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国文化中,一方面,忍具有较高的价值,也是作为一种美德被中国人推崇为做人最重要的品德。在人际交往高度频繁的中国社会,“忍让”是一种生存策略,是求得“安全感”的一种人生技巧。中国人对“安全”的需求,既包括身体安全,也包括心理安全。珍视既得利益,不轻易冒风险是为了保证“身”的安全,而重视人际关系的和合性、重“忍让”则是为了“心”的安全。中国人在人际交往中善“忍让”或“自我压缩”,根本用意是为了避免一切可能招致的敌视而获得心理的安宁。谚语中常有“忍为高,和为贵”“忍气饶人祸自消”“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忍一时之气,免百日之忧”“若要好,大做小”(指要把关系处理好,就得不计身份,谦恭待人);“事不三思终有悔,人能百忍自无忧”。“得忍且忍,得耐且耐;不忍不耐,小事成大”“小不忍则乱大谋”“欲成大事,必有小忍”“君子之身可大可小,丈夫之志能屈能伸”“委曲能求全,委曲图安然”“屈己者能处众,好胜者必遇敌”。因为忍,所以,中国人处处以对方为重,“贵人而贱己,先人而后己”,自我贬抑与压低“自己人”。据《旧唐书·孝友传·张公艺》记载:“郓州寿张人张公艺,九代同居。北齐时,东安王高永乐诣宅慰抚旌表焉。隋开皇中,大使、邵阳公梁子恭亦亲慰抚,重表其门。贞观中,特敕吏加旌表。麟德中,高宗有事泰山,路过郓州,亲幸其宅,问其义由。其人请纸笔,但书百余‘忍’字。高宗为之流涕,赐以缣帛。”张公艺是我国历史上治家有方的典范,他的家族九辈同居,合家九百人,团聚一起,和睦相处,千年以来,倍受历代人民尊敬,传为美谈。张公艺以“忍”齐家的名声由此广为传播,以其名义写成的《百忍歌》也流传至今,“张百忍”之名由此而得。

另一方面,忍的目的在于避免争斗,放弃自己的需要,不与别人争权、争利、争名;压抑自己的不满和怒气,不与别人斗气;克制自己的嘴巴,不与别人斗嘴;约束自己的手脚,不与别人拳来脚去、大打出手。在人际交往中,面对矛盾冲突,不少人有时候缺乏及时、平和、有效化解的能力,错过了正常的“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机会不说,反而可能把“小事弄大”,甚至大到无法弥补的地步。因此,这时忍让是避免争斗、退出争斗的有力工具。但“严格来说,忍并非真正面对问题,解决冲突,而只是中国人消解冲突的一种方式”[31]。有一首打油诗更是将“忍”君子的心态描述得入木三分:“忍字头上一把刀,为人不忍祸自招,能忍得住片时刀,事过方知忍为高。”当然,大部分中国人在人际交往时,心中对对方的忍也都有个“度”,一旦超过个体容忍的度,他们在现实生活中一遇到冲突,就很容易把对方想象成潜在的对手。当双方都带着这种莫名的怨气而互相拱火时,冲突必然会升级。因此,忍让是一种美德,我们提倡忍让,但也不能把他人的忍让视作怯懦,若把对方逼急后果不堪设想,俗话说得好,“兔子急了也咬人”。

忍的意义不仅仅是避免争斗,避免结冤记仇,更重要的还在于能实现同心协力,从根本上消除争斗情境的发生。忍对社会、对集体、对个体都是不可或缺的,具有极其重要的价值。人心不同,可是要做到同心,个体只有放弃或剥夺自己内心的某些东西而去认同集体和他人之心,才能求得同心;同样,人的行为及其方式也是五花八门、各自有别的,可是要做到协力,则个体只有约束、克制和压抑自己的某些行为而去认同集体和他人的行为,才能求得协力。因此,忍也是实现同心协力,达到和的境界的基本手段。没有忍就不可能出现真正的和。[3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