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合主要表现出为谋求良好的人际关系而主动改变自己的态度与行为去适应他人与群体,如恭维对方(对他人的权力、品德等方面的优点加以赞扬,而对其缺点佯装不知)、顺从对方(认同他人观点并模仿其行为)以及施惠对方(为得到希望获得的好处而帮他人的忙)等。熟人社会中长时效性和低选择性的关系结构给人们带来的和谐、稳定或顾全大局的压力很容易导致个性受到压抑,并且在中国社会,个性太强是一个不好的评价。许多个体为了在这样的关系结构中生存,要策略性地放弃自己的意愿,也不表露自己的真情实感,并适时地甚至一味地迎合他人的需要。久而久之,中国人在日常交往中会给自己戴上一个面具,造成互动模式上的表里不一以及对人情与面子问题的关注。[33]
从日常生活方面来讲,中国人有许多客套、寒暄、应酬语。社会取向强的人甚至还善于说谎,非常老于世故、圆滑,也非常表面化。又如中国人爱讲吉利话,这些吉利话或恭维话都是为了应付某种社会情境而发明的,用以维持人际关系的表面和谐,虽然大家也知道这种恭维话未必真实。但在中国社会中,一个不善于迎合他人的人,或者说,连一些迎合的话都不会说的人,则容易被看作是“不懂得体谅别人”“不懂得人情世故”之人。此种人既难以与他人交往,也不受他人欢迎。
鲁迅在其短文《立论》中讲述了这样一个故事,仍值得人们回味。
我梦见自己正在小学校的讲堂上预备作文,向老师请教立论的方法。
“难!”老师从眼镜圈外斜射出眼光来,看着我,说:“我告诉你一件事——一家人家生了一个男孩,合家高兴透顶了。满月的时候,抱出来给客人看——大概自然是想得一点好兆头。一个说:‘这孩子将来要发财的。’他于是得到一番感谢。一个说:‘这孩子将来要做官的。’他于是收回几句恭维。一个说:‘这孩子将来是要死的。’他于是得到一顿大家合力的痛打。”
“说要死的必然,说富贵的许谎。但说谎的得好报,说必然的遭打。你……”
“我愿意既不谎人,也不遭打。那么,老师,我得怎么说呢?”
“那么,你得说:‘啊呀!这孩子呵!您瞧!多么……。阿唷!哈哈!He he!he,he he he he!’”
鉴于类似的教训,在适当的场合,凡事都说“好”,迎合他人的心境,以免引得别人生气,自己也免得挨骂遭打,落得个与人好相处的美名,又何乐而不为呢?当然,这种刻意或者说“虚情假意”的迎合又体现出中国人为人处世的圆融或者圆滑。中国人在互动中喜欢强调行为表达的恰当与否(而非真假),这点让西方人误以为中国人不讲真话。在西方人眼里,如果中国人不说实话、不做实事,那么就是欺骗或者弄虚作假。但从情境中心来看,根据场合来调整自己的行为是一种恰当的、合情合理的心理与行为。所谓恰当的意思,就是一个人可以不考虑自我与行为之间的一致性,只需要考虑如何根据场合来决定自己的行为,并由此隐藏自己的真实自我,不以真面目示人。[3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