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下的行走与呐喊(1 / 1)

2007年12月6日到清华附小看到一两个班的学生在上体育课,老师带着学生整齐地行走,很有节奏地喊着“一二三”。冬日的阳光暖暖地照着,我看着孩子们一边喊着,一边整齐地向前踏步,这就是冬天里最好的一道风景。其实,这同样是,甚至更是童年最美的一道风景——自由地行走,并且呐喊在冬天的阳光之中,让儿童的生命在冬日的暖阳中自由地舒展,感受体贴入微的阳光的温度,稚幼的生命,单纯、温暖,而又丰盈。这莫不是我们对美好童年的期待?

稍有些遗憾的是,我总感觉我所听到的清华附小的孩子们的呐喊声中总带着那么一种文绉绉的原初生命被整饬的痕迹。孩子们的声音虽然好听,但总感觉有一种表面的华丽,缺少基于儿童生命自然的无遮拦的、酣畅淋漓的、生动的呐喊。或者说,孩子们的内在生命**并没有在冬日的暖阳中被充分地调动起来,他们在行走与呐喊的过程中,始终清醒地保持着自己的学生身份与对体育课堂的意识,他们还没有沉醉其中,他们没有忘记社会化的自我,而被还原成阳光下自然与自由的生命。许多时候,他们喊出的并不是他们自己,他们更多的也许只是喊给老师们听——是一种面向他人的表演,而不是喊给自己听——在自我的生命视界里,自由地舞蹈。

这不由得让我们思考,究竟什么是教育,教育是否就是生命的文饰?教育的起点在哪里?教育是否可以否弃生命原初的淋漓充沛之气?还是应该在文饰的过程之中保持生命内在的、原初的丰沛之气,从而让我们的生命在教化的过程中不失生命原初的**,从而使我们的整体生命形态优雅、健康、丰富,而又不失自然的本色。这对于当下技术化的教育中越来越孱弱的生命原初之气,以及越来越多的心理问题涌现,还有“男不男,女不女”的生命姿态,特别是我们的教育中男孩子越来越少地具有一种必要的刚性气质等问题,难道不是当下的值得我们深思的教育的根本问题吗?

早在20世纪八十年代,张艺谋的《红高粱》甫一推出,万众瞩目。其万人空巷的原因之一,正是影片中由颇具男性粗野气质的演员姜文呐喊出的“妹妹你大胆地往前走”所蕴含的生命气象。这一呐喊不是绝后的,却是空前的,实际上也是中国几千年来的礼教文化对国民人格与心理的塑造的平静、温驯的文化气象中的一声突破性呐喊,从而喊出了过于文饰的中国人的生存样态背后质朴而不乏粗野的生命原初气象。在某种意义上,张艺谋是在替长期压抑的国人呐喊,喊出久久郁结在他们心头的生命之元气,这应该是奠定张艺谋作为当代中国文化大腕之关键所在。很遗憾的是,从《红高粱》到《菊豆》,《大红灯笼高高挂》,再到《英雄》,张艺谋慢慢地耗尽了他的生命底气。在越显浮夸的商业电影的构造之中,那种真实的源自生命深处丰沛的生命元气,已随着影片商业化的越来越浓而渐渐远去。

在歌坛,刘德华、成龙等歌星之所以唱歌水平很一般,甚至太一般,但却能被广为接受正在于他们的歌声中有那么一些未被文饰的、甚至不乏粗糙的生命痕迹,所以他们的成功并不是歌唱艺术的成功,而是他们为人的成功,人格的成功,是他们的人格中显现出来的某种原初自然的精神品质构成了对普通人的生命样式的亲近。其实,他们的歌带给我们的并不仅仅是歌曲本身的体验,同时也是自我生命的沉醉与享受。在他们的并不是美的歌声,我们找到自我生命之中某种原初的丰沛的痕迹。

两千多年前的孔子告诫我们:质胜文则野,文胜质则史,文质彬彬,然后君子。就自然生命而言,教化是必要的,换言之,生命之质需要文的提升与超越,但文的生命意义并不是简单地遮蔽生命之质,文饰的生命还需要生命的自然之质的充实。文与质的和谐,才能让我们以善好的姿态面对他人和社会,同时又以生命的质朴与丰盈来显现自我存在的健全与饱满。一张一弛之谓道,保持文与质的张力,这实质是个体生命发展的根本要义。

就当下的处境而言,我们一方面当然要强**化的必要性,尤其是就中小学教育而言,怎样尊重、激励、焕发孩子们生命存在的原初的丰沛之气,显现他们的生命本色,以及一种自然的、充满血肉体温的健康姿态,这其实是今天教育隐在的同等重要,甚至就笼罩于应试阴影中的当下青少年而言更,乃是重要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