其中一个勾住古拜的肩膀:“附近的警察都是我们哥们,不然你以为我们玩了这么久,怎么都没人来管?”

古拜的脸色霎时变得极其难看。

“走吧,得给这家伙上一课才行呢。”勾住古拜的那个流氓招呼朋友。

古拜慌了,想逃走却被牢牢抓走,而刚才的那个小贩,趁古拜转移了矛头的当口,不顾一切地逃了。

“哈哈哈,看到没?人家根本不感激你。也就是你这种白痴会跳出来当替死鬼!”

古拜更加用力地挣扎,却还是被拖进了一条巷子,被狠狠地推倒在地上,眼镜摔碎了。吊儿郎当的流氓这会儿变得凶神恶煞,其中一个大声骂着脏话:“敢管你老子!?”

古拜蜷缩起身子,抱着头,很快有拳打脚踢如雨点般落在他的身上,疼痛与悲愤渗透了他的五脏六腑。

古拜被不歇气地殴打了五分钟,然后他们开始翻他的公文包和口袋。古拜鼻青脸肿地抬起头,却没法做什么,没有眼镜,他的世界只剩一片浑浊。

“你们在干什么?!”

一声厉喝在巷子外响起,随即有人大步流星地走上前,流氓们的头一起转过去,不可一世地说:“又一个来送死的?”

——来的人,是杜渐。他恰好经过,听见巷子里的动静立刻明白了是什么事,虽然这种类型的罪案不在他的管辖范围,他还是毫不犹豫地冲了上前。

一个流氓抄起块砖头,朝着杜渐砸了过去,杜渐一偏头就躲过了,紧接着一拳放倒了那个穷凶极恶的家伙。

另外几名流氓见状,立刻掏出刀子包围了杜渐,但杜渐面无惧色,身手利落地将他们逐一放倒,全程不到一分钟。

对付这些败类甚至不需要发动超能力。

流氓们躺在地上呻吟时,杜渐将古拜扶起来,并帮他找回了公文包和眼镜。虽然眼镜已经布满了裂纹。“别怕,我是警察。”杜渐说,“你伤得不轻,我帮你叫救护车。”

“不,不用……”古拜吃力地摆摆手。

“迷宫市的治安太需要加强了。”杜渐遗憾。

“呵……”古拜抽搐似的一笑,“要加强的岂止是治安……”

“什么?”杜渐没听清。

“警察先生……你说为什么有的人可以满不在乎地伤害另一些人?”

杜渐没想到眼前的伤者会跟他探讨起人性来,他想了想:“是一种恐惧吧。怕自己被小看,被欺负,被无视,所以就想办法,让别人害怕自己。”

“嗯……有钱的用钱砸死人,有权的用权玩死人,有力气有胆子的,就像他们。”

“也不必那么悲观,还是有很多人不那么想的。”

“太少了……”古拜靠着杜渐,慢慢站了起来,“警察先生,你是好人……但你这样的人太少了。”

“真的不需要去医院?”

古拜没有回答,他推开杜渐,蹒跚着离去。

走过一条街,他觉得脚痛得简直要断了,就在路边的长椅上坐下来。

一盏路灯照耀着古拜。他坐了一会儿,鬼使神差地把手伸进肮脏的公文包,拿出了那本出土文物般的笔记簿,重新开始阅读。

第一页第一行字写着:我诅咒这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