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寺田佳弥,不准动!”
跟男人的声音同时响起的是来自警方的警告。
“卡罗卡先生,您跑得也太快了吧!”来到柜门前的高木警官苦着脸。寺田佳弥发现方才还格外可怖的男人一下子气质变得温和不少,虽然接下来他就毫不留情地钳制着她的双手,将她从柜门前扯开。
“喏,引爆器在里面。”
“这您也认识?”
“我有过复杂的经历,警官大人,请您放心,我来霓虹务工的手续齐全而合法。回头可以提供给您查看。”
“你们还没拆掉炸弹,对不对?”
被高木戴上手铐的少女猛然大笑起来。
“哈哈哈!你猜我给你们的时间是多少?你还有心情呆在这里,就不怕马上给那个废物收尸吗?”
“你这是,直接认罪了?”
男人没她想象中那样变得惊慌失措,而是意味深长道,“不再挣扎一下?”
“哈?”
“真遗憾。”
“你在说什么?我就知道,没人在乎那种人!看你这样,你也不在乎她吧,你只是个拿钱办事的下人!”
“完成!”
喘着粗气的男人从沙发下滑了出来。
“队长?”
“我听到了哦,相泽。”捋了一把湿漉漉的小卷毛,松田阵平笑道,“没想到你还有推理的才华。”
他的目光又转向了沙发上的女孩。
“小同学,也辛苦你啦,怎么样,我的部下很优秀吧!”
枡山瞳扫了一眼移交给其他队员处理的已完成全部拆卸的装置。
【多元装药】【二元引爆】【火药量计算】
一个小时的没有防护的近距离操作。
“……嗯,很优秀。”
松田阵平听到少女低声道,“谢谢。”
“系统,一直以来我都想问……”
“什么?”
“为什么大家要围在一起听推理?包括犯罪嫌疑人?难道不该直接抓捕之后,就送去审讯室吗?她凭什么有机会得到解释呢?不法分子只配突然得到银手链吧!”
警方为了组织疏散人群的临时指挥室里,摘下头盔,套着一身宽大机动队队服的女警英姿飒爽。
枡山瞳,不,是[相泽夏美]面对周围一群人……搜查一课的同事、爆裂物处理班的同事,本体的同学们,他们的家长……远处好像还有听到消息赶来的记者……不是,这场面哪里都不对劲啊!
目暮警官,你是不是要给我做个引入介绍啊。
“这是我们爆裂物处理班的相泽警官,之前就是她找出了嫌疑人,我们才及时控制了相关装置,避免造成更大的伤害。”
他真的介绍了!
大家眼中的枡山瞳裹着小毯子坐在自己的车里,她用朗内尔的身份拒绝了身体检查,表示需要休息,也不接受采访。
这边,[相泽夏美]的身份开始认命地解释。
“这个案子最让人困惑的地方,是死者、炸弹,以及因此陷入危险的受害人共处一地。”
“谁安置的炸弹?谁杀死了死者?他们是同一人吗?”
“作为拆弹手,我从炸弹开始讲起。如果说作品代表着艺术家的心境,炸弹的设计方式也能暴露出犯人的特征。不同的成分、颜色、气味,都会反应制作者的身份信息。”
“这个我们知道,有时候被拆除的炸弹上还会有指纹之类的线索。”目暮警官道。
“没错,这也是为什么在没有人质的情况下,很多可以爆破拆除的炸弹,我们依旧会选择手动拆除,就是为了保留这些信息,为后期破案提供线索乃至物证。”
“但是当时你们还没时间检查这些不是吗?”
“嗯,不过依然有信息可以提取。比如,这个炸弹的触发方式非常诡谲……它是一个二元触发炸弹,首先是压力触发,启动后一旦承受的重量有所变化就会爆炸;其次是定时触发,到了一定的时间之后,如果尚未拆除,也会爆炸。而且,它甚至没有时间显示装置,我们根本不知道什么时候危险会突然到来。”
“因为压力触发的设置,死者一定是在炸弹安装之前就倒在了沙发上,同时,狭窄的地带和私密的空间,注定安装炸弹的犯人不是随机巧合地作案,是有备而来。血衣的出现圈定了范围是熟人,再加上严苛的时间间隔,可以推论,炸弹犯和凶杀犯是同一人。”
“可是,她为什么要用刀杀了死者,再准备炸死另一位女孩呢?”高木警官道。
“您也注意到了,对吧,割裂的手法,让人觉得哪里怪怪的。通常情况下,犯人可能会针对不同对象行凶,但往往只会选择一种下手的方式,比如连环杀手,他们手法会升级,基本方向不会变,枪杀是枪杀,毒杀是毒杀。”枡山瞳说,“可是,如果那不是不同的方式,而是同一个人的Plan B呢?”
“比如,以严谨可靠的性格著称的,总会有备用方案的那位小姐?”
“啊,前辈的口头禅!”
“Always have a plan B!”
几个女孩子惊呼道。
“开什么玩笑,冲这点就可以认定我的女儿是凶手吗?”接到自家酒店出事消息赶来的寺田勇,也就是寺田佳弥的父亲情绪异常激动。
“当然不,首先,间接证据数不胜数,对场地的熟悉,能够准确找到物品存放处,将轮椅摔落在死角;对九十九预定房间位置的提前掌握,她或直接或间接会具备的打听的过程;甚至后期我们追溯火药来源的时候,也会有证据;还有,您女儿被抓住现场直接认罪的发言。”
“等等,那件血衣,不是没有她的指纹吗?”
“如果有的话,不就失去了特意从话剧社拿出衣服的意义了吗?负责道具的北村麻步,手腕上仍然有着敷药的气味,她在完成布景时请求帮助的对象,应该就是美术部的前辈,寺田小姐。”
“前辈,你……”
北村的反应证实了这件事的存在。
“于是,今天的事情是这样的。首先她来到物品保管的地方,毁掉了枡山的轮椅,调开了她管家,紧接着,她套上来自话剧社的演出服,来到休息室,给了那个女孩一刀。”
“不对啊。如果她那时候调走了管家,枡山瞳不是还在餐厅里么?”
“这也是初期我认为十分奇怪的地方,但是,那是我们眼里的时间线。在犯人眼中,她是先看到休息室里已经有人,才去毁掉了轮椅。”
“几个孩子作为同班同学,都不知道枡山其实具有一定的活动能力。在凶手看来更是如此,一旦毁掉轮椅,就意味着短时间内不良于行的少女只能继续呆在沙发上,并且还能支开照顾她的人。”
“然而她不知道,自己看到的背靠在沙发上的金发女孩,其实是九十九同学,也就是死者。”
“啊?”
“不会吧,前辈认不出由岚吗?”
“死者是放假之后才染的头发吧,话剧社的三个人作为好朋友了解这一情况,相反,没那么熟悉的,上次见面还是在校园里的大一届的前辈寺田,则不清楚这一点。今日,她也并没有直接和死者见面。毁掉了轮椅之后,再次来到休息室的她,理所应当地选择对那个相似的背影动手,结果,却发现杀错了人。”
“情急之下,她有两种选择,转移尸体,改日再行动;或者,直接把沙发上的帐幔翻转,重新布置繁复的装饰,隐藏尸体,再设置另一个陷阱。她针对的正是一定会去休息室的枡山同学,毕竟,死者就是为了她才预定了这个房间的。”
“第二个陷阱成功了,枡山同学来到了休息室,坐上了沙发,触发型炸弹立即生效。如果不够谨慎的话,只要当时那位小姐轻轻一动,不仅是她,其他人也会立刻死去吧。即使发现炸弹并报警,在滴滴答答的计时中,也要十分煎熬地等待着不知何时会突兀到来的死亡。”
“当之前声称不会离开自己主人的管家来到安全区的时候,目睹这一切的犯人,担心炸弹拆除有望,决定将事先藏好的引爆器拿出来。于是我的同事在短时储物柜前抓到了你。”
“是这样吧,寺田小姐?”
“但是,她的动机是什么呢?”听完全程的目暮警官不解。
枡山瞳顿了顿,道:“这点,我也想问寺田小姐。”
“因为她是个废物,废物就该去死!”本来低垂着脸的女孩突然扬起头,恶狠狠道,“你知道我妹妹是谁吗?你知道那个废物对我妹妹做了什么吗?你什么都不知道!”
“我知道。”出人意料,女警回答,“两月前自杀的宫内希和,对吧,她是你妹妹。”
“你怎么……”
“你能够拿到演出服的原因,不仅是去帮道具组的忙吧,还有就是和宫内同学的熟悉。她以前是话剧社的摄影师,你则是美术部的部长。你们二人于美学一道很有天分,大概是遗传自你们共同的母亲,那位有名的岩彩画家。”
“没错,我们是同母异父的姐妹。也许是都有那样一个母亲,我和希和的关系反而非常亲密。在她自杀前,最后一次跟我通话的时候,很沮丧地说自己表现不好,被说是废物,甚至遭到了霸凌。”
“所以说,和枡山同学有什么……”
台下众人都看到女警的脸色乍然难看了起来。
“难道说?”
“她哭着说,为什么是她呢?为什么真正的废物不去死呢?”
这句话背后的含义让人心绪复杂。
枡山瞳抿了抿唇。再开口时,音调都低了几分。
“于是你也觉得,真正的废物该去死。你没有选择报复欺负她的那些人,反而选定了你眼中的,不良于行的废物。第一次是利刃,第二次是炸弹。”
“你知道由岚为什么要去那儿吗?” 寺田佳弥哭泣着,“警官,你既然能推理出这阴差阳错的一切,那你知道吗?为什么,由岚为什么会在那儿?”
“我太紧张了,看到了那样的头发,出了差错才发现……”
“我不知道。”女警摇了摇头,“抱歉,我们好像收队了。目暮警官,之后就拜托您了。”她飞快地鞠了一躬,然后径直穿过人群离开了。
“欸,等等,相泽!”
目暮警官目瞪口呆看了看旁边的松田阵平。
“你队长还在这里呢?收的哪门子队啊!”
“是请教。”
一直懒洋洋地一言不发的男人忽然道。
“什么?”
“那孩子,选择了相似的打扮和发型,预定了相当受欢迎的餐厅,就为了邀请自己很喜欢的同学。”松田阵平压下墨镜,半露出透亮的桃花眼。
“还不明白吗?嘁,亏得萩原平时说我情商低。”
“松田队长?”
“我是不了解外面流传的说法啦,不过,那个和尸体和炸弹共处一室,身体虚弱却能够坚持一动不动,还能和我的部下共同推理出凶手的女孩,绝非你口中的废物。相泽应该觉得很讽刺吧,被害人憧憬的同辈,是你们眼里该去死的‘异端’。”
“啊,现在的小孩真是太复杂了!小林,收队!”
“是,队长!”
机动队来时运输人员的车辆上,方才任性的家伙果然在那里,此时正在后车箱里屈着腿坐着,怀里搂着自己的头盔出神,平日里清澈的眼眸蒙上了阴影。
“你长本事了啊,相泽,自己喊收队?”
“队长,我……”
松田阵平抬手给了相泽夏美一个脑瓜崩。
别误会,弹得是她怀里的头盔。
“队长?”
“死气沉沉的,像什么话!”
“我知道了。”嘴上应着,仍旧显得委靡不振的队员,让松田感到非常不满。他想了想萩原平时的做派,灵机一动。
“这副表情,简直对不起你这张好看的脸。”
——萩原研二常用语:阵平酱!干吗这副表情啦,对不起你这张帅哥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