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我不喜欢。”
“诶?”
骆贝尔一手拿小提琴一手拿琴弓,愣在了台上。
他刚刚完成了他的演奏。行云流水,一气呵成,自觉是迄今水准最高的一次。
那个叫做希儿的讨厌女孩退赛了,一身狼狈加手臂骨折,当然没法再上台。这令骆贝尔愉快极了,当然表现得更好。事实上,四位评委中的三位也是这么一致认可的。其中一位更盛赞骆贝尔对音乐有着超龄的悟性,除了技巧,拉琴的姿势也完美得像是教科书。他们的赞美就像现场的掌声一样由衷。
除了一个人。
并不是作为主角到场,却分明吸走了所有注意力的人——云雀。
骆贝尔的脸上维持着礼貌的微笑,目光却离不开云雀。那个年轻的女子有着深邃的轮廓、高挺的鼻梁、淡金色的长发以及蜜色的肌肤,笑容里混了异国的气质,一种惊艳级别的美丽。
唯有一点美中不足,却令她更受关注。那就是她的眼睛。歌后云雀是一个盲人。她的眼睛上蒙着一圈飘带,那令她的笑容显得神秘而魅惑。
作为出道时间并不长的人气偶像,云雀惹人关注的地方除了歌喉与失明,就是她的不按牌理出牌。之前在后台,骆贝尔就听人议论着云雀因为唱片公司不给放假就索性高价解约、又或是不喜欢浮夸的演唱会而在露天公园即兴放歌等等个性传闻,以至于她忽然心血**给小学生的比赛当评委,似乎都没啥好奇怪了。
但是,但是,骆贝尔觉得自己的微笑渐渐僵硬了,为什么她要给我的表演打低分?难道故意唱反调,也是她秀个性的方式之一?
“云雀小姐,”一位评委轻蔑地说,“可能你擅长唱歌,乐器却是外行。请问你觉得骆贝尔小朋友的演奏哪里不好?”
“我不喜欢。”云雀爽快地说。
在著名社交平台“刷刷“上,云雀常以说话直接招惹风波,她会给小鲜肉毫无唱功的当红歌曲泼冷水,会嘲笑某某颁奖礼号称公正却根本水很深,会猛踩某个缔造了票房神话但本质很烂的电影,会直接冲一个口无遮拦套近乎的粉丝开火吐槽。为此她得罪了大量的人,却也俘虏了大量的人。
主持人显然是知道云雀性格的,他息事宁人地说:“感谢评委老师们的点评和骆贝尔同学的表演,让我们有请下一位——”
“等一下!”
骆贝尔脆生生地打断了主持人,精心修饰的形象,有一丝不易洞察的混乱,他说:“云雀姐姐,为什么你不喜欢我的表演,请告诉我好吗?”
乳臭未干的小选手跟评委讨说法,这还是第一次见,大家乐了。
“唔……”盲眼的女歌手微微向后一靠,认真地回应道,“其实你的技法无可挑剔,问题在‘心’。”
现场一片交头接耳,一些闻风到场的云雀迷则只管沉浸在“我家大大说话了,大大声音真好听”的狂热里。
“什么‘心’啊?”一名评委问。
云雀双手交握在一起,说:“《冰月》这首曲子的精髓就五个字:寂寞空虚冷。意境非常纯粹。演奏者若杂念太多,心音就会对曲子造成干扰,这是再完美的技巧也无法掩盖的瑕疵。”
一番有些抽象的见解,自然是又引起了一阵私语,一位女评委嗤之以鼻:“云雀小姐非常浪漫,说得像能听见心跳声似的。”
“看来只用说的还是不够。”云雀款款站了起来,盲杖点地,走向舞台中央,主持人忙来搀扶。到了骆贝尔身边,云雀说:“借你的琴用一下。”
骆贝尔乖乖把琴与弓交了出去,云雀接过,轻拭着琴上的枫木纹,而后将它停上肩头,亲昵的动作,就像是在跟好闺蜜背靠背。场下歌迷欢呼:“云雀女神还会拉小提琴啊!”“太棒啦!”
然后,所有人都闭上了嘴,一阵忧伤得令人心碎的旋律挟裹了他们。
骆贝尔一动也不能动。
云雀演奏的,正是《冰月》,只是,几乎从第一个音开始,他们之间便拉开了鸿沟般的距离。云雀的动作温柔如抚,乐声的流淌蜿蜒如溪,那是带着洗礼感的澄澈,是将人带离俗世的静谧。
但忽然,曲风一变,如果刚才还像是受伤的小动物在无人旷野上凝望巨大的月亮,那这会儿,小动物跳起舞来啦。云雀加快了动作,音乐的溪流从润物无声变成了叮叮咚咚,她的长发和蒙眼的飘带一同轻舞,天真而快乐。这大相径庭的感染力竟让听者忍不住用脚掌打起节拍来,评委们的下巴也投入地一点一点。
最后一个绵延不绝的尾音就像是天光降下的帷幕,依依不舍地结束了这场月野的晚会,但空气中仍然漂浮着闪闪发亮的音符,听众们沉浸在绕梁的余韵中。
场下,一个青年男子带头鼓起掌来。掌声的波涛迅速席卷了整个会场,有人带着哭音尖叫:“云雀!云雀!云雀!”场面跟开演唱会完全没两样!
“我的《冰月》有没有比你的好听?”云雀问骆贝尔。
“……当然啦,您是专业的啊。”骆贝尔勉强露出笑容。
“跟专业的没关系,我完全是模仿你的技巧在演奏。你怎么拉的,我就是怎么拉的。除了,”云雀将手按在胸口,“我比你更爱它,也就更能理解它,所以它也愿意向我展示更美的一面。这就像笑容,装出来的再像,也不如发自真心的来得快乐。”
骆贝尔嘴角颤动,笑容彻底僵硬。
“哎呀,云雀小姐真的就像传说一样,一言不合就把这里变成你的个人秀啦。”主持人这时说,“不过曲子的后半段好像不是《冰月》?”
“不是。那是为某个重要的客人即兴创作的欢迎曲。”云雀说。
场下,带头鼓掌的青年露出了微笑。
他身穿礼服,英俊修长,留一头长发,马尾辫斜卧肩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