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杖悠仁脸上的表情卡住了。
不仅仅是卡住——连颜色都开始掉,掉得好像黑白漫纸片人一样。
阿慕挑眉:“啊,猜中了?”
虎杖悠仁手忙脚乱的抓着她手腕,既不敢用力也不敢松手,脸颊和耳朵都烧红,磕磕巴巴:“不是……没、没有!不是——那种书——”
手里攥着的仿佛不是少女玉润手腕,而是某种烫手山芋。虎杖悠仁想要立刻松开,又害怕松开之后阿慕发现床底下的东西。
虽然说是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但随着年龄渐长,总会有些不能互通的秘密。
阿慕连挣扎都懒得挣扎。反正比力气,八个她捆起来都挨不住对方一拳。
啊,也不能这么说。
就算打不过,虎杖悠仁也不是那种会随便对普通人出手的类型。
“我说,”阿慕低头看着扣在自己手腕上的另外一只手,道:“你要不要先松手?”
虎杖悠仁火速松手,松手的时候还不忘期期艾艾的补充说明:“硬币留着我捡,你别……”
阿慕火速往地上一躺,伸手往床底一捞;她都不用去看,打小虎杖悠仁往床底下藏书都放一个地方,从来不带换的。
她手指摸到一本硬壳书边缘。
虎杖悠仁急得想拦住阿慕,手拿起来又无措的放下去,在空气中瞎比划半天,愣是不知道该从哪里下手好。
小青梅穿得圆滚滚的,光从外面看其实很难界分胸腹——虎杖悠仁生怕自己碰到不该碰的地方。
阿慕:“啊,摸到了。”
她一翻身,把书从床底抽出来,平躺在地板上,将书举到眼前。
封面上金发碧眼,身材惹火的异域女郎正冲着她抛媚眼。
虎杖悠仁一把将写真集抢走,藏在身后,同时目光反复飘**,就是不敢落到阿慕身上。
阿慕保持着躺平的姿势——主要是穿太厚了也不好爬起来——她语气平淡:“什么啊,我还以为是那种漫画呢。原来是詹妮弗写真集。”
虎杖悠仁红着脸,磕磕巴巴:“不、不管是哪种——总之!”
他憋了半天,愣是没能憋出一句有效对话来。
要说什么?指责阿慕这样乱翻东西不礼貌吗?
所以说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这种设定就是很讨厌啊!因为实在太熟了,根本没办法就乱翻东西这点来指责什么。
因为非要认真追究的话,他去阿慕房间的时候也经常翻她的书来看。
就好像关系很好穿一条裤子长大的好哥们……不,等等,不能用这种比喻来形容暗恋的女生吧?
但是真的很像这种关系啊!
关系太好的人界限感就会变得模糊。
而有时候这种模糊不清的界限感似乎并不会对恋情有任何的帮助。只会加速社死的速度。
阿慕后脑勺贴着冰凉的地板,眼睛盯着天花板。在虎杖悠仁‘你你你我我我’半天,也没能挤出一句完整的话之后,她忽然开口:“虎杖喜欢那种类型吗?”
虎杖悠仁:“啊?”
阿慕:“就是那种,个子高高,身材很辣的女孩子。”
虎杖悠仁干咳一声,转开脑袋,有点心虚,但还是说实话:“一般男生都很喜欢吧……呜哇!”
忽然就被阿慕踹了一脚。
虎杖悠仁抱着自己被踹的小腿,不痛,但是有点委屈又茫然:“干嘛突然踹我啦?”
阿慕一个鲤鱼打挺,发出‘嘿咻’的声音,试图从地板上一跃而起。
但是因为穿得太胖,鲤鱼打挺失败。阿慕刚弯起来一点,就因为腰腹力量不足,‘啪叽’一声又摔回去。
在她后脑勺落地之前,虎杖悠仁眼疾手快的伸出胳膊垫在她脑袋底下。
阿慕摔到了对方胳膊上。
一点也不软。
男生胳膊肌肉绷紧之后硬死了。而且虎杖悠仁还穿得少,连个外套垫底的缓冲都没有。
她暂时不想起来,后脑勺磕得疼。虎杖悠仁紧张的跪坐在她旁边,也忘记去管自己的写真集杂志了,忙着关心小青梅:“你摔着脑袋了?痛不痛啊?阿慕你知道这是几吗?”
他在阿慕眼前比出两根手指。
阿慕有气无力:“你过来点。”
虎杖悠仁紧张的弯腰,凑近——阿慕抓住他手腕,拽过来,在他手掌上咬了一口。
一排整齐的牙印,浅浅的印在他大拇指根部。
虎杖悠仁被咬得茫然:“……阿慕你饿了吗?”
阿慕牙痛,松嘴,闭眼:“不,被你气饱了。”
少年声音变低,委委屈屈的:“你怎么又生气了啊?”
阿慕一听这可就不累了,脑子里像被塞了薄荷片一样清醒,火速睁开眼睛,咬着后槽牙,面无表情的盯着虎杖悠仁:“又这个字就用得很好,虎杖同学,你……”
“非常抱歉!”
虎杖悠仁迅速道歉:“我会好好写检讨的!这都是我的错!”
阿慕:“……”
可恶,他道歉太快了,我没地发挥。
她把手伸向虎杖悠仁。虎杖悠仁会意,拉着阿慕的手将她从地上拉起来。
松手的时候,虎杖悠仁‘咦’了一声,没有立刻松开,反而是捏着阿慕的手心揉了揉。
少年的手指揉过掌心软肉,略微加重的力道也欺压到骨头上。
阿慕一惊,迅速抽出自己的手:“你干什么?!”
虎杖悠仁表情很坦然,抓了抓自己的后脑勺,道:“啊,那个……刚才在你手心看到一点红色,我以为是记号笔的痕迹……”
阿慕摊开那只手,手心有一点小小的红色痣。她用手指搓了搓:“不是记号笔,是痣。”
虎杖悠仁:“居然是痣啊?以前明明没有来着……居然还是红色的。”
他有点好奇,凑近了,去看阿慕掌心那粒红色的痣。
是很鲜艳亮丽的红色,点在她白皙的手心,格外显眼。那颗痣刚好落在她掌心生命线的五分之一处,靠近大拇指和食指的中间。
阿慕随意活动了一下手指,那粒痣随着皮肤活动轻微移动位置。
她随意道:“因为是最近长的,之前根本没有来着。”
虎杖悠仁:“好神奇,突然自己长出来的吗?”
阿慕:“好像是吧。突然有一天就发现手心上长着了。”
因为虎杖悠仁看起来确实很好奇的样子。阿慕干脆把手心张开摊在他膝头,方便他看得更清楚。
阿慕:“其实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就是红色的痣会比较少见?”
虎杖悠仁用手指戳了一下。阿慕蜷缩起手掌,瞪他。
虎杖悠仁紧张:“会痒吗?”
阿慕没好气:“就算没有痣,突然被戳一下也会觉得痒的!”
虎杖悠仁不信邪,兴冲冲的把自己手心张开,摆在阿慕膝盖上:“你来试试。”
阿慕觉得好笑,但还是用手指戳了戳虎杖悠仁的手心。
和其他地方不太一样。
是软的,又软又热,戳上去感觉很有韧性。
被戳到的时候虎杖悠仁不自觉蜷缩了一下手指,然后不小心抓住了阿慕的手指。
阿慕的手指是凉的,被圈在他柔软高热的掌心。
气氛陡然在这个瞬间变得不对劲起来——好像是突然就意识到了距离变得有点近。
又或者说,手指被抓住的瞬间,愣了两秒又慌张抬眼,下意识去看对方,然后后知后觉的发现对方居然离自己这么近。
近得好像都可以数清楚下眼睫有几根。
四面骤然安静,又仿佛是喧闹的。
血液从耳廓处细密的毛细血管中跑过。
心脏扑通扑通的撞着肋骨。
分明是冬天,却好像有春日花叶舒展的声音。
阿慕慌张的把手从他掌心抽走,站起身:“我该回去了!”
虎杖悠仁吓了一跳,也跟着慌张的站起来,左顾右盼:“啊,好——好的——我送你。”
他们面对面站着,目光却像跳跳糖一样无法安静的直视对方。
或者脑子里也被撒了跳跳糖。
不然好难解释这一瞬间的脸热耳鸣。
直到走到阿慕家门口,两人的目光也没能在对方身上停留超过三秒钟。
在门口站定后,阿慕塞在外套口袋里的手忍不住胡乱揪着口袋内侧。
虎杖悠仁看着阿慕后面五米开外的一棵树:“那个,到了。”
阿慕盯着虎杖悠仁身后的墙壁:“……那你快回去吧,我也要进去了。”
虎杖悠仁目光再往远,看更后面的一颗树:“好的。”
阿慕低头看自己的鞋尖,然后瞥了眼虎杖悠仁的鞋尖,在原地没有动。她不动虎杖悠仁也不动,直到一阵夜风吹过去——
阿慕捂着嘴巴打了喷嚏。
虎杖悠仁立刻把视线拉回阿慕身上,紧张:“没事吧?要不要纸巾?”
阿慕揉了揉自己鼻子:“……不用纸巾。”
她转身往院子里走,走了两步,脚步迟疑的停下,转身。
虎杖悠仁还站在门口。大概是没想到阿慕会突然转身,他尚未来得及收走的视线和阿慕撞了个正着。
少年一愣,但下意识的对阿慕笑,笑容疏朗。
月光与雪色。
树影与路灯。
他这样笑,显得这一切都很明亮。
阿慕忽然就不紧张了。
她呼出一口气,眼眸小幅度弯起,冲虎杖悠仁挥了挥手:“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