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里夏树蹲在花盆前, 望着花盆里那几朵正盛开着的郁金香。
她看了有几分钟了,仍然不可置信。
但是这个花盆她见过很多次,她确信这就是那盆花, 因为她每次来盘星教,都会看一看花开了没有。
夏油杰陪着她在旁边蹲了下来,“没有想到是郁金香吗?”
七里夏树回神, “这也太巧了吧?”
夏油杰只是浅淡笑着,他的手指轻轻拨弄了一下叶子,“其实从叶子就看得出来。”
“啊?”七里夏树只在花店买过郁金香, 都是修剪包装好的, 对郁金香的叶子没有什么印象, “所以你早就知道它是郁金香?”
夏油杰微微笑了一下, “嗯。”
“那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
“我也没有想到夏树会认不出来郁金香。”
“……”她干咳一声, “那个,其实, 其实我早就认出来了, 刚刚是演的。”
“是么。”
“……”
七里夏树决定换个话题,“这个郁金香怎么一朵花上有两种颜色?”
“这是双色郁金香。”
“郁金香还有双色?”她很惊讶,“那双色郁金香的花语是什么,两种加起来吗?”
夏油杰淡笑着, 眸光柔和的看着她。
她忽然有片刻的心悸, “你、你看我干嘛?”
他眉眼微弯, 手里拿着铲子, 是花盆里小心的铲着土,回答她:“是重逢。”
“……”
安静下来的空气中, 夏油杰继续在花盆的泥土里小心的铲着。
她以为夏油杰只是简单的松个土, 直到他从泥土里铲除一根细小的绳线。
夏油杰拉着那条线, 又用铲子小心的翻着,线的另一头居然拴着一个很小的玻璃瓶,小得宛如胶囊。
她诧异道:“这是什么?”
夏油杰把玻璃瓶上的泥土擦干净,递到她的手里。
她把玻璃瓶口的塞子取下来,倒出里面的小纸团,缓缓展开的小纸团,她看清了上面的字:“缘起。”
“……”
“这不是,我抽奖的时候,抽中的那个标签吗,然后店员给了我这包花种。”
夏油杰微微笑着,“对。”
她惊讶道:“我以为我随手丢了,是你把那张抽签的小纸条拿回来了?”
“嗯。”
他缓缓说道:“其实当时很喜欢这张抽签的名字,看到纸抽签纸上的字的时候,真的希望我和你之间的缘能够开始,后来叛逃,我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有希望了。”
“……”
她握着手心的玻璃瓶,半晌后,艰涩地说:“你也不问我的意思。”
“我以为你不会再想见到我了。”夏油杰的声音很轻,如同光线里漂浮的尘埃,看向她的目光却执着:“我害怕从你的眼睛里看到失望,所以连见你一面都不敢。”
她咬着嘴唇,“那你也不能一声不吭就自己做决定。”
夏油杰对着她柔和一笑:“以后不会了。”
“对了……”
“……”
七里夏树低着头,没有去看他,“如果,我是说如果,我没有遇到花子,我没能回到过去,你是不是就真的不会再来见我了?”
“不会。”
七里夏树诧异于他回答得这么快,而且答案居然是否定。
她抬头,垮着脸说:“你是不是故意这么说哄我开心的?你明明之前非常冷酷无情,一点都不像是还会再见我的样子。”
“那个时候只是以为自己做了对你最好的选择。”夏油杰目光温柔而认真的看着她,眉眼柔和,“后来知道我的选择让你很痛苦,我就后悔了。”
“哦,真的后悔了?”
“嗯。”
她凑到他面前,眨巴着眼睛:“有多后悔?说出来让我开心开心?”
夏油杰眼睫微垂,唇线轻碰时似乎是要开口,但又还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七里夏树在这个时候凑了上去吻他。
她没有闭上眼,看到他眼睫颤动着,在亲吻中看着他专注而沉溺的模样,眉角,额头,发梢,他的每一个细微处都温柔得只属于她一个人。
等亲吻结束后,七里夏树收起了小玻璃瓶,去拉他的手,拉着他站起来:“走,带你去个地方。”
“嗯?”他似乎还没有完全回神。
“回到过去之后那些东西就没有了,所以走之前要去一次。”
“是我叛逃之后的事吗?”
“那当然。”
七里夏树拉着他快步跑出走廊,夏油杰任由她牵着自己,跟在她的身后,视线始终看着她。
她的长发在她的身后飘摇,阳光在此时显得如此温暖明亮,长廊的屋檐落下明明灭灭的光影,落在她的身上,她仿佛是这个世界唯一的光和暖。
到了门口,七里夏树坐上了自己的机车,拍了拍后座:“杰,你坐这里。”
回头时,发现他还在看自己,眼神呆滞得莫名有几分干净,有一瞬间看起来像个乖巧听话的好学生。
她怔了一下,而后眯着眼笑起来,吊儿郎当地说:“走啊小弟弟,姐姐带你去快活。”
本以为自己这样说会被他教训。
但是夏油杰走过来之后,坐到了她的机车后座,很自然的伸手抱住她的腰,微弯的眼睛对着她笑:“真的吗,姐姐要带我怎么快活?”
“……”
这到底是谁在调戏谁。
七里夏树把头盔扣在他脑袋上,“禁止在床之外的地方对我发散魅力。”
夏油杰把头盔摘了下来,神情已经恢复如常的微笑着,“还是你戴着吧,要是在路上被看到你骑车载着一个男人,会被围追堵截的。”
“也是。”她拿回头盔给自己戴上。
这时候听到了花子的声音,不太情愿的抱怨:“夏油大人,我还想陪菜菜子和美美子玩呢。”
夏油杰不在盘星教的时候,会把自己的咒灵收起来,所以花子和阿诚也被召唤了回来。
七里夏树一听到花子委屈,就忍不住乐,她拍了拍花子的肩膀:“你一个几千年的老年人了,跟菜菜子美美子她们的代沟起码得有一条马里亚纳海沟了吧,不玩也罢。”
“………………”
花子转头就扑进阿诚怀里:“呜呜呜老公啊啊啊夏树又欺负我。”
但她没有哭多久,夏油杰把花子和阿诚收了起来。
听到戛然而止的哭声,七里夏树非常满意:“花子也太肉麻了,动不动就老公老公的叫。”
坐在后座的夏油杰抱着她,淡声道:“这样很肉麻吗?”
“?”她呆了一秒,缓缓回头:“不会吧,你也喜欢这样吗?”
他浅浅一笑,“我也不知道。”
“什么叫不知道?自己喜不喜欢还不知道?”
“主要是没有过那样的经历,想象不出来喜不喜欢。”
“……”她猛咳起来,“夏油杰,你不会是在暗示我吧?”
“有吗。”
她隔着头盔,看着那双微弯的眉眼,本来还不确定,现在可太确定了。
她转回头发动机车,在轰鸣声中说道:“我才不叫,你都还没求婚。”
“等回到过去之后就求婚。”
“对了,花子和阿诚的那个湖挺远的,在郊区,去一趟也太累了。”
“你没有问过花子吗?”
“啊?”七里夏树忽然不解,“问什么?”
“花子的能力不是只能投那片湖才能回到过去,只要跳下去的地方是水,她的能力都能通往过去。”
七里夏树想起来自己跟花子每次聊天不是吵架都是吵架,好像从来没有聊过什么正经问题。
机车缓缓开出了盘星教,碍于夏油杰在,她不敢开得太狂野,一路上车速非常规矩。
七里夏树思考着夏油杰说的话,疑惑道:“那她为什么一直待在那片湖不肯走?那里那么偏僻,也没有多少人会去吧。”
“因为那里是她成为咒灵以后与阿诚重逢的地方。”
“……”七里夏树恍然大悟,“想不到还是个感人的爱情故事。”
夏油杰微笑着,“夏树专心开车吧。”
“你放心,我虽然车技不怎么样,但是这不是有你在吗,能出什么意外。”
她目视前方骑着车,没有看到后座的夏油杰微弯的眼。
公路途径海边,她余光瞥向海,想到夏油杰刚刚说的话,说道:“我刚刚碰花子的时候摄取到了她的咒术,那等会儿我要是车没开好,掉进海里去了,我们岂不是猝不及防就回到过去了?”
他说,“这样算不算殉情?”
“什么?”七里夏树一时以为自己听错了。
夏油杰抱着她,耳边是风,他微笑着说,“我说,跟你殉情也不错,提前说一声我愿意。”
七里夏树嘴角上扬,“那不行,我还有东西没带你去看呢,要殉情也要看完才行。”
到了目的地,七里夏树停下车,从包里找出口罩把半张脸遮住,这才去拉夏油杰的手。
他正抬着头,看着面前的店:“一期一会?”
“对啊,你带我来这里之后,我经常来这里,店员都认识我了。但是后来你叛逃了,我反而不敢来了,在巷子里见你最后一面后,我最后一次来这里,写了一张纸条。”
进了店,七里夏树指着那面贴满了纸条的愿望墙,“当当当当——”
“就是这个。”她笑得嚣张,“限你在日落之前找到我写的那张纸条,不然我才不答应你的求婚。”
夏油杰看着那面墙密密麻麻雪花般的纸条,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夏树,你这样是不是在故意为难我。”
七里夏树拿着菜单,点了两杯柠檬茶,回头时对他笑得非常得意:“这怎么能算是为难呢,这是在考验我们是不是心有灵犀呀。”
夏油杰只是浅浅微笑了一下,而后仰着头,目光在那面墙上认真的探寻着。
七里夏树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对他这样认真的样子非常满意。
不过这样也确实有一些难为他,她打算给他一点提示:“咳,其实也没有那么难找,它在……”
她的提示还没说出口。
夏油杰伸手,伸向了她贴纸条的方向,他的手指抵在某张纸条上,转头对她说:“是这个吗?”
“这么快你就找到了?”
七里夏树觉得这也太不可思议了。
她抬头望过去,这一看,发现不是自己的那张。
她刚刚提起来的不可置信又放了下来,继续得意:“你找错了,我就说嘛,哪有那么快。”
“真的不是吗?”
“……”
听他这个语气,怎么好像很肯定?
七里夏树犹疑地又去看了一眼,这一眼看过去,发现夏油杰指的那张纸条上的字迹很熟悉。
看清上面写的是什么之后,她猛然抬头,与夏油杰四目相对时,他对着她微微一笑。
夏油杰伸手将那张纸条撕了下来,一同撕下来的,还有旁边那张挨在一起的纸条。
他把后撕下来的那张递给她,目光是看向她,却能一字不差复述出纸条上的字:“曾经有一个人,教会我要去热爱这个世界,后来他放弃了他曾热爱的世界,也放弃了我。”
“夏树,这个是你写的。”
她愣在原地,只怔怔望着他,没有去看自己写的那张纸条一眼。
许久后,她缓缓开口:“你……你早就来过这里,认出了我写的纸条?”
“嗯。”他眉眼柔和,没有否认。
七里夏树似乎意识到了夏油杰先指的那张纸条是什么,她从夏油杰的手中拿过来。
看着上面写的句子,许久说不出话来。
那熟悉的字迹之所以熟悉,因为那是夏油杰的字迹。
“您好,两杯柠檬茶。”
店员的声音在这个时候响起,将两杯刚刚做好的柠檬茶挪到取餐处。
七里夏树收起纸条,抬头说了句谢谢,从取餐处拿过柠檬茶。
回去的路上,七里夏树没有再戴头盔,但她车速骑得不快,拂过的风像是会呼吸的红,染着天际绚烂的夕阳。
途径沿海的公路,可以看到海平面与天际的交汇处,夕阳如同潮水上涨般涌入视线。
巨大的日轮在海面下沉,风将夕阳的颜色带向远方,将天空与海洋蔓延成片。
夏油杰坐在她的机车后座,夕阳在他的眼中一点一点映满,他说道:“今天的夕阳好漂亮。”
七里夏树看了一眼,“确实挺漂亮的。”
想到他在纸条上写的字,故意问道:“有第一次见到我那天的夕阳漂亮吗?”
夏油杰笑了起来,“没有。”
她嘴角上扬,“是我教会了你热爱这个世界?”
“嗯。”
“如果我不快乐,那么你的世界也没有了任何意义?”
“嗯。”
“夏油杰。”
“什么?”
“说点好听的。”
“我的夏树好霸道啊。”
“我这是给你机会哄我开心。”
“那我想一想。”
“好好想,要我满意才行。”
“夏树,我爱你。”
七里夏树从后视镜中看着夏油杰,他的眼睛里映着天际的夕阳,愈发明亮的颜色如同燃烧的火焰,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却很温柔。
他的黑色长发被风吹乱,衣服也鼓满了风,这一刻就好像他们从来没有分开过,他一直一直都陪在她的身边。
风自远处的海面翻卷而来,掀起的浪潮被夕阳渲染,比任何时候都要浓烈的色彩,像有生命一般将他的眼角眉梢染成暖意。
海风,夕阳,大片大片弥漫的橘色,耳边是机车轰鸣,后座上是她喜欢了很久终于等到重逢的人。
他们在日落下的沿着公路追着夕阳,就好像一场盛大而热烈的私奔与出逃。
七里夏树侧头看向后视镜里的他,“杰,我们殉情吧。”
他微微一笑,看向她的目光一如从前,宛如川流不息却安静的河流。
“好。”
[正文完]
作者有话说:
明天再写个番外就可以标上完结了
啊啊写到结局了好舍不得TA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