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面上的风浪不算很小。
哪怕是体量大如死兆星号, 在这样的风波中也跌宕起伏。
栗茸站在甲板上，手扶在围栏上，看向下方灰蓝色的海浪。
猎猎的风从她耳边吹过, 几乎给她一种自己的头发都要被薅掉的感觉。
更远处, 天空被黑紫的颜色占据, 阴云低沉，其中可见永不平息的雷暴贯穿天地。
再过半天左右的时间，这艘船就要穿越雷神布置下的十方雷鸣, 去往属于璃月的海域了。
栗茸在主世界堪称宅女, 啊不是，宅龙，是那种一头钻进卧室里，可以抱着平板三天不出来的类型, 根本没见过真正的大海。
而在之前两次任务中, 她也没什么机会靠近海边。
所以, 这算得上是她第一次亲临海上。
……还是这么危险的海域。
栗茸便不免有些兴奋。
一连好几天，泰半的时间都花在了甲板上。
甚至划船、看风以及掌舵的水手都在这两天内认识了她的脸，每次看到她从船舱里面走出来都要笑着和她打招呼：“诶呀，小诗织啊, 又出来吹风呢？”
还有人好心好意地提醒她：“海风吹多了容易皮肤黑啊, 小姑娘家家的细皮嫩肉，你可别一天到晚站在船头了！”
对于这种提醒, 栗茸也只笑一笑，然后说：“我长大了想和北斗船长一样的话, 我还得再多吹吹！”
北斗的皮肤算不上黑, 甚至对于在海上航行了那么久的人而言, 还有点儿偏白。
但从来没有人会以世俗的“美貌与否”对北斗进行判断。
因为她早已经超脱了这样的评价体系。
船上的人们一听到“北斗大姐头”, 一个个都嘻嘻哈哈地笑起来，说“那是自然，多吹吹也挺好”。
北斗大姐头，一生狂放不羁顶天立地，在璃月天权面前都不见得会有低头的时候。
对于如此性格豪爽之人来说，就算没有和社奉行的那一笔交易，她也一定会看在御前决斗那么精彩而又英雄的事迹上乐意免费将tomo和万叶偷渡到璃月去的。
所以，大家在船上的生活也算得上是相当不错。
*
“怎么样，小姑娘，对船上的生活还算习惯吗？”
正当栗茸将下巴也抵在围栏上，目不转睛地看向远方天际的雷暴时，北斗也来到了甲板上。
她从腰间拿起一只皮口袋，拧开盖子，喝了一口里面灌的清酒，甩甩头，瞬间觉得在船舱中闷出来的混沌被一扫而空。
栗茸很喜欢和英姿飒爽的超A大姐姐贴贴，尤其是因为北斗不拘小节，她有时还能贴到靓女姐姐宽广的胸怀。
和海浪一样波涛起伏呢，贴起来可快乐了。
她乖乖巧巧地点头——一边点头一边心想自己扮可爱真是越来越得心应手了，简直没有下线——说道：“我超级喜欢海上的！”
她和tomo那个可怜的家伙不一样。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tomo之前划船都是在浅湾，船身没经历过什么风浪，他上了死兆星之后才破天荒头一次发现自己居然晕船……
死兆星号才开出港口不久，他就趴在船舱里双腿软如面条，压根爬不起来了。
北斗和她开玩笑：“那你要不要留在船上？我觉得，倘若你能跟着我学习，说不定将来你还可以继承我的死兆星。”
栗茸认真考虑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决定算了。
“不行啊，我不能一直留在这里的。”
虽然龙对成为海盗很有兴趣，甚至还因为当年看过的一些动漫生出过“本龙是要成为海贼王的龙”这样的中二想法。
但是她在这个世界留不了多久啊就是……
北斗哈哈大笑：“和你开玩笑的，你在岸上还有那么多的牵挂，怎么可能留在死兆星上呢？”
她又喝了一口酒，将被海风吹乱的头发全都拢到耳朵后面去别好，叮嘱栗茸道：
“今天风真大，不过再过一会儿就要下大雨了，你可得记得在被淋湿衣服之前回到船舱里去。”
栗茸乖乖地点点头。
“嗨，反正距离靠近雷暴的区域还有好一段路……”北斗眯着眼睛判断了一下，随后决定之后的半个时辰就算是她聚精会神指挥死兆星号传统雷暴之前地短暂放松时间，“来聊会儿天吧！”
栗茸很不介意聊天，要知道，在另一个衍生世界《霍比特人》世界中，她的一位非常非常非常远的远亲史矛革甚至可以和一个霍比特人就“木桶骑士”之类的话题聊上好久。
龙，话痨，实锤。
北斗就东一榔头西一棒子地找起话题来，栗茸把自己知道或者能说的也都说了。
突然，北斗想起一件事来：
“诶对了，诗织啊，我问你，这段时间，你有没有在稻妻见过或者听说过一个叫小鱼的小姑娘啊？”
栗茸：“！”
栗茸：“……”
她差一点被自己的唾液呛到。
《快一个月没用的曾用名突然从棺材里面跳起来袭击我.jpg》
她连忙摆手：“没、没听说过啊！”
北斗没注意到她的脸变红了不少，继续用手肘撑着围栏，目视远方。
“哦，没听说过啊，那也没关系。”
栗茸小心翼翼地试探着，问：“北斗大姐头，为什么要找一个叫小鱼的人啊？”
北斗心直口快，外加面对的是一个看起来还不到十四岁的小孩子，于是大大咧咧地说了出来。
“几年前的海灯节前夕，死兆星号从外面回到璃月港，但是在快要靠近港口的时候呢，海上突然刮起了很大的风暴，我们什么都看不清。”
“但就在这个时候，我注意到，远处璃月港背后的天衡山上，有象征着仙人的光芒亮起，穿透雨幕云层，像是灯塔一样，引导着我的船停泊。”
这段故事栗茸在北斗的语音里面听说过。
但……仙众夜叉们？
按照原本的剧情，仙众夜叉们不应该在前年之前就因为业障的原因，只剩下魈一个人了吗？
想起浮舍他们和魈，栗茸的心里难免有些触动。
在她的认知中，她才和这些认识了几个月的朋友们分别了不到一个月的时间。
如果没有被剧情杀的话……那就太好了。
至少故人还有再见的机会嘛。
她顿时高兴起来，眨了眨眼睛：“嗯嗯！”
继续说继续说！
“我知道那是降魔大圣啦！这么多年来，降魔大圣和其他几位仙众夜叉可一直在帮助着我们璃月人，生活的方方面面，只要有解决不了的困难，都可以向他们求助——额……如果是什么考试考不出来的困难，那还是解决不了的。”
北斗继续说道。
“不管怎么样，我想这算是我欠了降魔大圣的一个人情嘛。所以我就去了一趟望舒客栈，准备向他道谢。”
这可不是北斗背景语音故事里面出现过的剧情了。
栗茸眼巴巴地看着北斗。
“降魔大圣没有收我送的那些贡品，他跟我说，如果可以的话，只要帮他以‘小鱼’的名义多做一些好事就行。”
北斗看了栗茸一眼。
“我也不知道这个‘小鱼’是谁，不过，既然是仙人这么说，那我照做也好，反正是做好事嘛，没什么心理负担的。”
栗茸若有所思。
魈这是在……为她祈福吗？
“然后呢，在我从璃月出航之前——也就是大约二十天前左右，我在璃月港筹备适合运往稻妻销售的货物，突然降魔大圣就找上了我。”
“他说，他感觉到自己那个叫‘小鱼’的故人出现在了东南边的海外，也就是稻妻的土地上。他拜托我说，要是能够遇到她，就把她带回璃月去。如果她不能回璃月呢，就给她留一句话，说，他很想念她。”
栗茸有点儿心酸了。
对于她而言的半个多月，对于魈而言却是将近两千年的漫长岁月。
光是这半个多月，她就已经很容易在晚上，夜深人静的时候想念迪卢克和魈了，对方对自己的思念肯定是随着时间的递推呈指数级上升的。
靠。
还有迪卢克。
正当她心里有点儿七上八下的时候，北斗接着往下说。
“倒也奇怪，说起来，降魔大圣还说，‘小鱼’有可能还用了另外的名字，比如说‘桃乐丝’什么的……桃乐丝那不是个蒙德的名字吗？”
大姐头回想起当时仙人来寻自己时的模样。
青色的少年回忆起过去，眉眼之间多了几分柔和，与此同时却也多了一点儿不满。
“虽然可能没有记忆……”
后面的话声音就太轻了，北斗没有听清。
她只是想和栗茸找些话题说说而已，因此现在聊到了让自己有些迷惑的话题上也就没有继续说下去。
完全没有注意到栗茸现在的情绪正在排山倒海。
靠。
魈连她用过“桃乐丝”这个名字都知道？
该不会是她在蒙德和迪卢克贴贴的时候，魈在璃月也感觉到了她吧？？？
他不会和迪卢克聊过了吧？
那岂不是……
那岂不是她见了谁都喊哥哥的海王行为就此瞒不住了？
她这才……这才……
这才第几个世界啊？！
原本生出的对故人的怀念，现在一时间全都转变成了对于翻车的惊恐。
海的那边不仅仅是璃月，还有蒙德啊！
在海的另一边，等着她的不仅仅是魈，还有迪卢克啊！
这该不会意味着……这该不会意味着她一靠岸就需要面对上一场亲情修罗场吧？
栗茸：小脸煞白.jpg
她抿紧了嘴唇。
要不还是逃走吧？
回到主世界，回到那个没有人找得到她的地方，然后她就可以不用面对那样恐怖的情形了。
不错啊，这个计划针不戳。
栗茸有点儿心动了。
毕竟……
逃避可耻但有用.jpg
她打定了主意。
对，她要逃，而且在死兆星号上就要逃走。
但是在此之前，她还需要先等待系统帮她确定一个任务完成。
栗茸敲了敲系统：【宝，你帮我看看能不能我人先撤，然后你留在这边等tomo和万叶上岸嘞？】
那样的话，支线任务也算是完成了，她的奖金就能稳稳到手。
系统爬出来：【理论上……】
栗茸：【行不行一句话。】
系统叹了口气：【看在我把你传送到了错误的时空点的份上，我帮你一次忙，但请宿主记住，这种事情理论上是违反规定的，请宿主——】
栗茸切断了它的语音。
【什么嘛，啰哩啰嗦的，能做不就行了？好了，任务的事情，就拜托你了！】
*
几个小时之后，栗茸借口不打算淋雨，往自己的小船舱里面走。
她关上门，拿起羽毛笔和纸，开始写字。
风雨在外，笔尖和纸张磨擦发出的声音被掩盖住，谁也听不清楚。
一直到半天之后，死兆星号越过环绕着整个稻妻的雷暴层，万叶在照顾好了因为风浪吐得稀里哗啦的tomo之后，走到栗茸的船舱里来通知她一会儿船上开饭。
少年推开门。
却发现房间里已经没有了小姑娘的身影。
搜遍整只船都没有找到人，最后还是北斗在小船舱的床头柜上，发现了一张用灯压着的告别的小纸条：
本大魔法师到这个世界来的时间已经很长啦，所以现在，本大魔法师要回到自己的世界去了！
就此别过，但愿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后会有期！
强撑着晕船起来的tomo看着因为海浪颠簸显得分外扭曲的笔迹，一时陷入沉思。
*
璃月港。
千帆历览，万商云来的港口从早到晚都是人山人海的。
以璃月富庶冠绝提瓦特大陆的属性，这个港口本应该是尘世七国中最有红尘气息的。
然而，平时总是出现在荒郊野外，专以“降魔大圣”名号被璃月人所熟知的三眼五显仙人，魈，却在这里的茶楼上等了好久了。
和裕茶馆的老板已经在一边哆哆嗦嗦了一整个上午了。
甚至就连茶博士刘苏说书的声音也比不得平常那么慷慨激昂、跌宕起伏。
客人们却都完全不在意这个。
——毕竟……那可是降魔大圣呢……那么强的气场杵在茶馆里头，站在围栏边上远远望着海潮的方向，谁见了谁不觉得腿软啊……
刘苏先生这会儿还能不忘词地说《裁雨声》就已经很不容易了。
简直堪称是璃月说书人之典范。
众人只看着魈在茶馆上站了整整一个上午，结果到了晌午时分，他却突然化作一阵青光，消失在了原地。
什么话都没有留。
也没有点什么茶啊瓜子啊糕点啊之类的。
魈回到望舒客栈。
浮舍早就翘着二郎腿在那边等着了，顺便在等待的过程中把言笑做给魈吃的杏仁豆腐截胡了。
浮舍一张嘴，满口都是桂花蜜的甜香：“怎么样？接到小鱼了吗？”
魈摇摇头。
“她回去了。”
浮舍“啧”了一声。
“小没良心啊！我上次和她见面还是在五百年前吧？”
魈看了他一眼：“我上一次见她是在十二年前。”
不知怎么的，那语气里面竟然还多出了点骄傲……
浮舍：嘿你小子？
于是望舒客栈又爆发了一场夜叉之间的交手。
还好，浮舍打完架还记得修楼，所以菲尔戈黛特老板也没撞上什么损失……
这里还发生了一点儿小插曲：
后来过了段时间，了解到魈出现在和裕茶馆导致老板范二爷哆哆嗦嗦一上午，但却在魈走后大肆宣扬自己的茶楼是被仙人造访过的，有仙缘福泽这一桩小事的钟离是怎么哭笑不得地对魈说，当时他建议魈去茶楼，只是觉得一上午都站在天衡山顶晒太阳多多少少有点……
他以为魈会和他一样微服出访啊。
结果没想到，哪怕仙众夜叉中的其他四个都已经学会了怎么融入人群，魈也还是原本那个金鹏夜叉。
钟离：就是说，一瞬间有那么点无语。
*
而另一边，自从七国游历回来之后就多了某北国情报网络关系的迪卢克终于在三天前得到了一些消息。
突然出现外加特别的能力，这些因素很快让他确认，稻妻新蹦出来的这个挡下了雷电将军无想一刀的小姑娘就是当初的桃乐丝。
在得知她上了死兆星，要通过这艘船前往璃月之后，晨曦酒庄内便套上了马车。
马车辘辘，到港口的时候，刚好撞上死兆星入港。
没能在人群中看到小姑娘的身影，迪卢克便找了个人问。
一问正好问到了tomo身上。
tomo：“桃乐丝？这个名字没听说过……大概这么高的小姑娘？哦——你是说小诗织啊？她啊，她不是大魔法师吗？回去了啊。”
迪卢克颔首：“原来是这样，多谢。”
他和死兆星上彼此有过耳闻的人简单寒暄一番，随后便转身回到马车上。
马车内。
凯亚晃悠着一杯不知道怎么偷渡上马车的午后之死，声音拉长，十分的阴阳怪气：“小桃乐丝的名字可真多啊。”
迪卢克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凯亚继续发挥：“也不知道她现在已经有多少个好哥哥了。”
迪卢克：“……”
“闭嘴吧凯亚，你已经不是五岁的小孩子了。”
凯亚：“难道你就没觉得不高兴吗？拜托迪卢克，你身边的气压都低到快下雨了。”
“……怎么你这个人还说不得了？”
“行行行，好好好，我不说了，我不说了行了吧？”
*
与此同时，主世界，时空管理局。
栗茸在局长办公室一边抱着平板玩游戏，一边等系统那边结算她这一次的任务完成情况。
终于在第二天，在她好不容易将最近更新的版本新开的地图全都跟着b站上那两位超肝的“妈妈”们做到了百分之八十以上的探索度时，系统那边也传回来了消息：
tomo和万叶安然无恙地抵达了璃月港。
支线任务也完成了。
一通上交、结算之后，栗茸又该去下一个世界了。
栗茸：“……嘤。”
这个版本的地图还没有开完，不知道下一次任务回来……
那都不知道是猴年马月了啊！
她试图向局长撒娇求情：“能不能让我把这次的地图开到百分百再让我去做下一个任务啊？”
说来也奇怪，前几次对她没什么好态度的局长这一次居然很轻松地就通过了她的申请。
态度还出奇的好：“你也连着工作很久了，是时候稍微休息一下。”
栗茸一时怀疑局长是不是吃错药了。
要么有可能是被什么妖精附身了。
否则哪里有那么好说话。
不过好说话的局长对她而言意味着可以多玩上一段时间的游戏。
于是栗茸没把自己的腹诽说出口，兴高采烈地抱着平板回去继续锄大地了。
局长看着她堪称撒欢的步伐，叹了口气捏了捏眉心，随即笑了起来。
笑容还挺慈祥，这要是被栗茸看到了，肯定又是一波大惊吓。
等栗茸走远了，局长点开自己的光脑，接通了一个电话。
“喂？诶，是我是我。”
“……嗯嗯，是啊，这个月的正面愿力收成可比上个月好了不少啊！”
“……哦？什么？主世界边界的溃散都暂停了？这可是大好事啊！”
“和前几个月有什么不同？诶呀，这您可难住我了，我怎么知道这一波大幅度增长是怎么来的，这个您要去问那些做统计和做数据分析的！”
“诶诶好，那您先忙，下次再说下次再说……好勒，您上门我肯定准备最好的茶叶……”
局长挂掉了电话。
随即脸色就沉了下来。
他抹了一把脸，自言自语道：
“小讨债鬼啊……虽说正面愿力多了是好的很，但要是被那群人知道，多出来的愿力居然全都来自提瓦特世界，你这只小龙就得被他们抓去解剖了研究啊……”
老父亲为了不孝女愁得多白了几缕头发，又多秃了好几块头皮。
局长再次幽幽叹气：
唉，父爱如山！
但局长是怎么父爱如山，栗茸才不知道。
她也不了解局长是怎样夙兴夜寐日思夜想地帮她解决那些问题，她只抱着平板快乐地跟着b站视频继续开她的宝箱。
——人类的悲喜并不相通，尤其是不孝女，她的眼里只有原石和648。
在这种情况下，很快，局长对栗茸的态度就恢复了之前那个一脚把她踹去做任务的状态，其实也就不是很令人惊奇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