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它……它沉到海里去了！”

“灵犀特快”的那艘小货轮，名叫“远影号”。杜渐和夏天见到它的时候，它已经在那个叫“扬帆”的港口停泊了三天，完全没有要扬帆的迹象。二人第一时间跟船长进行了接触。船长姓路，是一个身材魁梧、满面虬髯的汉子。但是夏天见到他的时候，他的眼中却布满了红丝，胡须茂密到即将把他的整个脸都给覆盖掉。

他们和路船长见面的地点，是当地的一家小酒馆。夏天大步流星地走进酒馆，走到路船长面前，双手交搭地看着他。路船长正处于半醉半醒的状态，察觉到面前有人后，慢吞吞地将头抬起，映入眼帘的白发女孩让他一脸茫然。

“你不去开船，就躲在这里喝酒？”夏天一拳砸在桌子上，杯子瓶子都跳动起来。

夏天虽然是“灵犀特快”的继承人，但同时也只是个十六岁的年轻女孩。不是每个旗下员工都认识她的，更何况她本来就不常在公司露面。所以路船长只是瞥了她一眼，什么也没说，继续喝闷酒。

夏天一把夺过酒杯，一字一句道：“我要你立刻开船。”

“还给我！”路船长叫着，伸手去抢酒杯，却被夏天眼疾手快地泼了他一脸，路船长怒了，他猛地将桌子一掀，“乒乒乓乓！”杯盘立刻狼藉了一地。酒馆里的目光都朝这里聚集过来，路船长正要继续发作，一把硕大的十字弩已经抵在了他的脑门上。

手指扣在扳机上的夏天拽拽地说：“需要我说第二遍不？”

酒吧里的哗然更响，十字弩上伸出的那支箭寒光一闪，令路船长的酒登时醒了大半，他一抹湿润的脸，总算想起了夏天是谁，喃喃道：“夏大小姐……？”

“好了好了，快把枪收起来。你也不怕走火。”杜渐总算有机会说话了，他抓着夏天的手，一脸招牌的无奈表情。

十分钟后，赔偿完损失的三人出了酒馆。路船长的酒虽然醒了，但神色却越发难看。

“大小姐，不是我不想开船……”他苦哈哈地说，“我……我不敢……”

“有什么好不敢的？怕再看到幽灵船？”夏天不屑地说，“这个港口每天都有无数的船出航，他们怎么不怕？喂，你的出息在哪里！”

“他们没有见过幽灵船，当然不怕了！可我亲眼看见过啊！”路船长大声说，“我……我不仅见到了幽灵船，我还看见……还看见了……幽灵！上帝！保佑我再也不要碰上这种事了！”

夏天与杜渐对视一眼，他们都不是没有观察能力的人，路船长的反应只能说明，他的恐惧是货真价实的，他是真的坚信自己看到过。

“不止我一人看到了，船上还有其他人，他们也看到了，我还记得，第二个跑到甲板上来的是大副，第三个是……”船长补充，“大小姐，随便您要炒掉我们还是怎么样，我们都不会开船的！看到幽灵船还能够活命，这已经是奇迹了！如果我们还敢再冒犯那片海域，一定有去无回！”

夏天拍拍路船长，陡然扬起手，射出迅疾绝伦的一箭。

那支箭飞快地穿过过了整整一条街，钉在了一颗大树上。夏天拉着路船长，走到那棵树前。离得近了，路船长看见那支箭……竟然钉住了一只甲虫的翅膀！

能够在那样的距离外，取得这样的成绩，这说明什么？

这绝对不是一句单纯的“箭法准”能够涵盖的。鹰一般的视力、扣下沉重扳机时手臂的瞬间爆发力、精确锁定猎物的计算能力……在那一刻高度统一，而这背后，还隐藏着一种路船长的常识无法解释的“魔力”，让他觉得，夏天的箭术，还能引发更多的奇迹。

“多余的话我就不说了，反正我不是毫无把握就让你们去送死。”夏天说得轻描淡写，却自有一种深沉与恳切，“我们已经耽误了几天，船必须尽快出航。我会跟你们一起，如果再有幽灵船出现，我一定会保护你们到最后一刻！”

夏天说完这豪气干云的一番话，杜渐补充道：“最重要的是，就因为遭遇了一次幽灵船，您就要放弃自己毕生的航海事业，这样真的甘心吗？”

与其说，是夏天的霸气给路船长吃了定心丸，不如说，是杜渐那一句醍醐灌顶式的质问打捞起了他沉没的勇气。他在思考了三分钟后一咬牙：“我知道了……！我立刻召集弟兄们，用最快的速度出航！”

虽然路船长说了“最快的速度”，可是当人员果真全体到齐、远影号果真重新返回大海的怀抱，也已经是傍晚时分的事情了。

到底都是专业人士，虽然一度感到恐惧，但再次下定决心之后，他们仍旧表现出了足够的干劲和水准。货轮开足马力，向着目的地而去。

预计再花三天时间，这段航程就可以划下句号了。

这第一天，一切顺利，第二天也一样。期间，夏天与杜渐向路船长了解了不少“幽灵船”的始末。尽管路船长不愿回想，叙述起来又总是语不成调，还是帮助二人掌握了一些情况。

路船长之所以认定那是一艘“幽灵船”，一个极简单的原因是，那绝对不是现代的船只，而是五百多年前的古旧款式。木造、三桅、牵索、船头镶徽饰、破破烂烂的风帆无声招摇，船身附满藻衣与贝类，呈现一种腐朽的墨绿，看起来完全是在海底沉没了很久很久的样子！这样的船连浮在水面上都成问题，它是怎么做到航行的？路船长说，刚看见的那一刻，他真的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可他又看见了船上星星点点的火光……

又看见了，隐隐约约的青色人影……

“太扯了吧！”夏天撇着嘴打断，“是不是航海生活的压力太大，让你产生了幻觉？”

“我也这么想。那时就我一个当值，所以我赶快去叫醒其他人，他们也都看见了。”路船长苦着脸，“这要是幻觉，得是集体幻觉了！可能性实在不大……”

“后来呢？”杜渐问，“那艘船对你们做了什么？”

“什么也没做，它……它沉到海里去了！”路船长的胸膛剧烈起伏，“很快，很轻，就这么消失在了我们面前……幽灵船本身就是已经沉没了的船！它就像重播电影一样，让我们看到了它毁灭时的景象！”

见路船长的情绪变得不稳定，杜渐没有再咄咄逼问，他拉着夏天走到了一边。

“你问那么清楚干嘛？真相信有那么一艘船？”夏天不屑。

杜渐微微一笑：“就你跟我的身份和经历来说，似乎不应该太经常把‘不可能’挂在嘴上吧？”

对于这个观点，夏天倒是没有任何反驳的余地，她一时语塞，半天才嘟哝道：“好吧。但我只相信自己的眼睛看到的。事实胜于雄辩。”

他们不再说话，一起看着沉默的水面。彼时，航行已经进入了第三天。只等天一亮，货轮便可抵达目的港口。他们俩的“护航”使命也就告一段落了。虽然两人实际上也没做什么，但谁也不会介意，拥有一个一帆风顺的旅程。

可是偏偏，所有的意外都是挑在事情快要结束的时候发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