镶嵌在盾牌前, 打造出世间绝无仅有,可攻可守的秘密武器,竟然是美杜莎的头颅。
孙悟空的心情立即被浇灭, 他一时希望自己听错了对方的话,心中又确信,自己没有听错。
孙悟空面色阴沉,用眼神回击赫淮斯托斯,咬牙问道, “你说什么?”
“美杜莎?你没听说过她?”赫淮斯托斯并未搞清状况, 虽然发现气氛有些不对,只当对方是不认识美杜莎何人。
他解释道, “堤丰的情人厄客德娜, 与美杜莎融为一体, 而蛇妖拥有强悍无比的石化能力, 只要……”
“只要把她的头镶嵌在盾牌上, 就可以用石化技能攻击他人,从而达到可攻可守?”孙悟空打断了赫淮斯托斯的话,语气冷静沉稳。
“是的。”赫淮斯托斯欣慰对方总算跟上了他的思路, 轻松地转身, 对孙悟空说, “蛇妖能对智慧女神雅典娜有所用途, 是她几辈子修来的福分。”
“呵……”孙悟空冷笑一声, “你们这些个神仙, 怎么都是一个样子。”
赫淮斯托斯再不注意, 也能听出孙悟空此时语气中的挑衅, 他心中不快,挑眉仰头看着孙悟空, 用下巴回应孙悟空的态度。
“你有什么不满吗?”赫淮斯托斯装作提问,故意挑衅道,“你头上的金箍还想取吗?”
孙悟空微微仰头,吐出一口气来,他从耳中掏出金箍棒,看着金箍棒迅速变大,而后拿着它对赫淮斯托斯道,“金箍有什么要紧,俺老孙还能再被它威胁?倒是该让你见识一下金箍棒。”
*
不到一盏茶的工夫,孙悟空独自一人从熔炉出|来。念在对方天生残疾,且对百姓亲切,孙悟空并没有太过刁难,只是问清楚几件事后,将绑在椅子上的人,换成了赫淮斯托斯。
孙悟空沿着窄道向上走,一路没有看到美杜莎的身影。他看着下方无底的黑色深渊,以及堤丰怒火的喷薄蓬发的岩浆,心情复杂。
经历了这么些时日,孙悟空对于美杜莎的处境已经不再如初得知时那样震惊。对于赫淮斯托斯的话,孙悟空除了感到无比的恶心,甚至没有额外的惊讶。
美杜莎是所有神祇所争夺的工具。这似乎已经成为这片土地的共识。
但令孙悟空担忧的是,美杜莎现在,似乎连自己也这么想了。
他回想起初遇时美杜莎与他的交谈。那时候对方从海王宫回来,刚得到泰希斯之珠时,满眼的喜悦和灵动,仿佛刚刚踏入森林的鹿,对一切充满了好奇。
孙悟空本以为,美杜莎重新融入这个世界,会让她重新振作,可以治愈她因为雅典娜、波塞冬这些所谓神仙的不公。
可是美杜莎却走上了另一条路——她要为了这个世界变好而牺牲自己。
孙悟空正眼见她一人入地狱。
“不行。”孙悟空斩钉截铁道,“绝对不行。”
他打定主意,四下找美杜莎不见,发现方才二人落座的地方后,熔炉中的火焰已经熄灭,看来祭礼所需的器具已经烧制完毕。
孙悟空将熔炉中的两个盏拿出|来,杯盏相撞发出清脆的声响,在山体中间回**。孙悟空屏息,仔细听四周的声音,并没有听到美杜莎的呼吸声。
人又去哪里了?
孙悟空四下找不到美杜莎,也不愿重回到方才的地方去与赫淮斯托斯交谈。他在脱去伪装将赫淮斯托斯压制住时,问出了鬼打节的情况。
原来哈迪斯和波塞冬勾连,欲在千年之时放出魔鬼堤丰,以重新制定三界的秩序。而这一边,赫淮斯托斯与雅典娜,在为镇压堤丰,维护百姓安宁而战。至于宙斯,仍在追求一位新的仙子,赫拉的注意力也全在那一方。
鬼打节之日,所有的神祇都会现身,到时不论是宙斯、哈迪斯、普罗米修斯、还有赫尔墨斯……孙悟空细数着将会在鬼打节上出现的神祇,多方目的不同的势力交集在一起,注定会是一场混战。
雅典娜自己又是否是一方势力?孙悟空之前与潘多拉对话,只当是他们通过预言得知,雅典娜将会是下一代神王的候选人。
而雅典娜自己是不是也知道?作为智慧女神,她找赫淮斯托斯做盾牌,又是不是在为她的上位做准备?
“噫……”孙悟空想得脑仁生疼,他就算理清楚了鬼打节各方暗潮,绝不让人伤害到美杜莎分毫,却还没有找到解开美杜莎与厄客德娜诅咒相连的办法。
何况……现在连她人去哪里了也不清楚。
孙悟空甩甩头,所谓逢山开路,遇水搭桥,实在是多思无益。孙悟空拿着两个祭礼杯盏,开始朝山洞外走。
快接近山洞时,孙悟空才发现,天竟然已经黄昏。此时太阳正在天际线边滚落,光线暗下去,天边一片橘红的色彩,甚是好看。孙悟空深吸一口气,向下山的百姓询问,得知了美杜莎的踪迹,原来是上山了。
孙悟空于是沿山而上,正巧大批的村民从此方下山,孙悟空在众人闲谈中得知,今日已到工作结束的时间,然而绝大多数人的脸上却写满了苦不堪言。
“哎……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
“忍忍吧,也不过一周了!”
“咱们都熬了多久了!要我说我们就该……”
“话不敢乱说,小心掉脑袋的!快回去吃饭吧,晚上还得干活呢。”
……
几人聊天结束,急匆匆地散去,孙悟空跟着一个人走了两步,等对方发觉回头想质问他时,却被孙悟空的样貌吓了一跳。
“你你你……你是什么人?”那人慌张开口,急忙看向左右,“你是来取我性命的吗?”
孙悟空赶忙解释道,“阁下莫慌,我只是向你打听些事情,我今日才到这片地方来,想问问这山上有什么,让你们这么愤怒?”
那人舒了口气,一下放松下来,拍上孙悟空的肩膀劝道,“老兄有所不知,最近此地来了两个神仙,把大家折腾得生不如死,你可快跑吧,晚了小心被抓壮丁!”
孙悟空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接着问道,“你们可是在上面干活?现在都晚上了,大家不回去休息吗?”
“嗨……哪里还分什么白天晚上,修完了祭礼堂,又修祭祀神庙,如今又要造海王宫……”那人骂骂咧咧,说到愤恨处向地上啐去。
“海王?就是他不让你们歇息?”孙悟空撇嘴,没想到海王八又来陆地上祸害,不屑道,“他算什么,来这里作威作福。”
“哎呦……”那人连连拍孙悟空,露出一副惊恐的样子,“这话在心里说就行了,若是被他们听到,可是要命的!”
不等孙悟空再回答,村民便加快脚步离去,对孙悟空留下一副“自求多福”的面孔。
孙悟空也不再拦,他上山去,一路看见村民们成群结队的下山,越到山顶人越发地少。
远远地,孙悟空见到了庞大的建筑。纯白的大理石庄严结实,大理石柱顶着完整的石板,上方雕刻着精细的花纹,一看便是用了上万人心血,耗时长久,绝非朝夕之功。
此时太阳已经近乎落山,夜色降临,山上的火把淅淅沥沥点起来,在空气中晃动。孙悟空再走近点才看到,原来方才看到的建筑只是冰山一角。
在祭祀殿堂的后方,一座更为壮观、精美的宫殿也近乎建成,大殿中心有精妙的喷泉,片刻不停地喷涌着。
“海王您看,这个金盏要留下吗?”
“报告海王,行殿已经布置完毕,准备好……”
“废物——”
孙悟空未见其人,先闻其声,自从海王一战后,孙悟空一直没有见到波塞冬,如今一听见对方那个公鸭嗓,记忆立即回笼,马上就反应过来。
波塞冬破口大骂的声音正在埃特纳火山上空盘旋,伴随着杯盘落地,摔东西的乒铃乓啷声音。
孙悟空跳了两步,从大殿外远远看去,就见到波塞冬居高临下地坐在王座之上,四周跪伏着百姓瑟瑟发抖,有一个头被砸出了血,依然不敢言语。
“什么事都做不好,等到下周祭典,首先拿你们的血做活祭!”波塞冬恶狠狠地威胁道,他斜前方的桌子上放满了珍馐美味,每个都只是翻动两口,酒杯七倒八歪,还有人在往其中斟酒。
“大人饶命……大人……”跪在下方的人连连哀求,又急忙磕头,生怕惹怒了面前的祖宗让自己脑袋分家。
“呔!看俺老孙怎么收拾你!”孙悟空见此场景气得眼睛发红,咬牙切齿地啐道,“当时真该把你打入海底,让你不得翻身!”
孙悟空刚迈步,向着宫殿前进,又看见波塞冬大手一挥,站起身,突然对一位跪地的老人笑脸相待,走两步到老人脸前站定。
“你抬起头。”波塞冬命令道。
那老人年纪本应不大,只是在长期风吹日晒下,皮肤皲裂,满面皱纹,看着上了岁数。此时他在地上匍匐,僵硬的腰背让他冷汗直下。
等波塞冬看清楚那老人的样貌,满意地笑道,“你,家里有一个小女儿。”
那老人当下大惊失色,吓得在空气中张大了嘴,一口冷风灌进来,老人咳嗽不止,像一条在风中干瘪等死的鱼。
“晦气……”波塞冬看对方咳嗽不止,示意两旁人把他拉下去,又说道,“去把他家的小女儿带过来,就说本王有急事。”
孙悟空将这一切听得清楚,老人的无助尽收眼底,他每一步都结实踏在地上,呼吸随着愤怒逐渐粗重,手握紧了金箍棒,手腕上青筋暴起,金箍棒熠熠发光。
突然间,殿另一侧快步走来一个蒙面女子,女人一身粗布衣,看不清面庞,却是步步生莲,身姿窈窕,走路时朗月清风在侧,殿内的喧哗立即消失,波塞冬的注意力全在女子的身上。
等到女子来到几人身前站定,波塞冬已经压抑不住兴奋,他的喘气声加重,一双眼睛直盯在女人身上,迈步向着女人靠近。
女人细腰转动,先是轻手轻脚小心地扶起了跪在地上的老人,而后看了一眼波塞冬,对他说道,“小女子今夜配海王,还请您高抬贵手,放我爹爹回去。”
孙悟空神色一僵,在原地站住,他的嘴巴因为惊讶和好奇微张,看着蒙面女子,耳朵竖起来,想再确认一下。
“好好好,你来陪伴本王……”波塞冬像被下了迷魂汤药,注意力丝毫不在地上的人们,只甩下一句,“你们都快滚!”
“这……”原先那位老人看着女子,想要说什么,蒙面的女人却用眼神叫他不语,直接搀扶他,将老人送到同伴的手中搀扶离开。
孙悟空愣住,心中确认了这个声音。而后在夜色中掩藏身子,没有往前去,在不远处观察着殿内一举一动。
很快地,殿内的其他人员尽数撤退,只留下了神秘的蒙面女子与波塞冬在大殿内。波塞冬丝毫不掩饰自身欲|望,只见那女子落落大方,并没有慌张和害怕,反而显得主动,引导着波塞冬出神殿,勾住波塞冬腰间的铠甲,将他带到了祭祀的神殿中。
“美人把面具摘下来,给本王看看……”波塞冬向女人的面具伸出手,却被对方灵敏躲开。
女人在转身时,猩红的眼眸紧盯着波塞冬,像猎手看着陷阱中的猎物。
一道绿光闪过。
美杜莎如陶瓷般的面庞在月下泛着白光,此时她已把面罩摘下,神色平静如水。
波塞冬在他面前,极为惊恐地一点点化作石像,他的嘴张开,没发出声音便已经凝固,被封印在永恒的沉寂中。
孙悟空清晰地看见,波塞冬下方某处耸立着,就在这羞辱的时刻,被美杜莎化作石像,钉在了祭祀神殿中,成为万世每个人嘲笑的对象。
他心中大快,可却高兴不起来。看着满身戾气的美杜莎,孙悟空陷入了更深的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