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黑心经理第十五天(1 / 1)

所有人都在等英美里的判断。

而英美里正在判断。

她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表情,但大概不会很好看。

手冢的表情,手冢的手臂伸展,手冢的每一个球是否还能稳稳落在边角。理性的,感性的。无数信息朝她涌来,织成一片绵密的网。

小小的黄色圆球在她的视网膜里变成一枚原点,提醒英美里,现在能够做决定的只有她。

选手和教练永远是互相依赖的。教练无法上场,所以要靠选手来亲手摘取胜利;选手无法对自己做到绝对客观,所以需要教练时刻把控全局。

手冢不敌桦地,就一定会咬牙给球施加更强力的回旋,就一定会恶化手臂的伤势。

......就一定会顺着剧情走下去。

无论是排兵布阵再怎么变,好像都逃不开注定的结局。

这不正印证了剧情的不可改变吗?

当然,按照剧情来走,她能永远踩在熟悉的路上。她将永远拥有这个世界最为前瞻的目光,她知道将要发生的一切。安稳,踏实,没有任何的意外。

这条路很好,但......

球场上,手冢再下一分。没有人能从他的表情看出任何端倪,但英美里可以。

她是手冢的朋友,是从五岁陪他打球到现在的倒霉邻居,是他一切训练计划的制定者,是他这一场单打比赛的场外指导。

她必须要肩负起这个责任。

她不能任由选手伤害自己。

英美里轻轻闭了闭眼。

“裁判。”她站起身,听见自己平静的声音,“选手手臂有伤,我们申请医疗暂停。”

从这里开始,向前跨出一步。

*

“手臂向后。”英美里站在手冢面前,指挥他动了动左手,“再向斜上。”

端详片刻他的表情,英美里总结:“看来斜上方拉伸痛感更强。”

肩膀的伤已经形成,手冢后续多半也要跑去治疗,这是无可避免的了。

她拧眉想了想,把水杯塞给他:“坐下。”

手冢听话地在英美里旁边坐下,自然地抬起手,任由英美里给他做极速放松按摩。

“很有效果——话说回来,你这一套是从哪里学来的?”他问。

英美里指指他的膝盖,示意他把腿也抬起来:“二十几个运动员健康讲座by龙崎教练。”

手冢没忍住笑了,他吸了口运动饮料,说:“我以为你不会叫暂停的。”

“然后等你下来指控我虐待选手?想都别想。”英美里轻轻翻了个白眼。

手冢将水杯给她,与此同时,英美里也将新换来的干爽的毛巾塞进他手里。

两人的视线在半空交织,手冢指出:“有话可以直说。”

英美里从善如流道:“OK,手冢,如果这场比赛对你的身体负担很大,可以考虑弃权。我没关系,而且我觉得越前会很开心。这样他作为替补就能上场了。”

英美里把声音放得很大,至少她听见了桃城和海堂倒吸一口凉气的声音。还有越前被汽水呛到的声音,怎么样,说到你心坎里去了吧!

手冢还在喝水,被英美里拍了拍右腿,于是换了姿势,把左腿放进她手心里接受□□。

“不会的。”他说,“我是不会弃权的。”

“嗯。”英美里自然地点头。很好,很固执,很完美地贯彻了人设。

但她不在乎。

“你坚持的话,我也不会强求你弃权。”她说,“但是我作为你的场外指导,也作为青学今天的代理教练,不同意你目前的战术方案。”

选手席同样在讨论这件事,菊丸问:“手冢的战术方案,那是什么?”

乾合上笔记本:“就是说,直面桦地打持久战。”

他叹了口气,指出:“通过持久的对拉,让比赛从技巧的比拼转化为体力和经验的比拼。”

愚蠢,但是有效的方案。乾想。

手冢抿唇:“但是我想......”

“你想打持久战,我也想直接替你弃权然后换越前上场。”英美里说,“但是我尊重你的选择,你是不是也应该尊重一下我的想法?”

上次她说话这么有逻辑好像还是在上次......手冢发现自己居然有点怀念英美里不讲道理的样子,只好点点头:“你说。”

“接下来的比赛里,不可以再用手冢领域和零式削球。”

“就当做是交换条件,你如果能在接下来两局里不用手冢领域和零式削球,我就不要求你弃权。”

她耸耸肩:“面板实力来看,就算桦地用上手冢领域和零式削球,也只是堪堪和你打平。想赢并不是不可能,只是需要你开动脑筋啊,手冢同学。”

手冢轻笑:“好吧,我尽力。”

“尽力不用那两招?”

手冢想了想:“尽力去赢。”

英美里:......合着我白说了半天是吧!

暂停时间结束,她拍拍手站直。

“顺便提醒,立海大也来观战了。我刚看到真田了。”英美里挑眉,“既然你都说了尽力去赢,那输了我就跳槽,懂?”

手冢也学她挑眉:“我会转告龙崎教练的。”

“哇靠,你心好黑!”英美里一巴掌拍在他右肩上,“去,给我把冰帝的啦啦队打得哑口无言!”

两人再次上场后,手冢显然听取了英美里的意见,抛弃对旋转要求更高的手冢领域和零式削球,转而稳扎稳打地同桦地对拉起来。

但他不用,桦地自然会用。尽管手冢对破解自己的绝招很有心得,但手冢领域又不像那种一击脱离的回球,而是一个漫长的控场技能。

所以打着打着,居然让桦地把比分追了上来。

“这样打下去,部长不会有优势的啊!”桃城显然有些分数焦虑,“难道部长会输......?”

他对英美里的信任简直写进DNA了,心想德久魔女不可能放无的之矢,这么做必然能在他的意料之外走向胜利。

但一局之后,桦地又勉强扳回一分。桃城不敢确信了,他随手抓住身边的乾学长问:“学姐不让部长用手冢领域和零式削球,到底是什么用意?”

乾瞥了他一眼:“什么?”

“就是,学姐这样要求,不是因为这样能取得胜利吗?出其不意?让对面桦地想不到手冢部长会在什么时候出招?”

乾摇头:“当然不是。”

“不是?”桃城还是不愿意相信,尽管他已经有一个猜想,“那、那就是要温存实力?然后最后关头全力进攻,就像之前几局那样......”

“然后部长就能顺利赢下这场单打——”

大石将话接过去。他轻轻叹了口气:“不是的,阿桃,冷静下来。英美里只是......”

“她只是,在这一场比赛的胜利,和手冢的手臂当中,选择了后者。”不二说。

他的视线落在教练席上的少女身后。该说她温柔,还是该说她□□?

大概还是温柔多一点吧。

他想,至少在赛场上,她对自己的选手总是很温柔的。

英美里不知道他们在讨论什么,她的视线全神贯注盯着场内。

即便隔了很远,她也几乎能看见手冢的汗从额头流进领口。青学丑兮兮蓝莹莹的运动服湿了一大片,看上去越发像英美里最讨厌的百○可乐。

他很累。英美里从未如此清楚地感觉到这一点,这很少见,因为手冢一贯是不会累的。

无论和谁打比赛,又或者是超人看了都要昏迷的练习量,他都能云淡风轻地完成。但重新上场到现在不过片刻,15-30落后一分而已,他怎么会这么累?

这不对,手冢的状态不对。

如果一切按照她的要求来......

不该这么快就消耗成这样的才对。

英美里活动了一下脖子,心跳越来越快。

“荒井,准备冰袋和运动饮料。”她头也不回地吩咐,“还有冷冻喷雾,快!”

她不知道荒井回来没有,来回跳动的黄色小球在她眼前晕染出一片迷幻的光圈。直到正选们的惊呼传进她的耳朵里,英美里才陡然回神。

——桦地的回球,再一次无条件飞到了手冢身边。

他又用上了手冢领域。

紧接着,桦地上网截杀意图打到边角,手冢吊高,桦地扣杀。他稳稳用网面接住,网球落地便不再反弹,而是温顺地滚回球网边。

零式削球。

英美里有一瞬间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她应该感到愤怒,感到一种被反将一军的羞耻,但她都没有。

她只是在想,手臂都抬不起来的人,还要强求每一次回球的旋转,还要打出那样精确的削球,到底有多疼?

那想必是很疼、很疼的。英美里讨厌疼,也讨厌累,所以她从不考虑在这种热血综漫世界里做一个网球或者排球运动员——即便这能为她打造一条走上人生赢家之路的所谓捷径。

一般来说古早运动番穿越女大多是胎穿,且穿越之前年龄也不能够非常大。否则很容易变成包装和内容不符的奇怪存在,随时被消费者告上12315。

但英美里穿越至今,很少觉得自己突兀。

一方面因为她彻底放飞自我不想卷成上辈子那种二十四小时手机待命的死样子,另一方面也因为她认识的青少年不少都长着一张二十来岁的脸。

但即便是长了张二十五的脸,现年十五的手冢国光同学,依然能让英美里感到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奇怪,网球有那么好玩吗?说实话越前就算了,不说什么光环不光环的,英美里上辈子哪怕是个立海厨,也能从许斐刚的人物塑造里感觉到这小子对网球的热爱。

网球对他来说应该是有趣的。无数的强者可供挑战,不像隔壁打篮球的青峰○辉因为太没有挑战性而短暂地迷失自我。

自身的天赋又让越前能够获得无与伦比的进步速度。从小被他爸零封锻炼出的精神力和体力,在美国顺利拿下青少年赛四连冠,回日本在青学被所有前辈重视、保护、培养......

他是可以觉得网球有趣的。

但是对其他的很多人来说,有趣吗?

至少对手冢来说,英美里知道他小学时候大概还残留着一点‘呵呵呵呵一群弱旅等我上了初中必然带领母校冲进全国一统天下’的中二,但左手受伤和突如其来的支柱重任,逼迫他不得不一切从大局考虑,转而放弃个人的所有欲望,和一切野心。

从初二的全国青年选拔赛到伴田教练送来的留学企划,网球好像没有带给他什么,反而夺走了很多。

这有趣吗?如果不有趣,不好玩,区区一个社团活动,难道值得他牺牲这么多吗?

“......真是,无法理解。”

荒井跑得气喘吁吁,越前作为替代把冰袋和毛巾送到教练席。他听见英美里的声音,于是抬头去看她的表情。

“越前能理解吗?我觉得应该不能,毕竟你和他完全不一样吧?现在我真的懂了那天下雨的时候龙崎教练的心情,还有每个运动番为什么一定要存在两到三个正常人吐槽役。什么黑子○也月岛○,这一刻我不是一个人在战斗,热血笨蛋的杀伤力真的很恐怖......”

英美里在等着越前的附和,或者只是简单的接嘴,好让她把视线从场上还在残害自己肩膀的手冢身上挪开。但眼前却出现了这家伙的一只手。

越前递过来一张淡蓝色的手帕。

英美里一时没有动,但越前也没有收回手,转而拉着她的手腕,硬生生把手帕塞给她。

“擦一擦吧,学姐。”越前淡淡道,“眼泪都要掉到部长的水杯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