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文选是一门基础课程,毋庸置疑,其基本任务是提高古籍阅读利用知识基础和基本技能。与此同时,历史文选可以、也应该延伸到学术研究领域。笔者以为,阅读旧注,也是培养独立学术研究能力的一个重要侧面,旧注中充满了学术研究的契机。有人以为,古籍注释是一种实用的、操作性的资料,与学术研究无涉,那实在是一种误解。旧注绝不仅仅是正文的附庸,它也是学术研究的嚆矢,同时具有独立于正文的学术价值。
首先,注释本身就是一种学术研究。原文之所以需要注释,或因作者难定,需要考实;或因背景不清,需要说明;或因文字僻奥舛误、语义晦涩隐微,需要校释疏证;或因事实繁复漏略,需要概括补充;或因版本真伪杂糅,需要考信取舍等。凡此种种,都需要经过踏实严格的研究,才有可能得出合乎实际的结论。这种研究,有的时候甚至比其他研究难度更大。所以同一部书往往有不同的注释,不同注家对相同的原文的解释往往不尽相同。有分歧,就有是非;有是非,就需要研究。所以,就是这些在注释过程中滋生的歧义,也有重新研究的必要。这也是旧注学术价值的另一种表现。
其次,不少旧注常常就重要学术问题发表看法,而不仅仅局限于文字疏通。如《毛诗正义》卷首“郑氏笺”下,孔颖达云:“汉初,为传训者皆与经别行,“三传”之文不与经连,故石经书《公羊传》皆无经文。《艺文志》云:《毛诗》二九卷,《毛诗故训传》三十卷。是毛为诂训亦与经别也。及马融为《周礼》之注,乃云:‘欲省学者两读,故具载本文。’然则后汉以来,始就经为注,未审此《诗》引经附传是谁为之。其郑之笺当元在经传之下矣。”[1]这里,孔氏对经、传分合源流做出了客观叙述,它对经学史、文献学史等学科的研究都具有重要价值。
尤其值得注意的是,历史上的旧注不仅仅是作为一种辅助读物而存在,它同时也代表着前人的一种典型著述方式,是古人表达自己的思想学术观点的一种常用途径,因而具有独立于原文的学术价值。所以翻开中国古代学术史,你会发现从本质上来说它就是一部经学史。特别是有汉以来,从今文经学到古文经学,古文经学从北学、南学到义疏之学,再到宋明理学与清代朴学,无一不和文献注释联系在一起。在谈到这个问题时,《四库全书总目·经部总叙》也说:“经禀圣裁,垂型万世,删定之旨,如日中天,无所容其赞述。所论次者,诂经之说而已。自汉京以后垂二千年,儒者沿波,学凡六变。其初专门授受,递禀师承,非惟诂训相传,莫敢同异,即篇章字句,亦恪守所闻,其学笃实谨严,及其弊也拘。王弼、王肃稍持异议,流风所扇,或信或疑,越孔、贾、啖、赵以及北宋孙复、刘敞等,各自论说,不相统摄,及其弊也杂。洛闽继起,道学大昌,摆落汉唐,独研义理,凡经师旧说,俱排斥以为不足信,其学务别是非,及其弊也悍……学脉旁分,攀缘日众,驱除异己,务定一尊,自宋末以逮明初,其学见异不迁,及其弊也党……主持太过,势有所偏,才辨聪明,激而横决,自明正德、嘉靖以后,其学各抒心得,及其弊也肆……空谈臆断,考证必疏,于是博雅之儒引古义以抵其隙,国初诸家,其学征实不诬,及其弊也琐……要其归宿,则不过汉学、宋学两家互为胜负。”[2]两千年儒学六变,究其根底,也就是“诂经”六变。经注的繁衍发展,也是整体学脉的繁衍发展。我们可以说这是注释史,也可以说这是学术史。
所以经常接触旧注,既能帮助学生使用古籍,也能帮助他们研究古籍;既可以获取微观研究的课题,也可以形成宏观研究的项目。这显然是锻炼学生研究能力、提升历史文选教学层次的一种重要途径与方式。
综上所述,历史文选教学中旧注阅读利用,对解决实际问题、扩展知识基础、形成基本技能、提升教学层次,无疑是具有重要意义的。如果说历史文选是一门工具课,那么我们可以说,旧注是历史文选的工具,它是工具的工具,我们没有理由不重视它。特别是在教学时间严重不足的条件下,旧注的教学利用,能够大幅度提高单位教学时间内的实际教学效果,它能使教学实效以几何级数的幅度向课外延伸。需要说明的是,古籍注释有旧注也有今注,我们强调旧注,并非厚此薄彼。今注当然具有实用价值,但数量毕竟有限,而且一般不需要经过特别的训练就能熟练利用。旧注则不同,其与今注在体例、表达、知识结构等方面差别极大,学生要很好利用,必须经历一个训练过程。这种训练,还需要教材结构、教学过程等环节的相互配合。首先,教材必须选录一定数量的、具有代表性的旧注。1986年北京师范大学中国历史文献教研室编著的《中国古代历史文选》已有很好的开端。其次,必须从中确定一些精读篇目。精读篇目要加今注,除文义疏通以外,要有意识地贯穿有关注家、体例、体式、术语等方面知识信息。同时,可配以相关专论,集中介绍旧注常识。讲读教学过程中,可利用多媒体,展示旧注原文,使学生接触了解其不同侧面。此外,除课本精读、泛读篇目外,课后适当布置学生阅读一定数量的、具有代表性的旧注原书,切实提高相关素养,锻炼其实际应用和研究的能力。
[1] (唐)孔颖达:《毛诗正义》,(清)阮元校刻:《十三经注疏》(上),276页,北京,中华书局,1980。
[2] (清)纪昀:《四库全书总目》(上),1页,北京,中华书局,198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