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流湍急，幽远以极快的速度被卷走，他努力仰起湿漉漉的头颅，一面呼吸一面漂走。远处，一只手不甘地伸长，却无法抓住指缝中不断变小的他，怒吼盖过了水的喧哗。

“远！你休想独自活得像个人！”

——幽森恍惚的思绪重新集中回来，一个人在他眼前抽搐着呻吟，“饶……饶命……”他发现自己正咬着他，口一松，那人脱离獠牙，倒在地上，再不会动了。幽森的腹部传来一阵饱实感。

幽森长长地吁了口气，擦去嘴角的殷红。幽远溺水的样子正从他的脑海中淡去。他站起身，走出这个无窗的房间。门口的两名血卫之一恭恭敬敬地说：“大人用完餐了？”

他点一点头，那血卫便进去收拾了，另一名血卫说：“三大族长请您餐后即往王殿，有要紧事谈。”

幽森没有回应，径朝主堡而去。

那三个老不死的想谈的，大概是“屠魔军”的事吧。这是近期席卷血族的当红话题，根据各地发来的消息，这次人类是认真的，越来越多的兵力正云集向末日谷外的平原。拜这份狂热所赐，某些为祸一方的吸血鬼已经遭到了前所未有的反抗。

无论如何，这都必将是改变历史的一战。是血族继“与人类和亲“及“与狼人决战“之后的头等大事。糟糕的是，在这个节骨眼上，“血王之死“也已传开，轰动不小，推举一个新领已经迫在眉睫。

幽森不禁勾起了嘴角。说不定，他们找他是为了——

正殿云集了血族权贵，正激烈地谈论着“屠魔军”的种种。王座旁的三名族长也蹙眉低语，神色凝重。

“还有开会的时间么？”幽森朗声说道，他阔步走入正殿，声浪立刻低下去，所有目光集中向他。

“想打赢这场仗，就要抢占先机。”幽森直切主题，没有废话，“显然人类也想到了这点，据探子汇报，他们的兵力虽然还没有集结完毕，但已经准备攻进来了。也许稍后我们就能见到他们。”

“食物反抗食客，本就是以卵击石的行为，他们还敢仓促出兵？”光头族长道。

“因为他们知道，吸血鬼不会坐以待毙，必然也会召回分散各地的同僚。按兵不动的话，还不知道是便宜了谁。那不如先将一部分力量投入战场，杀我们个措手不及，后续兵力则可以形成替补。”幽森冷笑。

“末日谷易守难攻，以一当百又有何难？”一名穿戎装的吸血鬼提出。

“屠魔军中不乏我们的老对手，尤其是烈阳骑。何况他们这次必然带足了银。”幽森提高声音，“如果占着地利与天赋就小觑他们，此战必败无疑！”

议论声重又兴起。部分头目级别的吸血鬼先行离去。幽森的警告让他们觉得有必要加固防守。

“我们果然是老了。”白胡子族长看着幽森，叹了口气，“论眼界论手段，都已远远不如年轻人。”

幽森颔首，却之不恭。

“自从得知了陛下驾崩，我们就一直在考虑一件事。”老妪族长说，“血族需要一个新的王。尤其是此刻。我们把大家召集于此，也是这个目的。”

来了……幽森全身的神经都绷紧。

“你这么聪明，想必猜到我们要说什么了吧。历来血王的加冕只有两种方式：先王的钦点或者族长的推选。遗憾的是，我们三大家族都没有恰当的人选，只剩——”

说吧，说下去！幽森低头站在原地，手情不自禁地握成了拳头。

“——且慢。”

幽森恼怒地回头，面露错愕。出声的人他再熟悉不过，那是费老！身边还跟着一个他怎么也想不到的人！

夏一跳！他这些日子在末日谷中怎么也找不到、还以为早就逃走了的——夏一跳！

一段时间未见，夏一跳身上又发生了不小的变化。他更瘦了，眼窝与双颊微微凹陷，肤色浮现一种病态的青白，轮廓因此更加犀利，微微张开的口中獠牙隐现，装束也完全是吸血鬼的风格，置身这个场所完全不显违和。

费老扬手向夏一跳，朗声道：“既然今天是推举新王，请容许我介绍这位夏亚兄弟。”

哗然几乎要把穹顶掀掉了，白胡子族长站起来，厉声道：“费，你并不是族长，没有举荐新王的资格！”

“如果我没有记错，这小子是当初‘圣茧’唯一的生还者吧。”老妪眯起眼睛。

“你身为幽家族的人，居然不拥护自己的主子？”光头族长嗤笑。

“森少主的资质，我从来不敢质疑。”费老说，“实在是有不得不选夏亚兄弟的理由。”

“哦？我也想听听。”幽森冷着脸道。

“口说无凭。”费老抬起夏一跳的胳膊，用指甲在上面轻划了一道，立刻有血液渗出，他对三名族长说：“大人们一闻便知。”

“难道……”族长们竟从御座上飞了下来，贪婪地嗅着夏一跳的血液气息。

“……是陛下的血！”老妪率先叫起来，“他接受过陛下的‘初拥’！”

“目睹陛下被害，夏亚兄弟受到极大刺激，经过我这些日子的调理，他已能清楚地回忆起一些事。”费老说，“是的，他的确在机缘巧合下被赋予了‘王之血’！”

“这小子有什么过人之处，能被陛下看中？”幽森的语气越来越可怕，“其时‘圣茧’兵荒马乱，他又有什么空隙接受‘初拥’？！”

幽森的质疑合情合理，但夏一跳与费老早有对策，夏一跳说：“当时情势危急，陛下大量失血，离他最近的只有我。我就向陛下献上血液，希望能为他补充力量。可惜，没等陛下喝够，刺客就已经得手。陛下吐出的鲜血，无意中进入了我的身体。”顿了顿，“这的确不是严格意义上的‘初拥’，但我毕竟得到了陛下的血，我能感受到它的力量。”

光头族长点头：“拥有纯粹的‘王之血’，哪怕只是一滴，也足以脱胎换骨。只从这一点上看，你的确有坐上王座的资格。”

“慢，难道只因为这小子的幸运，我们就得臣服于他？”白胡子反对。

“只是单纯的幸运么？那为什么其他血卫都没有这个机会？”老妪缓缓道，“我更愿意认同这是‘命运’。”

大殿内众说纷纭，鼎沸中，幽森的凶目在夏一跳和费老身上来回扫**，他甚至对费老做了一个快速的切脖子动作。费老故作不见，高举双手。

“大家听我说，大敌当前，我们不应浪费时间在争执上。”费老说，“我有一个提议：谁能带领我们打赢这一仗，谁就是下一任的血王！”

此话一出，所有各执一词的声音都化作了赞同。夏一跳与幽森对视，他本以为接着要决斗了，目前的发展让他始料未及。

“有何不可？”幽森挑衅地看着夏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