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55年前的某天,适之先生和唐德刚谈到了哥伦比亚大学。适之先生这样叙说他的读书成果:1915年9月进哥大哲学系研究部,一共读了两年,1917年的夏季,就考过了论文的最后口试。两年时间,他在哥大就完成了哲学博士学位的一切必需课程和作业了。
适之先生的意思已经很明白,这个博士,他两年就拿到了。
然而,胡适的学位问题还是引起了广泛争议。唐德刚就专门到哥大查过,胡适是哥大1927年的哲学博士。
为什么相差10年时间?
唐德刚向我们这样解释哥大有关博士学位的考试制度。
哥大规定,研究生修毕规定学分后,还要考试一道笔试,一道口试,一门欧洲语,门门及格,才算“博士候选人”。然后有资格做论文了。论文完毕,再来一道“防卫口试”,这关比较容易。这关过后,便有“三栏”或“三柱”三种结果:第一柱,“小修通过”,通过后由主任论文导师监督,小事修改就成了;第二柱,“大修通过”,通过后,要另组考试委员会监督大加修改,这是件极麻烦的事,论文大修之后,还要回校参加补考;第三柱,“不通过”,十年之功,废于一旦,不许补考,博士告吹。
而且,哥大当年的博士论文,一定要出版成书,上交学校一百本,才算有正式学位。所以不论你考的小修还是大修,至少要一年半以后才算真博士。
到这里就清楚了,胡先生估计是论文迟交的原因。当然,这是题外话,不是他做不出论文,适之先生的博士论文,就是后来我们看到的大名鼎鼎的《中国哲学史大纲》上卷雏形。
我最感兴趣是唐先生给我们提供的当时美国读博士一些资料:
美国人一般不太愿意念博士,主要是辛苦(这个我知道的,我儿子陆地同学早就宣称,不读博士,尤其不读美国博士)。常青藤学校里正统学科的博士极其难读。按《时代》杂志的统计,1957年以前的博士学位9年读完,算是快的;12年算是中等;16年不算慢!
我的天,真要读16年?!唐德刚举了他的亡友卢飞白先生的例子。这个卢先生不是笨读不出来,他联大毕业后,考得庚款留美,习西洋文学,当时与何炳棣、杨振宁算是鼎足而三,中英文造诣极深,就是这样一位才子,他的博士就读了16年以上。
美国人也在与时俱进。去年,我一同事的女儿,极其优秀,据说GRE考得全球排名第500位,最后录取的全是美国的常青藤,她选择了哈佛,硕博连读,据说至少5年以上,7年也很正常。据说极其极其地忙碌。
有次聚会,一官员给我名片,肃然起敬,因为名片上不仅有职务,还有两个字是“博士”。于是我充满敬意和羡慕地问起了他读的大学和导师。听他的口气,这个博士是他在职读出来的。于是就很理所当然地说,那你外语应该是一等的,我想,再怎么走关系,外语总要全国考的吧。他脸很红的样子说,一般一般。后来,我从别人嘴里略为知道一点这位官员的历史,从很基层做起,大概也就是专科生,不知怎么的就一步一步很进步了,不仅官做得好,书也读得好,官而优则博,真让人佩服。
我有几位同学现在也是博士生导师了。这个是我一辈子的梦想呢。我的梦想就是当个大学教授。我问一同学博导,你们带博士,一次带几个呢?他说,三个五个都有,还有十几个的呢?我听说有个“牛博导”,曾经一次带过硕士博士达70多人。博士要读几年呢?两三年吧。博士读点什么呢?做论文啊,再就是帮我们做科研啊。有毕不了业的博士吗?我这里没有,干嘛为难人家啊。论文答辩不是由你一人说了算,你怎么可以保证?这有什么关系?我的学生请人家做答辩委员,人家的学生下次也要请我去做答辩委员的,这叫有来有往嘛。如果你不让人家通过,下次谁还敢请你做答辩委员啊,只要论文能做完,基本上都会毕业的。听说你还兼着很多职务呢?是啊,这个代表那个委员,平时我太忙了。这个同学不仅博导得好,官也做得好,博而优则官,也让人佩服。
刚看到“最牛博士”的新闻。这则专家读博消息是这样说的,63岁的语言学家、北师大教授周流溪先生,著作等身,自己也是博导,他却拜在国内音韵、训诂学界的权威,80多岁高龄的四川大学博导赵振铎门下,干什么呢?读赵先生的博士啊。
撇开博士情结,周流溪读博士应该是真正博学的内心需求。他和16年博士卢飞白先生,都是我极其崇敬的。
百度一下,“中国目前有多少博士”?答案是:目前我国博士已有35万人,在校博士生超过13万人,仅次于美国和德国,2010年,我国博士生培养规模将位居世界第一。我们拥有博士授权资格的高校超过310所,美国只有253所。
1200多年前,唐朝博士生导师韩愈先生,收了个很年轻的博士生李蟠,这个小鬼很好学啊,于是韩先生就写了《师说》送给小李子。在这千古名篇中,韩先生谆谆教导小李:虽然你六艺经传皆通习之,但还要努力,孔圣人都要师郯子苌弘师襄老聃呢。你以后也要去“传道授业解惑”的,记牢为师的话,我们做博士生导师的,一定要传授道理,讲授学业,解答疑难问题,对学生负责!
韩博导还很有预见地说:1200年后,博士生一定蔚为可观,像我这样的博导也是一抓一把。你看,你看,一个姓陆的布衣是这样仿我的:
嗟乎!博士速成疾矣!欲人之无惑也难矣!先前之博士,其出人也远矣,犹且博而学焉;今之博士,其下博士亦远矣,几成“不是”。是故博益博,不益不。博士之所以为博士,“不是”之所以为“不是”,其皆出于此乎!
讥之?不,哂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