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前;奥菲狄乌斯家中厅堂

内乐声,仆甲 上。

仆甲

酒,酒,酒!他们都在干些什么事!我想我们那些伙计们都睡着了。(下)

仆乙 上。

仆乙

戈得斯呢?主人在叫他。戈得斯!(下)

科利奥兰纳斯 上。

科利奥兰纳斯 好一间屋子,好香的酒肉味道!可我却不像一个客人。

仆甲 重上。

仆甲

朋友,你要什么?你是哪儿来的?这儿没有你的地方,跑出去。(下)

科利奥兰纳斯 因为我是科利奥兰纳斯,他们这样款待我是理所当然的。

仆乙 重上。

仆乙

朋友,你是从什么地方来的?管门的难道不生眼睛,会放这种家伙进来吗?出去出去!

科利奥兰纳斯 走开!

仆乙

走开!你自己走开!

科利奥兰纳斯 你真讨厌。

仆乙

你这样放肆吗?我就去叫人来跟你说话。

仆丙 上,仆甲 重上。

仆丙

这家伙是什么人?

仆甲

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古怪的家伙。我没有法子叫他出去。请你去叫主人出来。

仆丙

朋友,你到这儿来干吗?谢谢你,快出去吧。

科利奥兰纳斯 让我只要站在这儿,我不会弄坏你们的火炉。

仆丙

你是什么人?

科利奥兰纳斯 一个绅士。

仆丙

一个穷得出奇的绅士。

科利奥兰纳斯 正是,你说得不错。

仆丙

谢谢你,穷绅士,到别处去吧,这儿没有你的地方。来,滚出去。

科利奥兰纳斯 你管你自己的事,去,吃你的残羹冷炙去。

(将仆丙推开)

仆丙

怎么,你不肯去吗?请你去告诉主人,他有一个奇怪的客人在这儿。

仆乙

好,我就去告诉他。(下)

仆丙

你住在什么地方?

科利奥兰纳斯 在天盖之下。

仆丙

在天盖之下!

科利奥兰纳斯 是的。

仆丙

那是在什么地方?

科利奥兰纳斯 在鹞子和乌鸦的城里。

仆丙

在鹞子和乌鸦的城里!这个蠢驴!那么你是和乌鸦们住在一起的吗?

科利奥兰纳斯 不,我并不伺候你的主人。别尽说废话了,到酒席上伺候去吧。去!(将仆丙打走)

奥菲狄乌斯 及 仆甲 上。

奥菲狄乌斯

这家伙在什么地方?

仆乙

这儿,老爷。倘不是恐怕惊吵了里面的各位老爷,我早就把他当狗一样打得半死了。

奥菲狄乌斯

你是从哪儿来的?你要什么?你叫什么名字?为什么不说话?说吧,朋友,你叫什么名字?

科利奥兰纳斯 (取下面巾)塔勒斯,要是你还不认识我,看见了我的面,也想不到我是什么人,那么我必须自报姓名了。

奥菲狄乌斯

你叫什么名字?(众仆退后)

科利奥兰纳斯 我的名字在伏尔斯人的耳中是不好听的,你听见了会觉得刺耳。

奥菲狄乌斯

说,你叫什么名字?你有一副凌然不可侵犯的容貌,你的脸上有一种威严;虽然你的装束这样破旧,却不像是一个庸庸碌碌的人,你叫什么名字?

科利奥兰纳斯 准备皱起你的眉头来吧、你还没有认识我吗?

奥菲狄乌斯

我不认识你。你的名字呢?

科利奥兰纳斯 我的名字是卡厄斯·马歇斯,我曾经把极大的伤害和灾祸加在你和一切伏尔斯人的身上,我的姓氏科利奥兰纳斯就是最好的证明。辛苦的战役,重大的危险,替我这负恩的国家所流过的血,结果只是换到了这一个空洞的姓氏,为你对我所怀的怨恨留下一个创巨痛深的记忆。只有这名字剩留着,残酷猜嫉的人民,得到了我们那些懦怯的贵族的默许,已经一致遗弃了我,抹杀了我一切的功绩,让那些奴才们把我轰出了罗马。这一种不幸的遭遇,使我今天来到你的家里;不要误会我,以为我想来向你求恩乞命,因为要是我怕死的话,我就应该远远地躲开你;我只是因为出于气愤,渴想报复那些放逐我的人,所以才到这儿来站在你的面前。要是你也有一颗复仇的心,想要替你自己和你的国家洗雪耻辱,现在就是你的机会到了,你正可以利用我的不幸,达到你自己的目的,因为我将要用地狱中一切饿鬼的怨毒,来向我的腐败的祖国作战。可是你要是没有这样的胆量,也不想追求远大的前程,那么一句话,我也已经厌倦于人世,愿意伸直我的颈项,听任你的宰割,让你一泄这许多年来郁积在心头的怨恨;你要是不杀我,你就是个傻瓜,因为我一向是你的死敌,曾经从你祖国的胸前溅下了无数吨的血,要是让我活在世上,对于你永远是一个耻辱,除非你能够跟我合作。

奥菲狄乌斯

啊,马歇斯,马歇斯!你所说的每一个字,已经从我心里薙除了旧日的怨恨,不再存留一些芥蒂。要是朱庇特从那边的云中宣示神圣的诏语,说,“这是真的”,我也不会相信他甚于相信你,高贵无比的马歇斯。让我用我的手臂围住你的身体,我这样拥抱着我的剑砧,热烈而真诚地用我的友谊和你比赛,正像我过去雄心勃勃地和你比赛着勇力一样。我告诉你,我曾经热恋着我的妻子,为她发过无数挚情的叹息;可是我现在看见了你,你高贵的英雄!我的狂喜的心,比我第一次看见我的恋人成为我的新妇,跨进我的门坎的时候还要跳跃得厉害。嗨,战神,我对你说,我们已经有一支军队准备行动;我已经再度下了决心,一定要从你的胸前割下一块肉来,即使牺牲了自己的一条手臂,也是甘心的。你曾经打败我十二次,每天晚上我都做着和你交战的梦,在我的睡梦之中,我们常常一起倒在地上,争着解开彼此盔上的扣子,拳击着彼此的咽喉,等到梦醒以后,已经没来由地累得半死了。尊贵的马歇斯,即使我们和罗马一无仇恨,只是因为你被他们放逐了出来,我们也会动员一切十二岁以上七十岁以下的男子,把战争的汹涌的洪流倒下了罗马忘恩的心脏。来啊!进去和我们那些善意的元老们搀搀手,他们现在正要向我告别;他们虽然还没有想到要把罗马吞并,可是已经准备向你们的领土进攻了。

科利奥兰纳斯 感谢神明!

奥菲狄乌斯

所以,沉鸷雄毅的将军,要是你愿意为了报复自己的仇恨而做我们的前导,我可以分我的一半军力归你节制;你既然对于自己国中的虚实了如指掌,就可以凭着你自己的经验决定进军的方策;或者直接向罗马本城进攻,或者在僻远的所在猛力骚扰,让他们在灭亡以前,先受到一些惊恐。可是进来吧,让我先介绍你见见几个人,取得他们的准许。一千个欢迎!我们已经尽释前嫌,变成了一心一德的友人。把你的手给我,欢迎!(科利奥兰纳斯、奥菲狄乌斯同下)

仆甲

(上前)真是意想不到的变化!

仆乙

我可以举手为誓,我还想用棍子打他呢,可是我心里总觉得他这个人是不能凭他的衣服判断他是个什么人的。

仆甲

他的臂膀多么结实!他用两个指头把我掇来掇去,就像人头拈弄一个陀螺似的。

仆甲

他的确是这样,瞧上去好像——我早就知道他有一点不是我所窥测得到的地方。

仆乙

我可以发誓,我也是这样想,他简直就是世界上最稀有的人物。

仆甲

我想是的,可是他是比你所知道的一个人更伟大的军人。

仆乙

谁?我的主人吗?

仆乙

我的主人一个人可以抵得过像他这样的六个人。

仆甲

不,那也不见得,我看还是他了得。

仆乙

哼,那可不能这么说,讲到保卫城市,我们大帅的本领是超人一等的。

仆甲

是的,就是进攻起来也不弱呢。

仆丙 重上。

仆丙

奴才们哪!我可以告诉你们好多消息。

仆甲、仆乙

什么,什么,什么?讲给我们听听。

仆丙

在所有国家之中,我顶不愿做一个罗马人,我宁可做一个判了死罪的囚犯。

仆甲、仆乙

为什么?为什么?

仆丙

嘿,刚才来的那个人,就是常常打败我们大帅的那个卡厄斯·马歇斯呢。

仆甲

你为什么说“打败我们的大帅”?

仆丙

我并不说“打败我们的大帅”,可是他一向是他的劲敌。

仆乙

算了吧,我们都是自己人好朋友,我们的大帅总是败在他手里,我常常听见他白己这样说。

仆甲

说句老实话,我们的大帅实在打他不过,在科利奥里城前,他曾经把他像切肉一样宰着呢。

仆乙

要是他喜欢吃人肉,也许还会把他煮熟了吃下去哩。

仆甲

可是再讲你的新闻吧。

仆丙

嘿,他在里边受到这样的敬礼,好像他就是战神的儿子一样,坐在食桌的上首;那些元老们有什么问题问他的时候,总是脱下帽子站在他的面前。我们的大帅自己也把他当作一个情人似的敬奉,搀着他的手,翻起了眼白听他讲话。可是最要紧的消息是,我们的大帅已经腰斩得只剩半截了,还有那半截因为全体在座诸人的要求和同意,已经给了那个人了。他说他要去把看守罗马城门的人扯着耳朵拖了出来,他要斩除挡住他的路的一切障碍,使他的所过之处都成为一片平地。

仆乙

他一定会做得到这样的事。

仆丙

做得到!他当然做得到,因为你瞧,他虽然有许多敌人,也有许多朋友;那些朋友在他失势的时候,虽然不敢自称为他的朋友,可是他们要是看见他再振声威,就会像雨后的兔子一样从他们的洞里攒了出来,环绕在他的身边了。

仆甲

可是什么时候出兵呢?

仆丙

明天,今天,立刻。今天下午你们就可听见鼓声:这是他们宴会中的一个余兴,在他们抹干嘴唇以前就要办好。

仆乙

啊,那么我们就可以热闹起来啦,这种和平不过锈了铁,增加了许多裁缝,让那些没事做的人编些歌曲唱唱。

仆甲

还是战争好,我说,它胜过和平就像白昼胜过黑夜一样。战争是活泼的、清醒的、热闹的、兴奋的;和平是麻木不仁的、平淡无味的、寂无声息的、昏睡的、没有感觉的。和平所产生的私生子,比战争所杀死的人更多。

仆丙

我愿意用我的钱打赌还是战争好。我希望看见罗马人像伏尔斯人一样贱。他们都从席上起来了,他们都从席上起来了。

众仆

进去,进去,进去,进去!(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