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乔纳森伯爵
蓝坡监狱建在郊外。
谢隆探长负责驾马,身后的座位上坐着华夫、蒙查查与许诺诺。敞篷式结构,方便了兄妹俩一路张望个不停。看叼着烟斗的绅士行色匆匆地走街过巷,看撑着洋伞的妇人披肩被风扬起,别墅式宅邸外的铁栅栏在惊鸿一瞥时,如同黑白分明的琴键。
来到街道的拐角处,他们听见有人在争吵。一辆四匹马拉着的豪华厢型马车停在路中间,有人扯着嗓子吼着什么,混杂着狗的叫声。
“啊,那不是汤姆和拖鞋吗?”许诺诺认出。
“不好意思,探长,请稍等一下。”华夫说着忙下车,小兄妹俩也跟了下来。
“又是乔纳森那老家伙吧。堵在那儿谁也走不了。”谢隆嘟哝。
分开围观的群众,可以看清马车夫正脸红脖子粗地跟汤姆争吵,而小狗拖鞋在一旁帮腔似的叫着。华夫凑近时,正听见汤姆嬉皮笑脸地说:“伯爵大人,您别看这狗不起眼,它其实可是有着血统证书的名种狗呢!它被您撞伤了,您却头也不回地转身就走,可不符合您的身份。”
“邋遢的吸血虫!”戴着一顶礼帽的乔纳森伯爵并未下车,只从窗口露出他那满是怒气的脸,“撞伤?什么地方撞伤了?那小畜生的叫声比你都响亮!”
“天,撞伤没有您竟看不出?”汤姆难以置信地看了拖鞋一眼,那条小狗立刻心领神会地四脚朝天倒地,一边抽搐,一边吐白沫,不断发出“呜呜”的呻吟。
“大家都看见了,这就是大名鼎鼎的乔纳森伯爵!”汤姆抱着拖鞋悲伤地控诉,“对他来说,穷人就是最低贱的!呜呜呜可怜我心爱的拖鞋啊……”
议论纷纷中,乔纳森伯爵的脸变得红一阵白一阵,他忽然掏出一把硬币,直接洒在了地上,汤姆欢呼一声,忙不迭地捡起来,奄奄一息的拖鞋也立刻来了精神,欢蹦乱跳地帮主人叼钱。
蒙查查与许诺诺看得哭笑不得,蒙查查说:“这条狗可真是训练有素啊。”
“老爷,您不必给他们钱,我刚才根本就没……”一名车夫不服气地说。
“闭嘴,蠢货。我只想尽快甩开这一大一小两条吸血虫,赶快回家招待我的客人——艺术女神苏菲娅!”乔纳森对车夫粗暴地一挥手。
然后,他注意到了人群中的华夫。华夫正与敲诈成功的汤姆交谈着。汤姆笑嘻嘻地向他展示自己的战果,华夫则无奈地苦笑着。
“原来如此。我怎么忘记了,某个狡猾透顶的大侦探,最喜欢结交的朋友就是小偷和骗子?”乔纳森伯爵冷笑一声,“仁慈的上帝虽然将他接走了,但最好也别漏了他的那群狐朋狗友。”
华夫的脸上浮起微微的愠怒,但还是客气地说:“伯爵大人,别来无恙。您的千金艾米丽小姐还好吧?”
“弗雷德那家伙消失后的这段日子,应该是艾米丽一生中最快活的时光吧。”乔纳森伯爵轻蔑地说,“你呢?现在又是谁的助手?我劝你干脆找个女人成家,过点踏实日子得了!”
“人家现在也是大侦探了。”汤姆插嘴道,“就像是艾米丽为弗雷德神魂颠倒一样,我们都相信,迟早会有好女孩为华夫先生倾倒的。”
乔纳森气得额暴青筋,这时谢隆叫道:“你们该上车了,我们还要赶路的。——尊敬的乔纳森伯爵,您好。请代为转达对艾米丽小姐的问候。”
乔纳森唰地放下车窗的布帘,沉声命令车夫:“走。”
四匹高头大马迈开蹄子,在车夫的指挥下调整着方向,“咔哒咔哒”地跑远了。
“你们怎么会跟他在路中间吵架?”华夫皱眉问汤姆。
“嘿嘿,我带着拖鞋散步,结果有个孩子的面包圈滚到路中间了,这没出息的馋鬼就不顾一切地扑了上去。”汤姆说着,指指拖鞋,此刻,它的注意力完全被一家饭馆飘出的香味儿吸引了去,“就那么巧,乔纳森的马车来了。那老家伙那么可恶,不趁机敲他一笔怎么行!”
“馋是馋了点,演技还不错。”蒙查查还记得刚才拖鞋假装受伤的那一幕。
拖鞋这时转过身,向蒙查查走来,蒙查查条件反射地做戒备状,但拖鞋竟然朝他亲密地摇起了尾巴。
“哎呀?”蒙查查喜出望外,蹲下来逗拖鞋,“一回生二回熟啦?我说嘛,怎么会有狗讨厌……”
“嗷!”拖鞋忽然张开嘴做了一个猛咬的动作,吓得蒙查查朝后一缩,整个人重心不稳,又跌了个四脚朝天。爬起来,只见拖鞋一脸无辜地看着他,吐舌头,摇尾巴。
“哥,你没说错,它的演技是很好。”许诺诺笑着说,“不想被它咬一口,还是小心点儿吧。”
“你们要去哪儿?”汤姆问。
“蓝坡监狱。”华夫说。
“华夫,我们该走了。”谢隆不耐烦地催促。
“汤姆,记得如果发现了什么,就到蓝坡监狱来找我!”华夫说罢,与蒙查查兄妹一起上了车。
耽搁了好一会儿的警车重新开始奔跑。车上,许诺诺问:“刚才那位盛气凌人的伯爵是什么人?”
“乔纳森伯爵。简单说,他是这座城市最有权势的人。”华夫头也不回地说。
“他好像非常讨厌……侦探?”
“这里面倒是有个精彩的故事。”谢隆插嘴,“我们的老朋友弗雷德,与乔纳森的独生女艾米丽,可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他们结婚啦?”许诺诺问。
“怎么可能。”华夫说,“艾米丽是一位非常有见识的女性,认可并尊敬我们的工作,自从一次被弗雷德帮助了之后,两个人就坠入爱河了。但乔纳森伯爵却认为侦探是卑贱的职业,强烈反对他们在一起。”
“如果不是对乔纳森的人品还有那么一点信心,弗雷德的失踪,我第一个怀疑他。”谢隆说。
马拉的警车,渐渐驶离了繁华的居民区,来到了郊外。道路两边的建筑开始被棵棵枯树取代,车轮碾过地面时,持续溅起枯叶被轧碎的声响。
视野更见朦胧,仿佛夜晚是以雾气的形式降临的。
驶过一座桥后,他们看到了位于前方的建筑群,绵长的围墙仿佛要延伸到地平线的彼端。监狱里透出的橙色灯光照亮了围墙的轮廓,却不带暖意,仿佛某种不为人知的罪恶,正悄然撒网。
“呱——呱——呱——”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一直在耳畔徘徊不去的乌鸦嘶叫,在一瞬间变得密集而凄厉,抬头望天,一大群纷乱的黑色剪影飞过,飘落的羽毛像是一个个秘密。
蓝坡监狱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