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篇小序云:
引古以儆今也。
其诗云:
耀芒射角动三台,上台半灭中台坼。
寅恪案:晋书叁陆张华传略云:
代下邳王晃为司空,领著作。初华所封壮武郡,有桑化为柏。又华舍及监省数有妖怪。[华]少子韪以中台星坼,劝华逊位。华不从。
则古有中台星坼三公须避位之说,是此篇所刺者,岂即当时之执政耶?考元和四年之三公及宰相为杜佑于??郑??裴垍李藩五人。其中裴垍曾在翰林与乐天同官交好。(参白氏长庆集肆壹论制科人状。)李藩则由裴垍之推荐,致身相位。(参旧唐书壹肆捌李藩传。)郑??亦尝为乐天素所不喜之李吉甫所诬构,而为其道谊相合之李绛所救解。(参李相国论事集贰论郑??条及通鉴贰叁柒唐纪宪宗纪元和二年十一月它日上召李绛对于浴堂条。)则此三人者,似俱不应为乐天所讥诮。又汉家故事,凡遇阴阳灾变,则三公纵不握实权者,亦往往为言者所指斥,而实际柄政之臣,则时或不任其咎。乐天作诗时,裴垍为中书侍郎同平章事,郑??李藩相代为门下侍郎同平章事。(郑??于二月丁卯罢为太子宾客,李藩于二月丁卯由给事中拜。)虽为宰相,并非三公。揆以乐天引古儆今之语,则乐天所指言者,殆属之当时司徒杜佑司空于??二人之一矣。
周礼注疏壹捌春官大宗伯之职条贾公彦疏引武陵太守星传云:
三台一名天柱。上台司命为太尉,中台司中为司徒,下台司禄为司空。
后汉书陆拾下郎??传略云:
顺帝时灾异屡见,阳嘉二年正月公车征,??迺诣阙拜章[言七事,其六事曰],又易传曰,公能其事,序贤进士,后必有喜。反之,则白虹贯日。以甲乙见者,则谴在中台。自司徒[刘崎]居位,阴阳多谬。宜黜司徒,以应天意。
寅恪案:古以司徒上应三台之中台,故「谴在中台」则「宜黜司徒」。前引晋书之文,所谓「中台星坼」而张华子韪劝其避位者,不过张韪鉴于当时政局之动**,特欲其父避祸引退耳,非即谓中台直指司空而言也。然则是篇所指,其杜岐公乎?又白氏长庆集陆柒司徒令公(裴度)分守东洛移镇北都辄奉五言四十韵寄献以抒下情诗云。
天上中台正,人间一品高。
尤可与此说相印证也。当日杜岐公以年过七十尚不致仕,深为时论所非。乐天秦中吟不致仕一首,显为其事而发,宜新乐府中有此一篇也。或有以杜岐公已于元和二年正月请致仕,而为宪宗所不许。且乐天又深有取于其戒边功防黩武之论,似不应致过分之讥诮为疑者。是又不然。高郢以元和五年九月致仕(旧唐书壹肆宪宗纪),时草制者犹以「近代寡廉,罕由斯道」隐讥杜氏(国史补中),而乐天所草答高郢请致仕第二表(白氏长庆集叁玖)亦以:
援礼引年,遗荣致政。人鲜知止,卿独能行。不唯振起古风,亦足激扬时俗。
为言,(可参白氏长庆集壹高仆射诗。)则当日之舆论可知矣。至新丰折臂翁一篇,或即取义于杜岐公之疏者,亦不过不以人废言之义耳。
复次,白氏长庆集肆拾季冬荐献太清宫词略云:
维元和二年,岁次丁亥,十二月甲寅朔二十六日己卯,嗣皇帝臣稽首大圣祖高上大道金阙玄元天皇大帝。伏以今年司天台奏,正月三日祀上帝于南郊,佳气充塞,四方温润,祥风微起。司天台奏,六月五日夜镇星见。司天台奏,六月十三日夜老人星见。司天台奏,冬至日佳气充塞,瑞雪祁寒者。谨遣摄太尉司徒平章事杜佑荐献以闻。
乐天此篇之作,或即以曾草是文而有所感触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