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其中之一绰号‘春魇’。”
乌冬顶着黑眼圈去上学。
昨天的事给他带来了太大冲击，因此侧夜难眠。久别重逢的姐姐，亡国皇子的身份…… 即使接触过不少神棍的事，他也必须再三感叹“很不真实”。而他平常跟辛烈他们无话不谈，如今却有心事要瞒，也令他不是滋味。
不得不承认，他还渴望着再见到盖娅。谁会不想见世上仅剩的亲人？何况她的话里还透出永别的讯息。
乌冬发现自己有点儿心疼盖娅。尽管他们没有任何亲情基础。
昨晚，他花时间了解了一下摩西。异域小国，信息有限。当然“不规则”的资料引擎可以找到更多，但乌冬担心访问记录会引起怀疑——要不怎么说“关心则乱”呢，一旦心里有鬼，就觉得全世界都在窥视自己。
最后他查到的都是些官方报道，千言万语直指一个结论：此国已死，有事烧纸。他最关心的是摩西皇室的部分，但那也是最难查的。他对着一些摩西人的照片猛看，自己的皮肤虽不是他们那样的棕黄，但也并不白呢……摩西男性的脸上多有雀斑，的确与他不谋而合啊。
往学校的一路，乌冬都这样想来想去的。他静不下来，甚至没心情分身去锻炼。
快到学校时，乌冬见到了一个人。
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是盖娅！她换上了便装，不再披那身可以罩住头的衣袍，小腿上也没再绑着短刀，看起来不过是个阳光、健朗的年轻女性。但她仍然警觉地躲在树影里，手拿一本杂志遮掩，若不是主动出声，乌冬根本发现不了。
乌冬小跑着过去，语气紧张：“你怎么到这儿来了？”
“没想打扰你的生活。”盖娅语气随性，“我大概会在今天离开，临走还是想看看你，或许这就是最后一面。”
乌冬怯怯地问：“你要去做……恐怖分子的事？”
盖娅微垂下头，坚定地说：“卡神作证，我将为复国燃烧殆尽，不死不休。”说罢伸出手，乌冬一缩，盖娅笑道：“不必紧张。”摸了摸他的头。
“你有很好的新生活。当这邂逅是一场梦吧，好好过。”
收回手，她毫不犹豫地离去，乌冬脱口而出：“等等！”
盖娅看他，乌冬说：“我们……多待一会儿？”
“不了，你还要去上学吧。”
乌冬看看四下无人，迅速分身为二。
盖娅微露讶异：“你能使用卡神的力量！”
乌冬已经知道“卡神”对摩西人的意义，他不置可否，让分身上学去了。盖娅说：“既然如此，我们聊个痛快。”
他们就近找了家咖啡馆，选了最里边的位子。乌冬本想挑一个能晒到秋阳的靠窗雅座，但盖娅看着飘窗上的绿植厌恶道：“换一处。我讨厌植物。”
“哦……”乌冬没有坚持。但印象里，摩西的农业远比工业发达，皇女讨厌植物，真是难以想象。
二人点了饮品，这个时段店内没啥生意，服务生戴着耳机刷着直播，并不理会他们。
盖娅往红茶里加入大量的糖——帝中海国家对甜茶有着异乎寻常的热情——“你大概好奇我为什么讨厌植物。”她说，“记得那个‘植物人’身上的青筋？”
“嗯。”乌冬不知道这有什么关系。
盖娅喝了口茶，缓缓吐出热气，脸皮下慢慢浮现出绿色的网纹，乍看仿佛血管，却又像是……叶脉？
“我们的身体里，死亡的种子正在萌芽。”
“这……是毒素吗？乌冬惊骇。”
“不，就是种子，扎根于名为血肉的土壤，随时开枝散叶。”盖娅说，“在它们刺穿我的全身之前，我倒也能利用它们的力量。它们代替了神经起作用，令我们的反应更敏捷、筋肉更强壮。”
“我的天啊，这是什么人体实验吗？！”
“你知道‘灰色超市’？”
突然听到这四个字，乌冬懵了。
“就把那理解成杀手组织吧，虽然他们不止贩卖战力。”盖娅说，“杀手中最强的四个，被誉为‘至尊四兵器’，其中之一绰号‘春魇’，她能召唤植物。”
乌冬懂了：“是她在你体内埋下的种子？”
“岂止是我。青庭境内满是植物人。有些自愿有些被迫，但体内无不埋有安全隐患。”盖娅说，“植物会听从春魇的指令，她动动脑子就能杀死我们。”
乌冬愤怒地说：“为什么她要这样对你们？难道摩西的灭亡与灰市有关？！”
“摩西与青庭的纷争由来已久，为了国土，为了资源……但正式开战还是在十年前。那时你才四岁不到。”盖娅说，“论国力，青庭较我们强盛，但摩西人有独特的古武术，人人骁勇。我们潜入青庭，暗杀政要，抢夺武器。一度占得上风。”
盖娅的话轻描淡写而言简意赅，但乌冬能想象背后的残酷。那可是战争啊！
“等到青庭吃够苦头，他们的国王就决定要向灰市求助，承诺以一整年的财政预算，来换取战争的胜利。灰市很满意这个价格，于是派出了春魇。于是，我们输了。”
盖娅的声音消沉下去，双手成拳。
“摩西遗民，要么流亡到世界各地，成为难民；要么成了青庭的奴隶。还有的就像我这样，从此为复国而活。但不论哪种，摩西人都对耻辱永不忘怀，卡神在上！”
乌冬在短短几分钟内听完了一个国家的覆亡史，不禁唏嘘。
“我比你大十二岁，早就是个战士，随父王一起奋斗到了最后。而你与母后，则托付一支部队带往国外，暂避风头，但中途你们遭到了伏击。我一直以为你已经死了。”盖娅苦涩而深情地望着乌冬，“真好……这些年，你至少不必活在国破家亡的伤痛中。”
乌冬的心狠狠一痛。
2、“再见，小弟。”
盖娅与乌冬走在一起。
盖娅很高，乌冬矮她大半头，并肩时就很有“姐弟”的感觉。
他们聊了一上午。盖娅说该走了，乌冬就说再一起走一段。
一股复杂的情绪在他的心里流淌。没有留她的立场，也没有一起走的冲动。
所以，就只是再走这么一小段。
“我想起了小时候——”盖娅看看亦步亦趋的男孩，“你刚会走，也爱当我的小尾巴。”
“是吗？”乌冬笑了笑。
完全想不起来。但那也不重要了。
就像他昨天还会质疑，他们真是姐弟么？现在连这也不重要了。反正马上就要分开了。
想到这个，乌冬不禁说：“请你……不要再做违法的事。”
刚才，他也简单对盖娅说了自己的经历，包括了玄武和“不规则”，盖娅果然惯历风浪，淡定道：“受到卡神祝福的人，世界不会允许他被埋没，你隶属哪个阵营我都不吃惊。”
这会儿听了乌冬的话，她笑道：“你现在也算警察，警告罪犯时应该更威风些。”随即收起笑容，“但你知道我不能答应。‘复国’说起来只是两个字，却蕴含了无穷的困难与阴暗。违法？不违法？我只能说尽量不让死者的血白流。”
乌冬焦虑起来。
“至少我不打算在迷宫市做什么。”盖娅拦下一辆出租车，坐了进去，“再见，小弟。”
车子绝尘而去，理所当然地没有任何婆妈惜别，倒是乌冬怅然若失地跟着车走了几步。
他双手插袋，在秋风中漫无目的地徘徊了好一会儿。
突然他一个激灵。
面对盖娅他总是心神不宁，许多该问的都没问。跟她说说自己，听她说说摩西，时间也就过去了。而他甚至不知道盖娅为什么会在垃圾场？
昨天他的分身听到了武器交易的事，那会和盖娅有关吗？恐怖分子与军火可是绝配。
盖娅说是不会在迷宫市做什么，但就算是安安静静地搞点军火吧，他就能装不知道？
乌冬毅然也叫了个车，坐上去才发现他并不知道盖娅要去哪儿。
但是他记得那辆车的车牌，因为他一直目送它。
乌冬掏出手机，这上面装载了一些“不规则技术局”出品的小程序，其中一个功能就是仅凭车牌号锁定其位置。他看着地图，给司机指路。
“去那么偏啊。”师傅嘟哝，“路可难走了。”
接下来是长达一小时的疾驰。乌冬一路都在纠结要不要告诉老师他们，最后还是狠不下心，否则姐姐绝对会被投入大牢的。“姐姐”……想到这两个字，他感到温暖而又苦涩。盖娅吃了很多苦，可以的话，乌冬只希望她金盆洗手，但那是不可能的……
他也想过找夏一跳帮忙，但是电话没有人接。
这当口儿，城市的繁华褪得干干净净，窗外出现大片待开发的土地以及零星的烂尾楼，远眺甚至还有农田，国道上奔跑的运输车远多于客运车，坑坑洼洼的土路尘埃飞扬。
乌冬看一眼手机，惊奇地发现追踪的车已经开始原路返程。
这说明什么？交易取消？还是盖娅已经下了车？
那车快要接近他们了，乌冬摇下窗户，两车交错时，他清楚地看见盖娅不在车上。
于是，接近那车的折返点时，乌冬提出了下车。他走下公路，在开阔的荒凉中寻觅盖娅的踪迹。
十来分钟后，他看到一行车风驰电掣地接近了这里，忙躲到一棵树后。
那些都是警车。怎么回事？他们包围了一座看来早已没人住的房子。
乌冬悄悄从口袋里摸出半片眼镜，轻轻一抖，就伸长成了一支单筒望远镜。他观察着警察们，发现有两个是他认识的！
叶萧、杜渐。
3、“不愧能享誉国际，真是厉害。”
半小时前。叶萧联系黛娜，说有一桩棘手案件需要“不规则”帮忙，黛娜说：“好的，我师弟刚好有空。”叶萧挺失望：“你不来吗？”“我不擅长打斗。”“我会保护你，危险时刻你躲在我背后就好。”“特地叫我去躲在你背后啊？”
于是任务转给了杜渐。杜渐一路都在看这次行动的相关文件。
“盖娅。摩西大皇女。国家灭亡后游走世界各地，为筹军费犯案多起，与‘沙棘’等恐怖组织过从甚密……最近一次可追查的行踪，是潜入了青庭。因为青庭的特殊国情，这部分情报缺失。”杜渐一目十行地扫视材料，“作为国际通缉犯，盖娅精通多种武器的使用，将摩西古武术与多种格斗技相结合的战斗方式也极其出色。这次她来迷宫市，是为了向‘垃圾场’的场主、也即曾经的摩西国军人阿卜度拉索要物资……”
叶萧说：“她打错算盘了。举报她的就是阿卜度拉。即将与她见面的不是军火贩子，而是我们。”
杜渐说：“听说摩西国人都有坚定的信仰，不少难民现在都还深爱着消失了的祖国呢。没想到那家伙敢背叛皇女。”
叶萧觉得很正常：“人会变的嘛。垃圾场那种地方呆久了，谁顶得住。不过他特别请求我们别伤害皇女，还不算太忘本吧。”
这样闲扯一番，目的地到了。
他们将警车环绕目标房屋停妥。人也下车，持枪逼近。
这房子有两层，一楼仅一个入口。叶萧想要喊一些“你已经被包围了”之类话，杜渐抬手阻止。这种威吓对恐怖分子来说纯属废话，甚至都算不上打草惊蛇。他可以肯定，他们刚出现，盖娅就察觉了，而她已经在设法脱离。
所以，倒不如由他来打前锋。
示意众警官保持距离且按兵不动后，杜渐走近那扇门。
他正要发动能力，将门后的威胁封杀在萌芽状态，一枚东西已经飞出。
那是炸弹！但它刚要爆炸，便被杜渐的能力锁定，甚至捕捉到了炸裂的瞬间——弹壳分崩离析，烟与光呼之欲出，最惊心的是一丛探头探脑的飞钉。如果它们成功飞溅，不难想象有怎样的杀伤力！
一出手就是这样的狠招，这个盖娅果然够凶残！
就在杜渐拿下炸弹的同时，二楼的一扇窗碎了，一个身影敏捷地翻下，直接落在一位警察的头上，踩晕他的同时顺势一弹，既完成了缓冲，又拉开了距离。
杜渐猜得没错，盖娅一发现自己上当了，立即走为上策。那行云流水的身手一看就应付惯了这种状况。
盖娅像只猎豹般冲向最近的警车，留守车内的警官举枪对准她，被一把扯住手腕拖了下来，咔吧一声卸了胳膊并缴械，然后盖娅上车，砰砰砰几枪射爆了其他警车的车胎。
“拦住她！”叶萧怒吼。
“我来。”杜渐说，“各位，竖起盾牌！”
对手是恐怖分子，特警们全都配有防暴装备，包括了一种重型防御方盾。当杜渐撇下了炸弹，被拖延了数分钟的爆炸便姗姗到来，钉子乘着气浪“咔咔咔”爬上了方盾，有惊无险。
盖娅已经在驱车逃跑，她从后视镜里看到冲上来的杜渐，不禁冷笑，人跑得再快，又怎能及得上车。
她错了。杜渐只是为了缩短彼此的距离。
异想系·定身异想·束手就擒！
警车被猛然拉住，盖娅向前一颠，后车轮如陷泥潭，怎么也转不动。盖娅反应极快，一枪崩了前车窗，在引擎盖和玻璃渣上打了个滚儿跃出。她已经察觉了，必须和杜渐拉开距离。
可惜，晚了，她甚至未能落地就被定在了半空，一些飞溅的玻璃渣也闪闪发光地悬于空气，好似碎钻。
杜渐走到盖娅面前，他们看清了彼此。
叶萧兴奋地跑过来：“帅呆了，你们这种力量真不得了！”边说边拿出手铐，此刻你就是把她捏出个鬼脸，她都只能忍着。
见盖娅被拷上了，杜渐解除了能力。
谁知就在同一刹，盖娅落地且翻了个跟斗，上下颠倒的她后脚跟跺上叶萧的头顶，差点儿没让他脑袋开花，然后她又利落如杂技演员地翻开，同时将嘴巴凑近手铐，舌头一吐，伸出一根铁丝，轻易打开了锁。
但全身被拘的感觉卷土重来，杜渐再一次定住了她，盖娅的愤怒溢于言表，
“不愧能享誉国际，真是厉害。”杜渐边说边扶起叶萧，后者站都站不稳，绝对脑震**了，但他还在嘀咕：“一时大意……别告诉黛小姐好吗……”
“……好。”杜渐看盖娅，“这次可得把她绑牢点儿。”
刚说完，他注意到地面正微微隆动。
下一秒，黑色的尖锐物体钻出了地面，杜渐的小腿被狠狠擦过，鲜血淋漓。但总算他发觉得早，否则脚掌怕都已经被刺穿了！
杜渐忍痛瞪着盖娅，她仍被定着，但是她的鞋不知何时破了……有什么从她的足底淌下，深入了土里。
那是树根。盖娅本人的确动不了，但在她被拘住前，那些根须已经伸长、离开了皮肤范围，在地下蠢蠢欲动，令人防不胜防！
剧痛动摇着“束手就擒”的稳定性，包裹盖娅的“隐形琥珀”像是溶解了，她动作迟钝地向前逃跑。数名特警追来了，但盖娅释放出的根须狰狞地崛起，像是牛角一样划过他们的腹部，特警一个接一个倒下。
“砰！”叶萧开枪，打断了一截树根。
其余警官也都将枪口对准恐怖分子，叶萧吼道：“这是最后的警告！”
盖娅的行动力尚未恢复，但她也不敢强行对抗这么多枪，她极速地思索着对策……
忽然，刺耳的车声由远而近，一辆小货车以不要命的速度冲进了盖娅与警方之间，车门弹开，盖娅忙伸手挂住，小货车开足马力驶远。
“当当当……”一些子弹射在车尾，但到底没能拦下它。
杜渐不甘心地看着盖娅逃出了自己的能力范围。一位警官开来了换上备胎的警车，叶萧搀着杜渐上了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