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下起蒙蒙细雨,气温骤然降下来。我在腋下夹着毛巾被回到餐厅,已经夜里十二点,大厅还有两桌食客没走。大堂和两个伙计坐在角落死盯着他们。美云却在银台坐着打盹。听见门响,美云不觉一个激灵。见我进来,他们都站起来。
我走到大堂身边坐下,问他,昨天几点睡的?大堂说,三点。我问,美云睡觉又光膀子了吗?大堂说,我啷个晓得?我说,你没偷看?大堂说,老板已经打我一个嘴巴,啷个还敢?我说,你有记性就好。
伙计给我沏了一杯茶,我接过来抿了一口,寡淡无味。说是茶,徒有其名。难怪伯父为茶发难。我问大堂,以前客人对茶水有过要求吗?
大堂说,碰上过刁钻的食客,要好茶,啷个理他?
我说,这种经营思想不对,沏茶不是装样子,而是要体现饭店对客人的关怀。大堂说,增加成本的事啷个会干?
我没说话。这事涉及到灯火阑珊和小萍。成本啊!灯火阑珊和小萍有多大资金实力?肯不肯再行投入?我不觉产生联想:我如果和灯火阑珊缔结关系,需要多大成本?眼前绕不过去的问题就是把老婆牺牲掉。这个成本太大了。这不是我的初衷。我和刘梅没有根本冲突。然而,深爱灯火阑珊也是事实。并且,我已向伯父伯母许下宏愿,要采取进一步的行动。那么,我该怎么办?我也不得不进行一番权衡,假如我倾家**产把宝押在灯火阑珊身上,而后却并不幸福又怎么办?这么想有些亵渎灯火阑珊,可是我不由自主在这么想。但是,这一步不往前走行吗?显然不行!灯火阑珊为了我宁可去死,谁见过这么痴情的女孩!为了她,我只能打肿脸充胖子,硬着头皮充好汉,此外,别无选择!
我思前想后,不觉又过了两小时,食客结了帐走净了。伙计赶紧收拾桌上的碗碟,用抹布擦桌子,用条帚扫地上的烟头,用餐巾纸去揩食客吐在地上的粘痰。
大堂拿着墩布,骂道,龟儿子撒!
骂归骂,食客就是上帝,就是爷,上帝和爷眼下不够文明,你奈我何?
我说,经常如此?
大堂说,天天如此!
我说,是够烦人的,有洁癖的人干不了饭店;你们擦擦地只当锻炼身体吧。
做完卫生厨师和伙计都走了,我一看墙上挂钟,果然接近三点了。我便催促大堂和美云抓紧洗漱。我问美云,你还睡前厅吗?
美云说,是。我说,从今天开始你睡单间里吧。美云说,阑珊姐不让睡单间。我说,为什么?美云说,不知道。
我想可能怕出猫腻——这个敏感细心的灯火阑珊啊!我说,美云你只管睡,有我呢。因为,后厨地方小,我和大堂俩人睡不开,我得睡前厅。
我帮美云在单间里用椅子对起床来,发现她只有凉席和一张褥单,这怎么过夜啊!我说,你的被褥呢?
美云说,存在老乡那里,还没去拿。我便把灯火阑珊给我的毛巾被递给美云。
美云说,那你怎么办?我说,你甭管了。她说,马哥,你真好。
我没理她,给她把门关上。我来北京时压根没带被褥,在绿岛住的时候天还很热,显不出被褥的重要。我打定主意,明天去老姨家借被褥。我在前厅用椅子对成床,合衣躺下数数,很快进入梦乡。我梦见了刘梅,她快生了,肚子很大,不上班了,单位停止了她的工资。见到我,她问,马林,你去北京好几个月,挣钱了吗?
我说没有。她问,我们娘俩吃什么?我说,先找我爸我妈和你爸你妈借。刘梅问,你在北京发展什么事业了?我说,什么都没有。
刘梅说,要你这种老公有什么用!她把一盆冷水泼到我的身上,把我冻醒了。
我一个激灵坐起来,自嘲道,刘梅,告诉你吧,这几个月我没闲着,和自己的女网友深陷情网了。收获当然有,几多**,几多烦恼,几多充实,几多空落。你闹什么,我正在考虑如何休了你,如此而已,岂有他哉!我睡意全无。看看外面,天就要亮了,新的一天就要开始,我走进后厨,用冷水洗了脸,然后走出饭店。先找到昼夜银行,在自动取款机上刷卡,看看这个月公司给没给我工资。不错,有。但这是我休工伤假的最后一个月。下个月我就算自动下岗了。我在路上走了半小时,等到公交有了第一班车,才坐上去。到老姨家附近我下了车,先到早点部买了足够四个人吃的烧饼、油条、茶鸡蛋,又用塑料袋打了豆汁,便上楼敲响老姨家的门。
老姨一家刚刚起床。老姨见我来了,忙开门把我迎进去。老姨说,干嘛这么早?我说,冻坏了,来借被褥。老姨说,正要给你打电话,让你来取被褥呢,知道你来北京什么都没带。
我说,这不来了吗?老姨压低声音说,没住餐厅的时候你一直和阑珊姑娘同居吗?
我说,不叫同居,是同住分居。老姨说,那不是一个意思吗?有了孩子怎么办?我说,没上床怎么可能有孩子?
老姨说,这些天刘梅电话不断,一直追问你是不是在和阑珊姑娘同居;夫妻之间的这种感应是很准的。我说,刘梅为什么不直接给我打电话呢?老姨说,她大概不相信你的话。
我说,夫妻之间,岂有此理。老姨说,你今天拿完被褥赶紧安排时间回一趟家,别让刘梅着急。我说,好吧,是得见一面了!
我没在老姨家久留,拿了被褥就回餐厅了。我看看墙上挂钟,不到八点,便直奔北京车站,我没对灯火阑珊打招呼,买了车票回自己的家了。我在火车上倒是很消停地睡了一大觉。
下午两点,准时到家。我摘下腰带上的钥匙,捅开这扇极其熟悉的家门。屋里一切照旧,和我离家以前没有区别。我立即给刘梅单位打电话让她回来,因为,见一面我就得回去。
刘梅听到我的声音十分激动,说,老公,等我啊,我立马回去!
我抓空翻找自己的衣服,秋天穿的,冬天穿的,找齐了,装进一个旅行箱。这时刘梅回来了。一进屋就冲我呵呵笑,说,马林,这些天我老做梦,说你要回来!
我说,老夫老妻了还这么依恋?刘梅说,正因为老夫老妻才依恋呐!说着就脱衣服。我说,你干嘛?
刘梅说,我让你看看我的肚子,你儿子正用脚踹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