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哲学:在哲学和历史学的交叉点上(1 / 1)

在西方思想史上,历史哲学以维科的《新科学》为其“独立宣言”,至今已走过了200多年的历史行程。然而,自伏尔泰明确提出“历史哲学”这一概念以来,不同的哲学家、历史学家对此理解不很一致,甚至很不一致。当代西方著名历史哲学家沃尔什在其名著《历史哲学导论》中首次把西方历史哲学划分为两大派别,即“思辨的历史哲学”和“批判的(分析的)历史哲学”。这种划分得到了西方学术界的认同,也为我们综述西方哲学历史提供了可以依据的线索。

黑格尔的历史哲学是思辨历史哲学的典型形式。按照黑格尔的观点,历史哲学是对历史过程的哲学反思,它所“研究的对象——世界历史”,是“世界历史的本身”,其任务就在于发现历史过程的内在规律。黑格尔确立了历史规律的权威性,并表现出力图使历史哲学科学化的企图。对于这一点,应给予积极的评价。但是,由于黑格尔把历史看作是“绝对理性”的实现和展开,因而又把历史规律变成了超历史的“绝对计划”,从而又延滞了历史哲学科学化的进程。

18世纪末到19世纪初自然科学的辉煌成就,对于历史学家、哲学家既有诱力,又有压力,总之具有威力,正是科学的威力促使一大批历史学家、哲学家企图把历史学变成像自然科学一样的科学,企图把自然规律的观念直接引入历史领域,或者按照自然规律的特征去理解历史规律。黑格尔肯定了历史规律的存在,但他没有把自然规律的观念原封不动地移入历史领域。在黑格尔看来,与自然规律所具有的重复性不同,历史规律只具有合于逻辑进展的特征。因此,历史哲学的方法只能是逻辑的方法,自然科学方法在这里是不适用的。

思辨历史哲学研究的重心是历史本身的演变规律,批判历史哲学对此则持否定的态度,认为奢望概括整个历史过程或表达历史意义的历史哲学“不可能得出任何有效的真理,整个儿是一片形而上学的迷雾”(科恩语)。在批判的历史哲学看来,要理解历史事实,首先就要分析和理解历史知识的性质,因为人们是通过历史知识去认识“客观”历史的。问题在于,历史知识并不是客观的,而是历史学家一定价值观念的产物,这些观念又来源于历史学家所面临的需要和环境,“历史是由活着的人和为了活着的人而重建的死者的生活”(克罗齐语)。因此,不存在客观历史,至少不能认识客观历史。既然不存在客观历史,那么,探寻客观的历史规律岂不是无意义的“废话”。实际上,历史哲学是对“历史思维的前提和含义的一种批判性的探讨”(柯林伍德语),其任务就是确定历史科学努力的界限和特有价值。历史哲学是有关历史认识论的研究。

在批判的历史哲学看来,历史学提供给我们的是一系列的主观行动,因此,逻辑的抽象方法和自然科学的精确方法都无法把握人的历史。柯林伍德甚至认为,把自然科学的概念和方法引入历史哲学中是一种“瘟疫性的错误”。正是在这个意义上,批判的历史哲学认为,历史不是科学,历史不需要解释而需要理解,这个理解的过程就是使自己融入历史的精神之流,以“体验”的方法对以往的历史学家的意识进行“再一次经历”,从而“捕捉个别”,并“在自己的心灵中重演过去”。历史哲学的方法只能是“体验”。批判历史哲学重视历史认识活动的特殊性,本身无可非议,但它却片面地夸大了这种特殊性,制造了自然科学与历史科学的对立。

思辨历史哲学与分析历史哲学的见解,虽然各执一端,但又表达了一种共同的见解,这就是,历史哲学是哲学与历史学的交融,是哲学与历史学这两门学科共同研究同一个对象,同时解决一些共同的问题。从当代知识结构来看,历史哲学实际上是在哲学与历史学之间的接合部产生的一门交叉学科。

一般来说,交叉学科有三种形态:一是线**叉学科,即把某个学科的原理成功地运用于另一个学科;二是结构**叉学科,即两个或两个以上的学科以新的形式相结合所形成的学科;三是约束**叉学科,即围绕着某个具体问题,多种学科相互配合进行研究。我以为,历史哲学属于结构性的交叉学科,是哲学与历史学这两门学科以一种新的形式相结合而形成的相对独立的学科,它集哲学与历史学这两门学科的知识与功能(不是全部)于一身,同时又在这两门学科的交叉点和共振带上作出新的努力,实现新的职能。

在我看来,历史哲学的基本内容包括两个方面:对历史本身演变规律的探讨和对历史认识活动的特点的探讨。不同的历史哲学或者以前者为重心,提供历史本体论,或者以后者为己任,提供历史认识论。如果说从18世纪末到19世纪初是历史本体论的世纪,那么,从19世纪末到20世纪70年代则是历史认识论的时代。当今,这两种系统在某种程度上出现了“合流”的趋势——人们在历史本体论“复活”的基础上深化历史认识论的研究。

之所以出现这种合流的趋势,是因为历史本体论与历史认识论之间具有内在的联系,只是由于不同时代人们认识水平的差别和不同的需要,才把研究重心或者放在历史本体论上,或者放在历史认识论上。本体论必然要对认识论起一种导向作用,如果历史认识论不同时具有历史本体论的性质,其理论必然失去现实的前提和依据;同时,本体论的确立又有赖于认识论的支撑,如果历史本体论不同时具有历史认识论的性质,其结论必然是独断的、不可靠的。因此,历史哲学的当代形态应当是历史本体论与历史认识论的统一,同时实现历史本体论与历史认识论的职能,既探讨历史本身的运动规律,又对历史知识或历史认识活动进行批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