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特劳斯:德国作曲家、指挥家,与约翰·施特劳斯家族没有任何亲缘联系。他童年即显露出过人的音乐才能,四岁学钢琴,六岁作曲,八岁学小提琴,从未在音乐学院学习,毕业于慕尼黑大学。他先后在迈宁根、慕尼黑、魏玛、柏林等地任指挥。他创作的作品数量和种类众多,歌剧有《火荒》、《萨洛美》、《玫瑰骑士》,管弦乐《家庭交响曲》、《阿尔卑斯山交响曲》、《唐璜》,以及协奏曲、室内音乐、合唱等。
在大音乐家的婚姻生活中,理查德·施特劳斯可说是最为庸常不过了,缺少浪漫的韵事,有的是世俗般的情调。他与妻子,原是一位歌剧演员的保琳娜·德·阿娜在一起度过了五十五年的时光,在这漫长的夫妻生活中,虽不乏口角、吵闹甚至冲突,但更多的是和谐、欢乐。施特劳斯把她当做是他的缪斯女神、严厉的主人、老师、财政部长、他的秘书,是他永远爱慕的对象。凡是她对他要求的,他无不听从。还是在他们爱情进行时,发生了一件匪夷所思、令人啼笑皆非的趣事:在一次施特劳斯指挥排练的当儿,头牌女歌家保琳娜·德·阿娜却不知何故,是任性还是不满,竟然大发雷霆,冲到指挥台从谱架上扯下总谱,掷到施特劳斯脚下,随即悻悻然跑回自己的休息室。施特劳斯面显惊愕,他放下指挥棒,匆匆尾随,不经敲门就进入室内。包括剧场监督在内的一些人跟随而至,停在门外。他们听到室内争吵叫嚷,哭闹辱骂;一阵喧嚣之后,突然变得寂静无声。停在门外的人都面容失色,心惊肉跳,面面相觑:“谁杀了谁?”
施特劳斯打开门,站在门前,居然容光焕发。剧场监督告罪说:“乐队对保琳娜·德·阿娜小姐的不可置信的行为感到愧疚,为表示对我们尊敬的乐队指挥的歉意,我们决定不再让她在这部歌剧中担任角色了。”
施特劳斯面露笑容,望向每一个人,随后他说道:“这个决定太使我痛苦了,因为我刚刚同保琳娜·德·阿娜小姐订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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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当施特劳斯踏进他的别墅,他必须按照保琳娜的话去做:脱掉自己的鞋子;每当她认为他在外边的花园逗留的时间长了时,她就对他喊道:“回来,理查德,该去写点音乐了!”而他就会立即回来,伏到写字台上工作。有人嘲笑这位音乐巨人,说他在家是一个怕老婆的人,说他看起来像一个小市民,庸庸碌碌,猥琐不堪;但保琳娜对此的回答是:“说得对,就是这个样子;我的理查德表面上看像一个小市侩,也过的是这样的生活,但谱起音乐来,你们就会看到,他马上就会咆哮起来!”他爱她,他崇拜她,他在《英雄生涯》、《家庭交响曲》和《田间奏鸣曲》中使她成为不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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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位年轻的作曲家带着一部自己的作品向理查德·施特劳斯求教,施特劳斯听后对他说:“我亲爱的朋友,恐怕您的作品无法上演。”当他在这个年轻人的脸上看出失望的表情时,他善意地补充说:“我可以给您一个忠告:您不要把我的判断当做一回事。人们从前也是对我说过同样的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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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查德·施特劳斯与妻子参加在格拉茨举办的一次聚会。他的一个熟人说道:“大多数作曲家,人们从远处就能看出他的职业,可理查德呢,人们会把他认做是一个职员。”施特劳斯的妻子保琳娜回应说:“是这样,我的理查德看起来像是一个小市民,但谱起乐曲来,他是一个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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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理查德·施特劳斯被问道,他是一个瓦格纳的追随者还是一个勃拉姆斯追随者时,他回答说,他是他自己的追随者。随后他补充说:“一个真正的音乐家要想有所为的话,他必须也能把一张菜谱谱成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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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查德·施特劳斯的一个崇拜者在谈到《阿尔卑斯山交响曲》时说:“它太精彩了。在第二乐章甚至有一个地方,听到时背上就透出一股寒气。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施特劳斯露出微笑,解释说:“这就是一个疗养客人在收到旅馆账单的那个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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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在魏玛时期,理查德·施特劳斯受到邀请,参加宫廷的一次节庆晚会。
“女人在化妆上需要这么长的时间,”施特劳斯不耐烦地在他的工作室等待他的妻子,他本人早已穿戴完毕了。他不停地来回走动,神经质似地嘟嚷。终于他听到妻子从楼上走了下来。“我的老天啊,保琳娜!”他惊讶地叫起来。“你把你的帽子忘了!”
“帽子,理查德?我需要戴一顶帽子?”
“去宫廷当然要啦!”
“那好!你说我该戴哪一顶?是深蓝色的上面镶荷叶的那顶还是那顶有花的小帽,或者……”
“亲爱的上帝啊,保琳娜,你愿意戴哪顶就戴哪顶,只是别耽误时间,我们已经晚了!”
“我不需要几分钟,宝贝,”她说得肯定,随之又回到上边她的梳妆间。
施特劳斯感到绝望,他可是知道保琳娜的几分钟有多长。他无可奈何地坐到沙发上,随手拿起桌上的一本书翻了起来,那是奥托·尤利乌斯·毕尔鲍姆的一本诗集,他的目光落在一首题为《穿越黎明的梦幻》的诗行上。他陷入沉思,踱到钢琴前,弹出了一个E小调和弦,随后他弹了起来,灵感袭来,直弹到整个歌曲结束。一首歌就这样诞生了。
当他稍许松了口气结束时,面露微笑望着他的夫人。他找到一段不朽的旋律,这就是著名的《降D大调华尔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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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廉二世在观看理查德·施特劳斯的《萨洛美》后对他的剧院总监说:“我感到遗憾,施特劳斯谱写了这个《萨洛美》;若不是这样我是很喜欢他的,可他以此伤害了自己。”“用这个伤害,”施特劳斯说,“我为自己在伽米买了一座别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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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次理查德·施特劳斯在柏林排练他的《阿尔卑斯山交响曲》。排到《暴风骤雨》乐章时,首席小提琴手中的琴弓掉到地下。施特劳斯敲了敲谱架,说道:“先生们,我感到遗憾,但是暴风雨还得来一次,因为首席小提琴先生把他的雨伞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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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查德·施特劳斯在巴黎排练谢·贾西列夫的芭蕾舞《约瑟夫传奇》时,随着首演日期的临近和排练的推进,他却为法国乐队成员的一种罕见习惯感到愤怒。每当他们认为排练已经成熟了时,就会立刻有一个新面孔来代替原有的一个。施特劳斯好不容易使一个双簧管乐师走上正路,在下一次排练时,这个人就不见了,出现了一个新人。小号演奏员、单簧管乐师、大号演奏员、低音大提琴乐师来来去去,无拘无束,有时三天就换一个,有时一天就换一个。当总排练出现了几个新面孔时,施特劳斯终于按捺不住,发起火来了。“先生们,”他愤怒地喊叫起来,“这样下去不行。我们排练一个多星期了,每次当我站在指挥台上时,我就看到那些新的不能胜任的乐师,这里缺少工作上的严肃性,无法期待能有令人满意的效果。要向你们指出,在你们中间也有值得我称赞的朋友,他就是那位伟大的鼓师,我要向他表示衷心的谢意。我很高兴证明,他是唯一一个没错过一次排练的人,他应当得到我们大家的钦佩!”
“大师,我感谢您,”鼓师回答说,“谢谢您给予我的这种巨大的荣誉,我要借此机会,请您原谅我明天晚上首演时的缺席。我不能前来,为此感到遗憾,但我的弟弟,他是一位杰出的鼓师,会来替代我,他肯定做得出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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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理查德·施特劳斯在慕尼黑歌剧院任乐队长的时候。有一天第一女高音陪他去参加一场音乐会,在音乐会的节目单上列有她要演唱施特劳斯的一些歌曲。在举行音乐会的这天晚上,女歌唱家不在状态,但她不能拒绝。她演出了,借助娴熟的技巧和训练有素的嗓音,她获得观众的热烈掌声,但是她知道,她在音调的处理上出了纰漏;听众没有注意到,但施特劳斯却一清二楚。音乐会的第二部分是施特劳斯的歌曲,在演出之前她有些窘迫地对作曲家说:“大师,现在要演您的那些有难度的歌曲了。我有些害怕。”施特劳斯回答说:“我更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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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查德·施特劳斯刚步入乐坛,为取得社会的承认进行了不懈的努力,可当时却流行着这样一首打油诗:
“谈起理查德,想到的是瓦格纳,
谈起施特劳斯,想到的是约翰!”[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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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维也纳建立了一座理查德·施特劳斯胸像,大师本人亲自出席这座胸像的揭幕式庆典。这时一位迷人的年轻女人身着一件袒胸露背的服装走近他,讨好地说:“大师,我是坐了五百公里的车赶来参加您胸像的揭幕庆典的。”
“尊贵的夫人,这使我感到特别荣幸,”施特劳斯回答说,“我也会坐一千公里的车赶去参加您的胸像的揭幕庆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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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天,理查德·施特劳斯与英国朋友、年轻的A.M.汉德逊一道去听音乐会,会上演奏了莫扎特为十三件管乐器写的《嬉游曲》。“多么出色的杰作!”施特劳斯说道:“这是不可思议的简单、自然……可却有这么大的效果!”年轻的英国人大胆地提出来:“为什么您不写类似的作品?”
“我好心的年轻人,”施特劳斯回答说:“莫扎特是世界上最伟大的天才。没有任何其他人能为十三件管乐器写出这样的嬉游曲。如果我谱写的话,我需要一个由一百二十个人组成的乐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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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次卡尔·比姆问理查德·施特劳斯,为什么他在他的《莎乐美》中总是经常和毫无理由地变换节奏。他虽然明白,在《希罗德斯》中节奏的变换与人物的塑造相关,一个颓废的君主与普通士兵的性格是不同的。施特劳斯回答说:“可爱的比姆,我们之中任何一个人都没有才能把一部完整歌剧全用四分之四的节奏写成,如瓦格纳的《罗恩格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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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查德·施特劳斯把他的处女作、歌剧《贡特拉姆》埋藏在他住宅的花园里。在墓碑上写着:“令人尊敬和品行端正的年轻宫廷抒情诗人贡特拉姆在这儿安息,他亲生父亲的交响乐团残酷地杀死了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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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次排练《阿利德纳在纳刻速斯》时,在施特劳斯和一个乐师之间有一段有趣的对话。乐师问道:“您在这个乐段的处理上,想的更多的是抒情性,还是戏剧性?”—“啊,您知道,如果我想要抒情性的话,那我就把它写成单管声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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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查德·施特劳斯在慕尼黑国家歌剧院排练《埃莱克特拉》,但事情进展并不顺利。特别是有一个经过句,大师总觉得不对劲。他不断地停了下来,再次重复。突然间他变得不耐烦起来,喊道:“要不是你们是无能的,那就是你们不愿意。”
这时首席小提琴手站起,躬身说道:“施特劳斯先生,您不能这样想,排练《特里斯坦》时,在同样的乐段上我们也一直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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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师们坐在那里面对《莎乐美》总谱都显得有些沮丧,施特劳斯解释说:“我的先生们,你们不要在这部歌剧里去找什么麻烦复杂的东西就行了!总的说来,《莎乐美》就像一部以死亡为结束的世界喜剧一样,没有什么特别的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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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特尔排练理查德·施特劳斯的《埃莱克特拉》。在场的作曲家打断了排练,他说:“莫特尔,第一小号把F小调,吹成升F小调。”莫特尔拍击叫停:“怎么啦?F小调是正确的嘛。”施特劳斯反复地说:“他必须吹成升F小调。”莫特尔指着乐谱:“您看这儿,这儿是F小调。”施特劳斯一看,果然是f,他生气地说道:“这个is是一个印刷错误,(f是F小调,fis是升F小调,is是升之意)这个is是一个混蛋!”莫特尔平静地说道:“说得对,这个is是一个混蛋,我早已听出来了,但我不知道,这个is是错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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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次排练《莎乐美》时,担任指挥的理查德·施特劳斯要求女演员芭芭拉·卡普夫在“披面纱七个少女之舞”一场里要加快速度。这位女演员不解地问道:“指挥先生,您此前要求的却是更慢的速度。”施特劳斯回答说:“不,尊敬的夫人您过去可是要苗条得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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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次歌剧演出中间,施特劳斯突然停住了指挥,演出仍不受影响地继续下去,少顷他又挥起指挥棒。演出之后他被问及,是不是身体虚弱发病了,施特劳斯回答说:“不,我只是短时间谱了个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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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查德·施特劳斯与卡尔·比姆谈论起莫扎特的《唐乔万尼》,他指着第一幕终曲中的几个小节说道:“如果我能谱出这两个小节的话,我乐于为此交出我的三部歌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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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查德·施特劳斯在德累斯顿宫廷歌剧院排练他的《莎乐美》,在莎乐美开始跳舞时,有几个乐团的成员会心地微笑起来。施特劳斯中断了排练说:“先生们,你们是要说,这个舞蹈的音乐主题是从罗西尼那里搬来的?”乐师们赞成地敲动他们的乐器。大师摆手表示异议:“可以看出来,你们对经典大师的认识是多么浮浅,这个主题是从海顿那里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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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次排练《莎乐美》时,乐团演奏得过于沉重了。施特劳斯纠正说:“先生们,这是一个谐谑曲,即使是有一个死亡的结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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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4年6月,那是在希特勒的统治下,维也纳爱乐乐团庆祝施特劳斯的八十寿辰。在宴会结束时,作曲家用下面的一席话表达他的感谢:“英国人在他们敬酒时经常是谈得很少,多半只说两个字‘国王’。我现在也这样。”—施特劳斯举起了酒杯。死一般的沉默—“爱乐乐团!”(爱乐乐团是由爱乐和乐团两个字组成—编者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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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查德·施特劳斯为他的八十岁生日,与维也纳爱乐乐团一起指挥了一场节庆音乐会。在结束时他动情地说:“孩子们,这真的很遗憾,我不能把你们带进坟墓里,但在那儿我们还能继续奏出美好的音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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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查德·施特劳斯在他的戛米施别墅里招待他的朋友,畅谈之后朋友们终于要告辞了。
理查德·施特劳斯迅即说道:“再喝杯咖啡,要不我今天下午还要去谱曲。”他在说话的同时把目光扫向他的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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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查德·施特劳斯的一位柏林崇拜者之妻邀请作曲家共进晚餐,他说:“这只是喜爱音乐朋友的一次小型聚会,我们根本就没有怎么费心操办。”施特劳斯回答说:“尊敬的夫人,如我到您那儿的话,那您就费心地大加操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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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查德·施特劳斯应比洛之请指挥柏林爱乐乐团演出他的一部早期歌剧《克克佩斯》。由于他忘了很多,不得不低头时时翻阅总谱。
比洛对此嘲弄地说道:“总谱应当在您的脑袋里,不是您的脑袋在总谱里,尤其还是您自己谱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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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查德·施特劳斯在排练他的一部新作时,一个吹奏小号的乐师抱怨说:“大师,这个乐段我无法吹奏,或者应当在钢琴上弹奏,小号是绝对吹不出来的!”
作曲家会心一笑,他斩钉截铁地说:“您放心好了,在钢琴上也弹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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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理查德·施特劳斯的《阿尔卑山交响曲》中有一段小提琴独奏,它使人很强烈地想起了马克斯·布鲁赫小提琴协奏曲中的一段柔板。这首作品首次演出之后,施特劳斯问经常挑剔他的汉斯·普菲茨纳又有什么可说的。
普菲茨纳斩钉截铁地说:“根本就没有什么可说的;这是一部令人印象深刻的登山之作,在到达山巅之前,您差一点就落到一个断层里(断层的德文Bruch,马克斯·布鲁赫的姓也是Bruc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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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查德·施特劳斯指挥时只用自己的指挥棒,这已成为他的一个怪癖,有一次在进行客场演出时,他忘了带自己的指挥棒,于是随手拿起放在总谱架上常任乐队长用的一根,而乐师们对这位乐队长一向不满意。
就在施特劳斯拿起这根指挥棒时,乐队第一小提琴手跳了起来喊道:“先生,请不要拿它!这根指挥棒里没有节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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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挥在排练施特劳斯一部新作时,有一个乐段使他想起了普菲茨纳。
“您是对的,”在场的施特劳斯回应:“没有普菲茨纳多少东西,这确实是其中最次的一个乐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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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查德·施特劳斯与德累斯顿国家乐队排练他的交响音诗《梯尔·奥伦斯皮格尔的恶作剧》,乐师们对作品中的那些声音不太习惯。于是他用下面的话来鼓励他们:
“鼓起勇气,先生们,声音越是错误,那就越是正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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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7年理查德·施特劳斯被一位女记者问及他的下一步计划。“呐,死亡。”这位八十三岁的大师回答说。
[1] 理查德·施特劳斯,理查德是名,施特劳斯是姓。理查德·瓦格纳的名也是理查德,约翰·施特劳斯的姓为施特劳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