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天,灯火阑珊没有跟着小萍跑地垫,天天到餐厅来,把我拉进单间耳鬓厮磨。今天下午我一进餐厅,灯火阑珊就迎上来,问,上午跑得怎样?
我说,先弄口饭吃吧,还饿着呐。
灯火阑珊便叫厨师给做一碗手擀面,她知道这是我百吃不厌的饭,而且马上就和晚饭连上了,留些肚子晚上吃。
我摁了摁鼓鼓囊囊的裤兜,回避了去老姨家的情况,只说了原来的公司面临倒闭,我到侯京那儿应聘的事。灯火阑珊十分惊讶,说,你怎么不事先和我商量一下?上他那儿干嘛?
我说,你不是曾经建议我去侯京那儿干吗?灯火阑珊说,此一时彼一时,那时我还没这么爱你。我说,阑珊啊,你想想鲁迅是怎么说的——人必须首先活着,爱才有所附丽。
灯火阑珊说,你别给我上课,反正我不让你去!灯火阑珊拉着我走进单间,又插上门。我以为她又要和我亲热,便轻轻托住她的伤胳膊。不想她揪住我的耳朵说,狼,你说实话,你找侯京的真实目的是什么?
我说,挺疼的,你放手。她说,你说了我就放。我说,阑珊啊,你多想了,难道我还去撮合你们俩,干那受累不讨好的事吗?是我欠了老姨和你这么多钱,我得找个能挣钱的地方!
灯火阑珊松了手,长出一口气,说,其实你根本不了解侯京,他会敲你的骨吸你的髓,剥削起你的剩余价值贪得无厌!
我说,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为了多挣几个钱,就算是虎牙我也拔他一颗!灯火阑珊说,你这种人啊!非撞了南墙才回头,吃了亏才认账!我说,没什么了不起,不过是挣多挣少的问题而已。
这时伙计敲门,送来汤面。我打开门接过来,然后没再插门。
灯火阑珊瞪我一眼,亲自过去插门。我说,大白天插门,让伙计们怎么看呀?灯火阑珊说,怎么着?在这个餐厅里是伙计听我的,还是我听伙计的?我不理她了,闷头吃饭。
她便坐在我对面,看着我吃,两眼目不转睛。我想起小时候我妈就这么天天看着我吃饭。我便想笑。
她说,你又要冒什么坏水?我说,你这么盯着我,像我妈。她说,别人这么爱你,是不是你挺得意的?
我说,得意什么?累!灯火阑珊立即有些不悦,说,野狼,你什么意思?难道我们自作多情了?我说,那倒不是,爱应该是理解,是欣赏,是支持,而不是管制,不是紧逼盯人。
灯火阑珊打断我的话说,错!那不是爱,那是友情,爱不仅要管制,还要拥有、独占、融合,要把两个意志变为一个意志!
我感到再说下去,又会上升到婚嫁问题,就又进入死胡同了,不如就此把五千块钱的事说了,看看能不能拉开一点距离。我喝尽碗里的汤,抹抹嘴说,阑珊啊,自从你为我受伤以后,我老姨一家十分惦念,他们替我内疚,又不知怎么办好,就为我筹集了五千块钱,让我交给你,聊表一下心意。说着,我把两包钱掏出来,打开报纸,把两包合成一包,抓起灯火阑珊的一只手,放在她的手里。我没按老姨的意思说是我自己要这么做,而是打了折扣,说成是老姨一家的意思。
此时灯火阑珊一下子愣住了。她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我借机站起身,打开门把吃饭碗送出去。等我回来时,灯火阑珊已经想明白了。她把钱放在桌上,朝我一推,说,你别往老姨身上推,我看是你的意思,你厌烦我了,跟我生分了!
幸亏我说的是老姨一家的意思,否则不知灯火阑珊还会说出什么!不过,这种理解已经足够让我为难。我拿起纸包放回她的手里。我说,你爱信不信,真是老姨的意思。
灯火阑珊虎视眈眈盯住我的眼睛,我躲闪,她便说,野狼,你眼里一点自信也没有;要想学说谎,你还嫩点吧!
我指着头顶灯管说,我对灯发誓!她说,别小儿科了,我要是收了这个钱,表明什么呢?表明咱俩没有感情纠葛?表明井水不犯河水?表明大路朝天你我各走半边?我说,你误解了,不是这个意思。
她说,就是这个意思!她抓起纸包,抬手朝我脸上扔去。纸包打在我的额头上,钱票散落下来,撒了满地。
我要发作,大叫,阑珊!她一只手抖着指我,说,你想干什么?你想发火吗?你来呀!我胳膊还疼着呐,你就这么气我啊!接着就泣不成声了。
我真想发作。这简直不让人说话啊!但灯火阑珊的话提醒了我。我不能发作,她是伤员,是为我受的伤。我压住性子,蹲下身把钱票一张张捡起来,重新包好,揣进裤兜。
她连看也不看我,把头扭向一边,脖子一梗一梗地抽泣。我感到她其实很让人怜惜,她又为了什么呢!她不需要钱吗?可她把感情看得远比金钱重得多啊!我忍不住走过去,把她的身子扳过来,轻轻抱住。她便突然把脸扎到我的怀里,放声大哭。我轻抚着她的后背,等她哭差不多了,就拿起桌上的餐巾纸,给她把脸擦净。她哽咽着说,狼,我一哭,伤口特别疼。
我说,那你就别哭呗。她说,是你逼着我哭啊!我说,对不起了。她问,你现在是不是不爱我了?我说,谁说不爱?正爱的六神无主呢!
她噗哧笑了,说,两难,是不是?
我说,从我本身来讲,我恨不能立马娶你,只是现在不可能啊!她点点头说,我明白,我也没逼你呀!我说,我如果跟刘梅离不成婚怎么办?
她坚定地说,我会一直等下去;再说,只要你锲而不舍,没有离不成的!她抬起头,把嘴凑上来,我便把嘴唇印上去。这时,我突然醒悟,我应该和她拉开距离的,怎么变成新的默契了?我无限懊恼和无奈。只沉浸在一时的异样温柔里。这是我吗?不知道!我在哪里?不知道!老姨,我愧对您的一片心了……
晚饭时间到了,客人陆续进门,大厅传过来搬动桌椅的声音,我和灯火阑珊依依不舍从单间出来,装作什么都没发生,沉着地扫视大厅。但我分明看出,伙计们在以疑惑的眼神打量我们俩。
谁能告诉我,下一步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