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哑巴少年

万里无云的天空，一碧如洗，耀眼的阳光覆盖大地，照见石磨村的谷场一片金灿，那是高高的麦垛与打谷剩下的壳屑。

从村头到村尾，随处可见闲聊的农人。穿着粗布衣服，手中握着农具，说话的声音又响又急。

“我活到这岁数，第一次见到这么可怕的东西！”

“巢穴似乎离咱这儿不太远，真要命！”

“听说王都已经决定采取行动了……”

这些手上长满茧子、因繁重的劳作而显得比实际年龄苍老的人们，此刻正一脸惶恐，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他们身边，憨傻的肥鹅摇摆着屁股，在土路上事不关己地走来走去。

“瞧，普塔来了！”其中一个年轻人忽然指着一个男孩说道。那男孩头戴一顶草帽，衣服上满是脏兮兮的补丁，脚趾从草鞋的破洞里露了出来。他抱着一个空罐，心事重重地走着。

“喂，普塔！”年轻人叫道。男孩却充耳不闻，继续走着。

“哑巴耳朵也不灵光，光用叫的还不够。”一个年轻人捡起一块石头，用力丢了过去。

“啪！”普塔被砸到了，他一个踉跄，差点儿摔倒。人群里发出一阵大笑。

“真不小心，又在想念你沼泽地的家吧？”

“这小子真奇怪，怎么老往那种地方跑呢？莫不是脑子进水了？”

“小心恶龙抓了你去塞牙缝！”

几个年轻人们围住普塔，你一言我一语地嘲笑起来。普塔咬着嘴唇，逆来顺受地任他们捉弄自己。只在听见“恶龙”的时候，他猛地抬起脸来。

“瞧，这胆小鬼怕了。”年轻人们越发乐不可支了，“这么说来，恶龙从咱们村子上空飞过时，你也看见了？”

普塔摇了摇头。

“那真可惜。那家伙长着三个脑袋，四对翅膀，一边飞还一边喷火！”

“它满嘴都是锋利的牙齿，每一颗都像刀子那么尖！”

“还有那个被它抓走的女孩，啧啧，等不及回老巢，恶龙已经吃掉她一条腿了……”

普塔的脸色一点点地发白。那几个年轻人还不肯放过他，纷纷大笑道：“这就怕啦！亏你还是圣光骑士的后人呢！你的祖先要看到自己的子孙这副德性，肯定会气得活过来哟！”

“住口！”一声呵斥响起，一个拄着拐杖的矍铄老人在两个壮年人的陪同下，走了过来。

“村长。”年轻人们悻悻地收起了笑容。

“你们胡说什么？恶龙是可以拿来开玩笑的东西吗？不知天高地厚！”村长拿拐杖用力敲着每个人的脑袋，“那怪物到目前为止，已经毁了至少一百条村子，吃了一万个人！”

普塔打了个冷战。旁边一个年轻人轻轻嘀咕道：“瞎，村长比我们还能吹！”

“村长，我爸爸说，王都已经出兵了，恶龙的末日不远了。”一个年轻人说。

“我也听说了！军队好像是国王亲率的，不知道可不可靠。”又一个年轻人说。

“闭嘴！干活去！”村长恨铁不成钢，“国王军很快就会抵达本村，到时可能还会征集一些人手。你们派不上用场事小，胡说八道当心掉脑袋！”

普塔听到这里，忽然激动地抓住了村长的衣服。“你干什么？”村长莫名其妙。

“骑士的后代热血沸腾啦，他准是想参军哪！”年轻人又嘲笑开了。

“哎，普塔，先放手吧。”村长叹了口气，“天知道国王军啥时候到呢，天……”

他忽然说不下去了，一双眼睛盯着天空，喃喃地重复着：“天……天……”

四周的人连忙朝天上看去。

原来有个人正从天而降！

“啊啊啊啊啊啊——”

蒙查查抱着布鲁布鲁，如流星一般陨落！

穿过隐藏的“通道”，他们来到了这个一无所知的世界，却怎么也没想到出口会开在天空！他俩一点儿心理准备也没有，就开始高速坠落！

“开开开开什么玩笑！这是个整人游戏吧？”布鲁布鲁大叫。

“快快快快想点办法！”蒙查查的眼睛被风吹得睁不开。

“潘朵拉那个女人实在是太不靠谱了！没有我看你怎么办！”布鲁布鲁骂着，猛然张大嘴，将迎面的风大口大口吞下肚去。它那柔软如橡皮泥的身子立刻鼓胀得像一个气球，落速骤减。

蒙查查的感觉就像终于张开了降落伞。他长出一口气，收起惊慌的心情，开始居高临下地打量这片土地。

冒险启程的真实感，在这一刻才变得清晰具体。

不像高楼林立的现代都市，蒙查查看到的风景是一览无余的。往远眺望，茂密的树林将崇山渲染成浓稠的绿影；往近处瞧，时隐时现的丘陵如浪头起伏在田野之间。道路未经修葺，就那样生硬地匍匐在车辙与脚印之下；矮小的房屋勾勒出村落的格局。

这朴拙而天然的一切，竟让蒙查查有些心旷神怡。

“怪物啊！”

直到吼声突如其来，他的闲情逸致才被粉碎。他忽然发现身下一村子的男女老少都在仰着头，惊恐地望着他。在他们眼里，蒙查查的短袖T恤、牛仔七分裤和山地鞋简直称得上“奇装异服”，而带着他飘落的那个有着眼睛嘴巴的大家伙，更是不折不扣的怪物！

女人们拉起了孩子，兔子一样飞奔回屋；男人们拿齐了家伙，锄头草叉镰刀木铲，如临大敌地盯紧天上的不速之客。

“哎哟！”迎面飞来的第一块石头，不偏不倚地砸中了布鲁布鲁，疼得它一声怪叫，接着，更多的石头争先恐后向他们飞来，甚至夹杂着干掉的牛粪！

“哎哟！哎哟！”布鲁布鲁目标明显，连连中招，它几乎是气急败坏了，“愚蠢的人类，你们这是拿我当靶子呀！布鲁布鲁才不是靶子呢！看我收拾你们！”

“不要，他们只是搞不清状况而已，你想办法让他们打不中咱们就行！”蒙查查忙警告。

“我宁可想办法帮他们准确命中你。”布鲁布鲁说着，牙关一咬，幻觉发动！

蒙查查与布鲁布鲁忽然从所有人的视线中消失了。布鲁布鲁用幻觉，让村民们看到一片没有异样的天空。

“咦？哪儿去了？”

“怎么不见啦？”

“我不是眼花了吧？”

……

趁着村民抓耳挠腮、议论纷纷之际，布鲁布鲁跟蒙查查紧急迫降。

“往那儿。”蒙查查双手抓着布鲁布鲁，用脚代替手指示方向，“离他们远一些。”

“布鲁布鲁希望你能离我远一些。”布鲁布鲁发着骚扰，却还是配合着转了个弯。

他们飘到一处相对僻静的地方，一个没留神，两人一同落在了一座低矮的屋子上。铺满稀疏稻草的屋顶犹如一个劣质的陷阱，他们直接踩穿了一个洞，掉了下去。

“哗啦！”

窄小昏暗的屋子里响起的这一声，简直惊心动魄。好在布鲁布鲁身体柔软，做了蒙查查的缓冲垫、只见它像地毯那样整个儿扁扁地“扑”在了地上，身上还有个蒙查查形状的印子。

蒙查查打量着这个小屋。它真是名符其实的小屋，小到只由床、灶台和一张小木桌构成。有限的锅碗瓢盆随意地堆在地上或台子上，**则蜷着一团破棉絮。主人似乎不在。

蒙查查呆了数秒，把手伸进领口，扯出潘朵拉给他的链坠——两条银色的链环维系着一个怀表样的小圆盒，打开盒盖，就看到一枚黑色的指针正在转动，片刻后，牢牢锁定了布鲁布鲁。

潘朵拉说过，这“指灵针”能够锁定魔灵的位置，果真不假。看来，它是把布鲁布鲁当成目标了。直到布鲁布鲁身上的铃铛共鸣般地闪过一道寒光，指针才岿然不动。

蒙查查再仔细端详指灵针，希望它能告诉自己这个时代的魔灵身在何处，但指灵针却毫无反应，他换了几个位置，情况并没有改善。

“大笨蛋。很明显那个魔灵已经找到人类附身了嘛，你再怎么转圈圈也休想探测到哦。”布鲁布鲁有些幸灾乐祸。

“那……该怎么办？”蒙查查不知所措了。

“我教你啊，”布鲁布鲁很认真地搭着蒙查查的肩膀说，“首先捂住脸。然后大喊一声：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

“……去你的！”

蒙查查正呵斥着满嘴风凉话的布鲁布鲁，单薄的木门“吱呀”一声开了。光线猝不及防地涌进来，照亮一室的灰尘，还有做贼般的蒙查查。

是那个叫普塔的哑巴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