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难接受母亲的婚姻观和家庭观。母亲想要保护的“家”,或者说她想实现的理想的“家”,到底是什么呢?毕竟内田家从一开始也只是一个名义上、形式上的家。母亲有着古板的一面,她说:“既然已经决定了,我就要负起责任让内田家继续存在下去。”她还说:“没有了内田先生,尽管本木先生从本木家搬进了内田家,内田家还是空****的。”母亲说完还笑了。但我想她真心觉得:“就算一家之主不在,让内田家继续存在也很有意义。”
我的立场是,既然母亲这么执着,我就接受这种执着。无论我还是本木,起初都没有想过“婚姻应该是这样的”,我们只是想“让最执着于内田家的母亲快乐一点比较好,那就照这样去做吧”。
然而,婚后我发现本木的父母对他改姓这件事非常介意。最初的几年我对他们怀有深深的歉意,因此几次去找母亲商量:“妈妈,求你了,让我入籍到本木家去吧?”“妈妈,你已经满意了吧?”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本木的父母似乎都感受到了雅弘加入内田家这件事的有趣之处,我发现他们看本木的视线仿佛在说:“雅弘以他自己的方式撑起了内田家,做得很好。”“儿子,你很努力啊。”不过也有可能是觉得“没想到你还会帮助别人”(笑)。
尽管如此,我还是继承了父亲的血统,所以每当父亲制造一些麻烦,每当周围的人告诉我“你父亲做了这样那样的事”,我总是会问母亲:“为什么我们要把那样一个人奉为家庭的象征?”每次母亲都会态度坚决地说:“那是你爸爸,他应该得到尊重,不对吗?”我们的谈话每每到这里就结束了。直到今天,我内心深处仍有一个疙瘩:“这对夫妇究竟是怎么回事?”
但是,当我读到那封在母亲葬礼前找到的、父亲写的旧信时,我的想法改变了,我想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在相遇初期都会经历这样纯粹的爱。作为他们的女儿,我从小到大都没有看到过那种爱情的影子,所以我才会认为他们只是一对名义上的夫妻,认为他们只是守着夫妻这种形式而已,我因此感到很沮丧——为什么他们的心不在这里。
所以我总在想:“他们要是早点离婚就好了。”但母亲的信念是如此强烈,以至于我只能逐渐接受,别无选择。在他们晚年,两个人都渐渐老去的时候,父亲还是会说:“我很庆幸我们没有离婚。”我觉得最终能听到这句话,对一个孩子来说已经是种解脱了。
对我的父母来说,能看到自己的孙子孙女,这本身就让他们觉得不可思议,或者说让他们感到难以言喻的喜悦。当他们想到这些孩子和孩子们的未来是他们守护内田家得到的结果,我想那一刻,父亲不假思索说出的那句“我很庆幸我们没有离婚”正是这想法化为语言的瞬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