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你怎么把所有人都想得那么好?”(1 / 1)

骏马扬蹄的声音被旷野蚕食,只剩下累赘的唰啦唰啦。

茂密的长草绊住了飞驰的速度,前进变得缓慢起来。

曲子的身体随马背颠簸起伏,山贼宽厚的背近在咫尺。有时她能看到跨坐在马脖子上的嘎姆,她还是一样气定神闲。

曲子心累不已。

之前她又一次与夏一跳擦肩而过。救星杀入山寨时,一名山贼带着嘎姆和她跑了。山路复杂,跑了没一会儿,东南西北都分不清了。来救她的人,还有可能跟得上吗?

之后的两天,他们穿过了山林,从另外一个入口回到了那片旷野,四面都是方向,每一边都令人茫然。

曲子是无力反抗的。那山贼可以轻易把她踢下马去,然后载着嘎姆跑掉,那她就再也别想追上他们了。所以她一路都很老实。

而嘎姆的配合度如果用“老实”来形容,那等于说她全程都在殊死反抗。

最近一次停下来休息时,曲子不厌其烦地对嘎姆说:“不要害怕,很快会有人来救我们。”

嘎姆:“我不怕。”

“你……真的不怕吗?”

“为什么要怕?”嘎姆一指那半龙化的山贼,“他有一半是龙,他是龙神大人的使者!”

“……所以你还是想被献祭吗?”

嘎姆看着她,神情代替了回答。从开始到现在,她的决心都没有过丝毫动摇。

再怎么晓之以理动之以情,也没有任何意义了吧。从小生长的环境对一个人的影响真有那么深吗?这问题让曲子想得头都痛了。

见她十分沮丧,嘎姆说:“我不懂。”

把头埋在膝盖里的曲子抬起脸,有些惊讶。这是嘎姆第一次主动跟她说话。

“我不懂,我的生死,跟你有什么关系呢?”

曲子张嘴,有许多话涌上喉头,半晌轻轻说:“每个人的生命都是宝贵的。”

她忽然难过起来:“我从小就没有爸爸,不久前哥哥也死了,阿跳的爸爸也在前一阵子……”声音有些哽咽,“所以,你怎么能随随便便就想去死?有多少人想活下来都做不到啊……”

看着曲子通红的眼,嘎姆那坚定到近乎倔强的脸,头一次浮现了一丝不确定。

“那也是……”但她最后还是说,“命运。”

曲子没有再说什么。这时,那匹安分吃草的马胡乱蹦跶了起来,似乎受到了什么惊吓。拜龙者忙抓住缰绳,试图稳住它,可马儿的慌张不以他的力气为转移。

曲子看见马腿上有几块黑影,啊,那是水蛭!它们贴附在马腿上疯狂吸血,怎么也甩不下来。

“咴咴咴……”马发出一声长嘶,拔开四蹄就跑,山贼一下子没抓住,被两条后腿踹在胸口,朝后飞出一米远,马儿趁机跑远。

“妈的……”山贼刚骂出半句,发现身体正在下陷。

啊,水蛭是不会平白出现的,它们生活的地点就是水边!而眼前这片旷野乍看干燥,其实草下神出鬼没着一段水域,形成让人闻风丧胆的陷阱地带——

沼泽!

谁能想到,危险竟如此之近?山贼开始疯狂挣扎,局部龙化的身体给了他力量,但陷入沼泽的时候,越是用劲反而沉得越快!

“糟糕……”曲子本能地想过去帮忙,嘎姆一把抓住她的手,她们一起看着山贼没顶,被沼泽地吃了下去。

“你想救他?”嘎姆问曲子。

“我……”曲子不知如何回答,“……救了他,他也许就不那么坏了……”

“你怎么把所有人都想得那么好?”

“我只是……不想把所有人都想得那么坏。”目睹一个大活人死在面前,曲子脸色很差,“那样,日子也会很难过,不是吗?”

“你……你虽然这么说,但还不是一直把龙神大人当成坏蛋?”

曲子一怔,若有所思地说:“还真的啊。可能因为你一直要被献给它的缘故,我们就先入为主。真不应该。或许龙并不是邪恶的啊。”

嘎姆愣愣地看着她,别过头倔强道:“你说这些都没有用。反正有些人就是罪有应得,就是该死的……”

曲子苦笑:“我知道,坏人不该有好下场。否则阿跳、黛姐姐他们的努力就没有意义了。但我没本事,又很笨,我没有权利去决定别人的生死。我只是……希望每个人都能有第二次机会。比如刚才那位……死亡多么可怕,好不容易活了下来,他会不会更加尊重生命呢?”

嘎姆没有再说什么。

曲子说:“不管怎么样,我们先离开这里吧。嗯……去找刚才跑走的马好吗?也许还能靠它代步,而且‘老马识途’……现在就剩我们俩了,但我一定会保护你的。”

嘎姆问:“你能怎么保护我?”

“也是啊。”曲子苦笑,“就,尽力而为吧。”

她很欣慰地看到,嘎姆不像以前那样充满敌意了,曲子试探着去牵她的手,嘎姆也让她牵着。

“对了,我要谢谢你。”

嘎姆疑惑。曲子说:“我差点儿跑过去的时候,不是你拉住了我吗?否则,也许我已经掉下去了。谢谢。”

嘎姆不知所措地低下头,脸微微红了。

曲子笑了。

好像还是第一次,看到这孩子,真正的像一个孩子。

虽然……

她前面说的话,什么“有些人就是罪有应得”之类,实在不像是一个孩子会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