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下该怎么办啊?”山村操愁得要死。
毛利小五郎一手捏着下巴, 表情严肃。
“三城霞相当可疑啊。”他说。
这句倒不是无的放矢,见过对方过于从容淡定的表现,前任刑警靠着直觉认定她多半就是犯人。
“接下来怎么办, 小阵平?”
萩原研二惊讶地发现刚走过来的发小并不太沮丧。
“啊?”松田仿佛刚回过神。
“还能怎么办?”他道, “加强现场鉴识的检测吧, 毒物提取、使用……整个流程都在这里发生的话,难道还能留不下丁点证据吗?比如,昨晚的毒物去哪……”
他蓦然顿住, 然后掉头就走。
“相泽!”
松田一边喊着部下的名字,一边大步越过前厅, 到后来, 他几乎是在跑了。
相泽夏美手里不知怎地又拿了一块棕色的温泉馒头,正朝口中送。
“别吃!”
他不顾风度地打掉了她手中的东西,等到他再意识到了什么的时候,情绪的激烈程度就又上了一层。
“你疯了吗?”
“队长……”
女警凝视着地上沾了尘土的点心, 缓缓地叹了口气。
“您明白了?”
“我明白了。”
“那你就不该这么着急啊。”她离开座位,半蹲下去捡拾那滚了一圈显得脏污的温泉馒头, 用随身带的手绢包好, 才扬起头对他道:“她又没疯。”
“那是杀人犯!你要我相信犯人的节操吗?会剥夺他人生命的人, 早就不属于正常人的范畴了!”
“……”女警愣了下。
“也是。”她笑着应是。
在旁全程围观的江户川柯南心情复杂。
案件的真相与决胜的证据, 他也想到了。
至于眼下……
——松田警官是关心则乱了吧。
毕竟,谁知凶手竟然……
“既然你早就明白了,为什么不去?”松田阵平惊怒交织, 道, “阻止她,是很容易的事情吧。总不会……”
他忽然停住不说了。
“我先去处理这件事情。”
男人落下一句话后,匆匆朝山村操走去。
很快, 不远处传来女人的惊呼声。
三城霞被本地警察控制住双手,一个女性巡查从她身上搜出两块保鲜膜包裹的棕色点心。
和昨晚摆在柜台里的一模一样的温泉馒头。
如果没错的话,馅料也是特殊的橘皮鸡心豆馅。
“啊哈!这就是证据!”
山村操扬起装着点心的证物袋。尽管他还没搞清状况,可是这丝毫不影响他的得意。
“你真是太狡猾了!三城小姐!”
“怎么会?你……”比起三城霞的默不作声,妹妹三城彩反而情绪更为激动,“三城霞,你什么都不许说,听到没有!”
都市丽人被拦着不许靠近,她几乎是声嘶力竭:“我会给你找律师的!你一句话都不要讲!”
办案经验丰富的警察们心中不禁有些困扰,概因现在的情况,的确不够形成足够有力的指控。他们什么都没说,按照山村警官的要求把嫌疑人带走。
山村操还没想到这一层,他正在为找到凶手而高兴!废话,身上被搜出奇怪的点心后,三城霞就不再争辩了,这肯定是因为有毒啊!
“……这和昨晚下毒的东西不一样!”三城彩脑袋仿佛突然就变得很灵光了,她一方面是和警察争论,一方面意在“提点”姐姐,“他们说昨天下毒的方式是胶囊!今天你身上的是有毒的点心!只能证明你有意图!不能证明你是犯人,你知道吗?三城霞,别犯傻!”
自从远走上大学,又进入了大公司工作,她已经很久没表现出这样的失态了。
被警官拘束的女店主望着明明慌张失措,却还在强装镇定的妹妹,蓦地笑了。
“傻死了。”
“您怎么知道她身上放着有毒的点心的?”毛利兰问松田阵平。
“小兰姐姐,是……”
“松田警官?”
——可恶!
江户川柯南的解答被堵在喉咙里。
“啊?”
松田阵平正皱着好看的眉毛盯着不远处的相泽夏美,显然他有某种忧心的事实。
听到小兰的提问,英俊的男人侧脸道。
“是这样的。”他说,“她昨晚的计划,既是‘临时起意的顺水推舟’,又不是。”
“什么意思?”
“毒药和食物的原料不是短时间内准备好的,这代表她原本应该有个计划。”松田道,“而这个计划,毛利小姐,你觉得会是什么?”
“嗯,老板娘打算仿造加野自家的手作点心的话,难道是为了陷害死者的妻子吗?”
“有可能,更可能是预备伪造对方自杀的假象。总之,她必然是要以此消除自己的嫌疑。在此基础上,一切越自然越好。所以三城霞本来要准备的是特殊馅料的有毒的温泉馒头。可是,昨晚的突发事件给了她灵感,她有了新的计划。两份点心,一份有毒,一份没有。如果死者除了温泉馒头什么都没吃,那么,只给他有毒的胶囊就可以,这样会构成时间差。对于父亲是经验丰富的刑警的三城霞来说,这算不上生僻知识。”
“那假如对方吃了其他的食物呢?”
“那就用原本的计划,给他吃有毒的温泉馒头,死者被说服吃下的几率更大,带给警方的迷惑性是一样的……抱歉,毛利小姐,我需要过去一下。”
“哦哦,好的。”
毛利兰就见松田警官匆忙仓促地奔向相泽夏美。
“……我要跟她讲话。”
松田靠近嫌疑人,听到三城霞这样说道。
嫌疑人手指的目标是相泽夏美。
“你要对相泽小姐做什么!?”毛利小五郎道,他此刻感觉相泽夏美尤为亲切,因为今天在座的两位“有名头”的侦探,表现得都不尽如人意。小五郎没有沉睡,而绮丽的警事宛如隐身。
“对啊,你想干嘛!”
山村操倒是没有丧失对毛利小五郎的尊敬,咋呼道。
“如果你们让我和她对话,那么,我会重新考虑我的口供。”
“三城霞!”
“不行。”
三城彩和松田阵平同时出声。
干练的女人眼中萦绕着特殊的光芒,她对上女警官幽邃的棕眸。
“好。”
“相泽?”
“也许您不介意我的队长一起来?”女警道。
“你相信他吗?”三城霞说。
“我信。”
“……好,那就让他一起来吧。”
女店主考虑了几秒,同意了。
他们在临时空出的房间坐下,草津本地的警察用手铐把女人拷在沉重的梁柱旁之后离开了。
“你想对我说什么?”女警道。
三城霞正欲开口,顿了顿,她又瞧了眼松田阵平。
“你确定……要对一个男人付出你的信任?”
仔细靠近打量,二人才注意到,今年二十八岁的三城霞尽管因为生活和工作的重负而有些老态,她实则有双很有特色的月牙般的眼睛,不笑的时候也会微微弯起,不难想象这张面孔曾经的青春甜美。
“……”
女店主的问题让相泽陷入了短暂的语塞。
“我们不是那种关系。”松田阵平出言道。
他没看身边人,只对着三城霞说,“如果你不相信别的,至少,相信我们作为警察的基本操守。”
“呵,我是没有结婚……”女店主嘲讽般地直盯着松田,“但是我也不瞎。”
这次,轮到松田哑然了。
“至于警察的操守,那种东西,我就更不信了。”
“……算了,何必呢,我是在任性挥洒自己的怒气,都到这一步了,哪还管得了那么多……”三城霞自顾自念叨了几句,她的目光再次飘向相泽。
“祝你好运,警官。但愿你的信任没有错付。”
“我有信心。”
相泽夏美毫不犹豫地答道。
三城霞微微发了会呆,她注视着女警年轻美丽的面容,像是在看另一个人。
“真好啊。”女店主笑了笑,“也是,昨天……你的身手,给朗吉那一下,可真漂亮。”
相泽抿了抿嘴。
“不过他只是个普通人,不比你身边这位警官,一看就训练有素。你能打过他吗?”三城霞又道。
松田蹙眉,他有些不解。
“能。”
相泽夏美点点头。
“哈?”松田瞪她一眼。
“……五五开。”
“哈哈,那就好。”三城霞眼角浸出笑意。
“……实在不行,你们还有枪,对吧?”
这个敏感的词汇令松田心中紧了紧。
相泽夏美却神情平静,宛如一切都在她预料之中。
三城霞笑意更深。
“我就知道,你是知道的……”她道,“绮丽的女警官,真好啊,走到这一步,一定很不容易吧,要比旁人更为出色……”
“你也很出色。”相泽夏美道,“坚定而聪慧。”
“我怀疑得没错,你果然什么都清楚。”三城霞道,“这位警官的推理也没错,我毒杀了朗吉,谁让他长成了那么糟糕一个人……”
“你只是没想到,原来妹妹不是真的喜欢他。”
“嗯。”提到这点,女店主苦笑一声,“那孩子在我眼皮底下长大,我没想到她的心思竟然骗过了我,前段时间,我一直以为,她对朗吉痴心不改,非要和他在一起,成为情妇也在所不惜呢,着实令我头痛了好一阵。”
“她在乎的只有你。”相泽说。
“我现在知道了。”
三城霞道。
“没有女人在心上人被姐姐害死后,满心想的是给她找律师的。”
似乎是忆起了方才室外妹妹的模样,她又一次忍不住笑了起来。
“刚才,您一直在吃东西。”敛住笑容,女店主道,“是给我机会吗?”
“嗯。”
松田阵平放在桌上的拳头收紧了。
两名女性都注意到了这个。
三城霞看了看男人,歪头对相泽道:“至少,他现在看起来是很好的,是真的关心,也是真的爱护……”
自从进了这间屋子,她想到什么说什么,乍一听像是语无伦次。
“不过万事都说不准啊。朗吉原先也很好,小时候,我们还约好了,要快点长大,再离开这里……那时候,我们身上发生的事情,我应该不用对你讲述了,你懂的,对不对,警官?”
“没有类似的感触,你不会有那样的失态的。”
见到相泽夏美愤怒地阻拦加野对妻儿施暴的时候,三城霞便明白,他们是同类人。
“我也有个糟糕的父亲。”相泽说。
“谁还不是呢?”女店主抚着肩膀边上的马尾,“所以,警察,呵,我父亲生前也是有名的、出众的、工作负责的刑警……带给我们最‘好’的影响,就是我和妹妹无论说什么,别人都不信他会对孩子动粗,那人甚至会精心考虑,打在不容易被发现的地方,会用不太容易留下印记的办法……我看,他从案件里掌握的知识,都用来钻研这个了。”
提起死亡的父亲,三城霞面上浮现明显的轻蔑和厌恶。
“不说那个了,如果我给你下毒,你会吃下去吗?”她道。
“我吃了你给的所有东西,不是吗?”相泽说。
“因为你很聪明,我不确定你看不看得出来。”
“杀了我,你的嫌疑也无法解除。”
“……可是你失去的会是生命。”三城霞说,她又对一旁松田道,“别那么生气,警官,我还没有这么丧心病狂……不过,你的警惕是对的。”
“相泽警官,也许你下次不该这么冒险,因为,我也才发现,跨过那条线之后,人就真的不太容易回头了。你知道我在说什么的,对吧?”
进入房间后的相泽夏美发出了第一声叹息。
“是的,我知道。”
“那,不如您来讲讲吧,如果连这一步也要自己完成,那我也太累了。”
“你的毒杀计划不是为了加野朗吉准备的。”
片刻后,女警终于出声道,“是为你的父亲。”
此言一出,三城霞秀气的眼睛顿时弯成了新月。
“你确实知道,你比我想得更出色,还比外面那个沉睡的中年大叔好多了!”她宛如孩子一样惊呼,几乎要顺带给相泽鼓掌。
“……草乌的采摘季节早就过去了,三城彩是在你们的父亲去世之后才回来的,她对加野朗吉的‘痴心不改’,令你感到困扰,动了杀心……这些都是最近的事。更早的时候,你不会是无缘无故要从草乌中提取毒素的。现下,警方一时找不到相关器皿,乌头碱还用胶囊盛放,都证明你的准备要更早。”
一旦开头,相泽夏美便不再保留。
“这是因为,你指向的对象,根本不是长成糟糕大人的竹马,不是困扰妹妹感情的源头,而是你的父亲。”
“那,我为什么最后没有用毒?”三城霞道。
“因为……”
这次漫长旅程的目的终于显现。
“你用的是你父亲的配枪。”
松田阵平眼神变得锐利起来。
三城霞笑着双手合十:“完全正确!”
“我要告诉你的事情,也和这件事有关。”她接着说道,我的父亲……”
“有第二把枪。”
“你连这个也清楚,果然,你们来这里,不是单纯的游玩吧?”三城霞说,“总之,我先用他的第二把枪打了他,又拿起他随身携带的配枪,在原本的伤口上开了一枪。”
“第二把枪不是警局登记的配枪,那是一把黑枪,我把它藏在了林子里一棵树下。位置就在……你也猜出了这个?”
“嗯。”相泽轻轻点头,她朝旁对上松田的视线,伸手在自己后背上比划了一下。
松田阵平心领神会。
——那日温泉边的闹剧,她从他身上摘下的树叶,如果说不该落叶的季节,有树木却奇怪地开始掉叶子的话,除了虫病,还有种可能,就是根部因为挖掘受到了损伤。
三城太久郎的第二把枪就埋在那里。
“你很聪明。射杀了你父亲之后,又引来一堆游客在附近走来走去,破坏了现场。很多地方的血迹由此出现了缺失,野外环境复杂,本地的监识课又人手有限。大概须得放到实验室里,经由计算机计算,警方才会发觉痕迹学上的些微违和吧。单从肉眼来看没有什么问题,出血量和喷溅形状,都是标准的枪击。你用他的配枪开枪,是想掩盖那把黑枪的来源吗?”
“没错,除此之外,还可以模糊嫌疑人的身份特征。”三城霞道,“我在那个男人身下做了一个X状的标记,和他那把枪上印着的X一模一样。”
“为什么不告诉本地警察?”松田道。
“鉴于我父亲的身份,周围的街坊邻居都不相信我们,你觉得,如果我向警方汇报,他们就会相信吗?呵……”三城霞冷笑道,“小时候,我听说家暴可以报警,但是,你猜我去警局报警的结果是什么?”
“是‘家务事’,是‘自己人的丑事要掩盖’,是‘工作能力出众的男人被允许有一些无伤大雅的瑕疵’……”她攥紧五指,“那么,他这把枪呢?来源不明的武器,在那个部门里,有多少旧人和新人是他的同伙?”
“所以你留下了X状的印记,再次混淆了视线。”
“对,如果他们的‘知情人’看到,自然会动用内部人员掩盖这件事,那么,凶案早晚会变成冷案。”三城霞道,“要不是你们东京都的警察来调查,根本没人在意我父亲的死。”
“别看他们原来好像很看重他,死了,还不是一了百了,万事皆休?”
说到父亲的结局,三城霞万分畅快。
“我不知道你是不是专门为了此事而来的,但是,相泽警官,我欣赏你的勇气,所以,我只告诉你这件事,出了这扇门,我不会承认一分一毫。”
“就像我妹妹说的,有适当的辩护,我有可能不是死刑呢?”她笑了下,“但若被那些人知道这件事,我一定会直接死在拘留所里。”
——这么黑暗,感觉跟组织似的。
课间时间,枡山瞳正坐在教室里看书。
“宿主,我想您大概需要知道这个,黑方指数又下降10%……”
“哦,真的跟组织有关啊!”
[相泽夏美]望了一眼自家队长。
“松田又接近了主线一步,他知道了就等于萩原研二知道了。而萩原研二知道了……哪天遇到诸伏景光一说,后者也就知道了。诸伏景光再找到他长野县的哥哥开个会……欸,组织偷偷在警察里发展黑警的事就全暴露了!”
“这可真刺激啊。”
“幸好红方不爱开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