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阶基
阶基为中国建筑三大部分之一。其在汉代,未央宫前殿,“疏龙首山以为殿台”;“重轩三阶”,文献可稽。川、康诸阙亦有下以阶基承托,阶基四周刻作若干矮柱及斗者。画像石中,厅堂及阙下亦多有阶基,亦用矮柱以承阶面,柱与柱之间刻水平横线,殆以表示砖缝。直至唐五代,此法尚极通行。
二、柱及础
彭山崖墓中柱多八角形,间亦有方者,均肥短而收杀急。柱之高者,其高仅及柱下径之三点三六倍,短者仅一点四倍。柱上或施斗拱,或仅施大斗,柱下之础石多方形,雕琢均极粗鲁。孝堂山石室正中亦立一八角柱,高为径之三点一四倍,上下同径无收杀。其上施大斗一枚,其下以同形之斗覆置为础。出土汉墓砖中亦有上有斗下有斗形础之圆柱或八角柱,殆即此类柱之砖制者,但较为修长,其高可及径之五六倍。画像石中所见柱,难以判其为方为圆,柱下之础石似有向上凸起而将柱底凹入,使相卯合者。汉代若果有此法,虽可使柱稳定,然若上面重量过大或重心偏倚,则易使柱破裂,故后代无用此法者。
三、门窗
门之实物存者唯墓门。彭山墓门门框均方头,其上及两侧均起线两层。石门扇亦有出土者,均极厚而短,盖材料使然也。门上刻铺首,作饕餮衔环图案。明器所示,则门框多极清晰,门扇亦有做铺首者。函谷关东门画石,则门之两侧有腰枋及余塞板,门扉双合,扉各有铺首门环。明、清所常见之门制,大体至汉代已形成矣。
窗之形状见于明器者,以长方形为多,间亦有三角,圆形或他种形状者。窗棂以斜方格为最普通,间有窗棂另做成如笼,扣于窗外者。彭山崖墓中有窗一处,为唯一之实例,其窗棂则为垂直密列之直棂。
四、平坐与栏杆
画像石与明器中之楼阁,均多有栏杆,多设于平坐之上。而平坐之下,或用斗拱承托,或直接与腰檐承接。后世所通用之平坐,在汉代确已形成。栏杆样式以矮柱及横木构成者最普通,亦有用连环或其他几何形者。函谷关东门图所见,则已近乎后世之做法与权衡矣。
五、斗拱
汉斗拱实物,见于崖墓、石阙及石室。彭山崖墓墓室内八角柱上多有斗拱,柱头上施栌斗(大斗),其上安拱,两头各施散斗一;拱心之上,出一小方块,如枋头。斗下或有皿板,为唐以后所不见,而在云冈石窟及日本飞鸟时代实物中则尚见之。拱之形有两种,或简单向上弯起,为圆和之曲线,或为斜杀之直线以相连,殆即后世分瓣卷杀之雏形,如魏、唐以后通常所见;或弯作两相对顶之“S”形,亦见于石阙,而为后世所不见,在真正木构上究否制成此形,尚待考也。川、康诸石阙所刻斗拱,则均于栌斗下立短柱,施于额枋上。拱之形式亦有上述单弯与复弯两种;拱心之上或出小枋头或不出,斗下皿板则不见。朱鲔石室残址尚存石斗拱一朵,乃以简单弯拱托两散斗者,与后世斗拱形制较为相近。
明器中有斗拱者甚多,每自墙壁出拱或梁以挑承栌斗,其上施拱,间亦有柱上施栌斗者。“一斗三升”颇常见。又有散斗之上,更施较长之拱一层者,即后世所谓重拱之制。散斗之上又有施替木者。其转角处则挑出角枋,上施斗拱,抹角斜置,并无角拱。
画像石中所见斗拱多极程式化,然其基本单位则清晰可稽。其组合有一斗二升或三升者,有单拱或重拱者;有出跳至三四跳者;其位置则有在柱头或补间者。
综观上述诸例,可知远在汉代斗拱之形式确已形成,其结构当较后世简单。在转角处,两面斗拱如何交接,似尚未获圆满之解决法。至于后世以拱身之大小定建筑物全身比例之标准,则遗物之中尚无痕迹可寻也。
六、构架
川、康诸阙,在阙身以上,檐及斗拱以下,刻作多数交叠之枋头,可借以略知其用材之法。朱鲔墓址所遗残石一块,三角形,上刻叉手,叉手之上刻两斗。其原位置乃以承石室顶板者。日本京都法隆寺飞鸟时代回廊及五台山佛光寺大殿,均用此式结构,汉代建筑内部结构之实物,仅此一例而已(57)。
七、屋顶与瓦饰
中国屋顶式样有四阿(清式称“庑殿”)、九脊(清式称“歇山”)、不厦两头(清式称“悬山”)、硬山、攒尖五种。汉代五种均已备矣。四阿、不厦两头、硬山见于画像石及明器者甚多。攒尖则多见于望楼之顶。九脊顶较少见,唯纽约博物院藏明器一例,乃由不厦两头四周绕以腰檐合成,二者之间成阶级形,不似后世之前后合成一坡者。此式实例,至元代之山西霍县东福昌寺大殿尚如此,然极罕见也。重檐之制见于墓砖,其实例则雅安高颐阙。汉代遗物之中,虽大多屋顶坡面及檐口均为直线,然屋坡反宇者,明器中亦偶见之。班固《西都赋》所谓“上反宇以盖载,激日景而纳光”,固以为汉代所通用之结构法也。嵩山太室石阙将近角瓦陇微提高,是翘角之最古实例。
八、檐端结构
石阙所示,由角梁及椽承托;椽之排列有与瓦陇平行者,有翼角展开者,椽之前端已有卷杀,如后世所常见。
屋顶两坡相交之缝,均用脊覆盖,脊多平直,但亦有两端翘起者。脊端以瓦当相叠为饰,或翘起或伸出,正式鸱尾则未见也。
汉瓦有筒瓦、板瓦两种,石阙及明器所示多二者并用,如后世所常见,汉瓦无釉,而有涂石灰地以着色之法。瓦当圆形者多,间亦有半圆者,瓦当纹饰有文字、动物、植物三种,当于雕饰题下论之。
九、砖作
汉代用砖实例均见于墓中。墓壁砌法,或以卧、立层相间,或立砖一层、卧砖二三层;而各层之间,丁砖与顺砖又相间砌,以保持联络。用画像砖之墓,则如近代用“面砖”之法,以画像之面向外。
墓室顶部穹窿之结构,有以平砌之砖逐层叠涩者,亦有真正发券者,前者多见于辽东高丽,后者则中原及巴蜀所常见也。
砖之种类:有普通砖,通常砌墙之用;发券砖,上大而下小;地砖,大抵均方形;空心砖则制成柱梁等各种形状;并长方条、长方块、三角块等,其用途殆亦砌作墓室者也。
十、雕饰
崖墓门上、石阙檐下斗拱枋柱间、石室内壁面,为建筑雕饰实例所在,其他出土工艺品如铜器、漆器等,亦可略窥其装饰之一斑。建筑雕饰可分为三大类:雕刻、绘画及镶嵌。四川石阙斗拱间之人兽、阙身之四神、枋角之角神及墓门上各种鱼兽人物之浮雕,属于第一类。绘画装饰,史籍所载甚多,石室内壁之“画像”殆即以雕刻代表绘画者。其图案与色彩,则于出土漆器上可略得其印象。至于第三类则如古籍所谓“饰以黄金(左钅右工),函蓝田璧,明珠翠羽”之类,以金玉珍异为饰者也。
雕饰之题材,则可分为人物、动物、植物、文字、几何纹、云气等。
人物或用结构部分之装饰,如石阙之角神,但石室壁面,则多以叙史、纪功,武氏祠画像图案多程式化,朱鲔祠则极自然写实。动物以苍龙、白虎、朱雀、玄武四神为最常见,川、康诸阙有高度写生而强劲有力之龙虎、四神瓦当传世者亦多。此外如马、鹿、鱼等皆汉人喜用之装饰母题也。植物纹有藻纹、莲花、葡萄、卷草、蕨纹、树木等,或画之壁或印之瓦当。文字多用于砖瓦铭刻,汉瓦当之以文字为饰者尤多。几何纹则有锯齿纹、波纹、钱纹、绳纹、菱纹、S纹,等等。自然云气,见于武氏祠;董贤宅“柱壁皆画云气花卉”,殆此类也。
(1) 《史记·高祖本纪,吕太后本纪》《汉书·惠帝纪》。
(2) 《三辅黄图》。
(3) 《长安志》。
(4) 刘敦桢:《大壮室笔记》。
(5) 同上。
(6) 《三辅黄图》。
(7) 《史记·刘敬叔孙通传》。
(8) 《三辅黄图》。
(9) 《汉书·高帝纪》。
(10) 《汉书·高惠高后功臣表》。
(11) 《三辅黄图》。
(12) 《西都赋》。
(13) 《汉书·刑法志及注》。
(14) 《三辅黄图》。
(15) 同上。
(16) 同上。
(17) 同上。
(18) 同上。
(19) 《汉书·苏武传》。
(20) 《三辅黄图》。
(21) 《汉书·外戚传》。
(22) 《汉书·武帝纪》。
(23) 《汉书·宣帝纪及外戚传》。
(24) 《汉书·惠帝纪及注》。
(25) 《三辅黄图》。
(26) 《汉书·武帝纪》。
(27) 《汉书·郊祀志》。
(28) 《三辅黄图》。
(29) 同上。
(30) 同上。
(31) 《拾遗记》。
(32) 《三辅黄图》。
(33) 《三辅旧事》。
(34) 《西京赋》。
(35) 《三辅黄图》。
(36) 《长安志》。
(37) 《汉书·郊祀志》。
(38) 《长安志·引汉旧仪》。
(39) 《汉书·王莽传》。
(40) 《后汉书·礼仪志》。
(41) 《后汉书·董卓传》。
(42) 《汉书》《后汉书》《灵光殿赋》。
(43) 《汉书·元后传》。
(44) 《后汉书·梁统列传》。
(45) 彩箧冢。
(46) 营城子。
(47) Wilma C.Fairbank, The offering Shrines of “Wu Liang Tz’ǔ.”Harvard Journal of Asiatic Studies, Vo1.6.No.1.
(48) 刘敦桢:《河南省北部古建筑调查记》,《中国营造学社汇刊》第六卷第四期。
(49) 即注②,见费慰梅《汉武梁祠建筑原形考》,《营造学社汇刊》第七卷第二期,王世襄译。——陈明达注
(50) Wilma C.Fairbank, The offering Shrines of “Wu Liang Tz’ǔ.”Harvard Journal of Asiatic Studies, Vo1.6.No.1.
(51) 刘敦桢:《河南省北部古建筑调查记》,《中国营造学社汇刊》第六卷第四期。
(52) 刘敦桢、梁思成等测绘。
(53) 同上。
(54) 刘敦桢:《西南建筑图录》。
(55) 刘敦桢、莫宗江、陈明达测绘:《彭山汉崖墓》(未刊稿)。
(56) 参阅鲍鼎、刘敦桢、梁思成《汉代建筑式样与装饰》,《中国营造学社汇刊》第五卷第二期。
(57) Wilma C. Fairbank, A Structural Key to Han Mural Art, Harvard Journal of Asiatic Studies, Vo1.7.No.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