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胜利大逃亡 生存还是灭亡(1 / 1)

王莽的首级被公宾就得到,他却不敢居功,第一时间把头颅送给了一个叫王宪的义军首领。王宪本是弘农郡的长官,看着新朝大势已去,他赶紧投靠了义军,做了一个管几百人队伍的小头目,混在数量多如过江之鲫的各路义军之中进了长安。

不管什么时代的大众,都有一个不可避免的缺点:盲从。新朝末年,绝大多数义军队伍的首领和士兵一样,既然你造反、他造反,那我也造反;既然大家都往长安去,那我也往长安去;大家都要杀王莽,那我也要杀王莽。

可杀完王莽之后呢?下一步怎么办?很多人都不知道。当王莽在渐台被分尸后,一夜之间大家似乎都失去了目标,不知道做什么好了。于是大家挤在长安城里乱作一团。也不知王宪是幸运还是倒霉,什么都没干就从公宾就手上得了王莽的头颅,又搜到了那枚缺了一角的玉玺,一下子牛气起来,自称汉大将军。这下正如没头苍蝇的大伙儿似乎一下子长出了脑袋,既然大将军在此,那就跟他混吧。很快,在长安的几十万人纷纷投到王宪的麾下。

王宪这下仿佛真的成了大将军。相比于那些完全不知道接下来干吗的人,他还是有个人理想的,他的理想就是过一把当皇帝的瘾。于是王宪让其他义军在长安城城里、城外驻扎,单独留他自己的军队在皇宫里,又穿上王莽的龙袍,腰里别着玉玺,一屁股坐上了龙椅。光这样还不行,王宪还把王莽后宫里的妃子都纳为己用。

王宪得了几十万手下,又占了王莽的后宫,可谓爽得不得了,但这种爽仅仅维持了两天。两天后,更始皇帝的手下申屠建进了长安城,一进城便发现已经有一个王宪占了未央宫。他气不打一处来,马上带兵入宫把王宪揪了出来,然后将这个“汉大将军”以“得了玉玺不上交,**宫廷,以及私用天子的仪仗”为罪名给砍了,又把玉玺等物快马加鞭送到宛城。

申屠建虽然替刘玄夺得了玉玺,可杀王宪着实给他和更始政权造成了不小的麻烦。本来各路义军自发组织起来围攻长安,很多人虽然没有具体的想法,但不可否认,大家或多或少都是抱着有朝一日能借这个机会升官发财的愿望而来的。现在依王宪的下场看,发财似乎没指望了,升棺倒是极有可能。于是乎,大伙儿赶紧团结起来,谨守各自的地盘,把申屠建拒之门外。申屠建没有办法,只好去刘玄那里报告,让他赶紧把更始朝廷搬到长安来。

刘玄已经是皇帝了,当然看不起宛城,而想在一个更大的地方建都。可他一开始想建都的地方是洛阳,并没有看上长安,因为长安城的皇宫在战乱中已基本被焚毁、破坏,只有未央宫还大体完好。最后还是众臣力劝,他才勉强答应把都城定在长安。因此,虽然申屠建请求他赶紧到长安稳定局势,刘玄的动作却慢得可以。从宛城到洛阳,再从洛阳到长安,直到第二年(公元24年)的二月,刘玄才进长安城。

关中各地的义军们也是奇怪,听说长安城终于又有了皇帝,原来剑拔弩张的情况马上缓和下来,纷纷承认刘玄的统治地位,尽管刘玄看起来不太像个皇帝。据说,上朝时刘玄曾直截了当地问了下人一个他最关心的问题:“你们今天抢得多少东西?”

无论如何,进了长安的更始皇帝刘玄看样子是坐稳了天下之主的位子。虽然各地依旧纷争不断,赤眉军战力强大,铜马人数众多,属于刘玄的天下其实有限,可这并不能阻止他展现自己的权威。既然是皇帝,那就有必要大封功臣,比起有的人分封天下时一个侯爵还拿在手里摸过来捏过去、舍不得给人的吝啬,刘玄则显得大度无比,一口气就封了二十个王。其中,刘祉为定陶王,刘庆为燕王,刘歙为元氏王,刘嘉为汉中王,刘赐为宛王,刘信为汝阴王。这几个都是姓刘的,还有不姓刘的:王匡为泚阳王,王凤为宜城王,朱鲔为胶东王,王常为邓王,申屠建为平氏王,陈牧为阴平王,卫尉大将军张卬为淮阳王,执金吾、大将军廖湛为穰王,尚书胡殷为随王,柱天大将军李通为西平王,五威中郎将李轶为舞阴王,水衡大将军成丹为襄邑王,骠骑大将军宗佻为颍阴王,尹尊为郾王。

不论地盘大小,能封王大家当然是非常满意的。此时只有刘玄的亲信朱鲔头脑还算清醒,他不但表示拒绝接受封赏,还告诫刘玄:“你是继承了汉朝的基业,那就应当遵守‘非刘不王’的规矩,要封也只能封同姓的宗室,这样你才能及早坐稳江山。”

现在他朱鲔就是要做表率拒绝受封,以示不敢乱了祖宗的规矩。朱鲔是刘玄的心腹,既然他不愿意接受王爵,刘玄就改封他为左大司马,其他人的封赏照旧。

从表面看,通过这件事我们可以得出两个显浅的结论:一、朱鲔真是刘玄的忠臣;二、刘玄完全没有体会到朱鲔的良苦用心。

然而,我们深究一下,刘玄是真的愿意如此大规模地封王吗?我认为答案是否定的。既然刘玄自认为是刘氏宗室,那么根据刘家人的秉性和习惯,别说眼下正天下大乱,就是日后天下太平了,刘玄恐怕也不可能有如此作为。

若如此,事情更有可能是这样的:刘玄根本控制不了当时的更始政权,而更始朝廷的政令恐怕也不是出自刘玄的意愿。因此,刘玄进了长安之后,便“委政”于右大司马赵萌,日夜宴饮于后宫,但凡有劝诫者,皆无好下场,哪怕是军师将军李淑,也被关进了诏狱。很快,朝中各实权派将领纷纷各自为政,互不搭理,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上恣意妄为,更不把刘玄放在眼里,还远未到达辉煌巅峰的更始政权已经开始走向败落。

生存还是灭亡?这对刘玄来说是一个急需解决的问题。

然而,朝廷中的这一切跟刘秀没有一毛钱关系。虽然新朝灭亡后他被提拔为司隶校尉,又被赋予在长安修缮宫殿的职责,看起来像是晋升了,可跟绿林军中动不动就封王的其他将领一比,刘秀这个司隶校尉更像是众人瓜分完剩下的。这时刘秀大概也计较不了这么多,毕竟官职是刘玄封的,由不得刘秀。因此,唯一让刘秀担心的,只有他的性命。然而,只要生活在长安一天,他这条命就由不得他自己。可他又能怎么办呢?

刘秀没有办法,甚至不客气地说,在更始政权取代新朝的最初几个月里,刘秀实际上就是在等死,直到上天派刘赐救了他一命。

公平地说,刘玄当皇帝后也做了一些事情,尤其是派人招降了赤眉军。虽然赤眉在樊崇的带领下越战越强,可他们的目的比较简单,就是能吃饱饭,过安稳的日子。既然刘姓宗室占了长安,天下重归于汉,那大家便不用再打仗了,接受招安吧。

樊崇是个实在人,觉得既然更始皇帝要招安自己,那就没什么拒绝的理由,于是打算让赤眉的士兵们要么并入绿林,要么解甲归田,不必整日在外奔波,过刀口舔血的日子。

樊崇这么想,可他手下的人不这么想。现在樊崇手下的队伍不说战必胜攻必取,至少可以横行一方,干吗要随樊崇去长安投靠刘玄,做别人手下的手下?赤眉将领的想法也是有道理的:一旦解散队伍,就失去了说话的资本,且刘玄的底细他们都还没摸清楚,谁知道他心里到底打的是什么主意?

樊崇一听,觉得在理。樊崇这个人只是实在,一点儿都不傻。论能力,论实力,他可比长安城里面那群占了便宜的绿林军强不少,自然也不甘到头来任人鱼肉。于是他把队伍留在原地,自己带了二十多个将领来到长安接受更始皇帝的招降。

赤眉军就这样暂时解决了,但更始政权还有更重要的问题急需解决。

在地理位置上,长安比邻黄河,河北诸郡虽然名义上受更始政权节制,但刘玄要控制这些地方其实力有不逮。一旦另一股势力进入,这些地方很有可能脱离更始政权的控制。对于更始政权来说,比起赤眉军,眼下河北诸郡的归属和稳定关乎长安城里一众人是否能及时行乐,因此及早平定河北诸郡成了更始政权需要解决的最紧迫问题。

更始政权的那些实权派将军大多已然得了实惠,是不肯挪窝的,派谁去呢?刘玄知道,派去的这个人除了要有能力,还必须忠诚,否则只会给自己另树一个赤眉一样的强敌。

那派谁去好呢?虽然大家在内斗时表现得相当积极、果断,可一旦对外,却没有一人敢站出来承担重任,甚至连出谋划策也兴致索然。

在众人静默的时候,大司徒刘赐缓步出列。此人也是刘家宗室,在此之前及此后并未表现出什么特别突出或异于常人的地方。此刻此刻,他却站出来向刘玄保举了一人:“陛下,纵观宗室之中,唯有刘秀能担此重任。”

对于刘赐的建议,刘玄是有所犹豫的,朱鲔等人更是表示强烈反对,毕竟刘縯的头七才过了几个月。刘秀虽然看起来并不准备为自己的哥哥报仇,可把刘秀放出去,谁知道会出现什么情况?

刘赐也不知是为什么,或许是出于对刘秀、刘縯兄弟的同情,或许是出于对刘玄的失望和不满,虽然众人反对,他依然坚持自己的观点:“刘縯是刘縯,刘秀是刘秀。观刘秀这几个月的表现,并无对陛下的怨恨,何况眼下朝廷正是用人之际,哥哥犯的错不应祸及兄弟。且臣斗胆,敢问陛下,除刘秀外,宗室之中尚有何人可用?”

这句话正中刘玄的命门,相比刘縯、刘秀,刘姓宗室之中确实没有出乎其类的人物。朱鲔等人虽然是刘玄的心腹,忠诚不成问题,但他们一来不是宗室,二来能力也不足独当一面。

那就刘秀吧?

刘玄左右为难,毕竟他心里有鬼又有愧,既希望能扩张地盘,又担心刘秀失去控制。最后,刘玄选择了一个他自认为可行的办法:任命破虏将军刘秀“行大司马事”,让他镇慰河北诸郡,但只给了他很少的士兵。

更始元年(公元23年)十月,刘秀带着他寥寥无几的手下出发了。

此时刘秀处境之危险和在长安其实没多大区别,而且到了河北该怎么办,前路又在何方,都是未知之数。

踏上征途,是生存,还是灭亡?

刘秀依然迷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