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想也许是奇妙的，可是对梦的解释更有价值。法老和尼布甲尼撒也是这么想的，这儿所有的香客在沉思自己的经历时也是这么想的。我们抄近路下山，回到尘土飞扬的平原，经过由神溪冲刷出的峡谷，穿过单调的平地回到浑源。付钱打发走侦探、骡子和赶骡人以后，我们马上就开始记下我们见到的一切。中国客栈的里里外外不很适于人们进行思考。瑞典人汪林先生回到了他的总部，马上邀请我们搬到他的黑门，住进他福音堂里的贵宾房这样一个干净的基督教环境里。从很多方面来讲，不论是从身体上还是精神上，从永生旅店搬到黑门后的这种变化简直就像是从地球到天上那么大。

不仅这些方面的气氛不同，而且我们进入了一个全新的情绪氛围。20年来，这里已经成为基督教的一个前哨，其结果虽然还有待于验证，但这已不是孤立的个别现象，而是一个具有独自信仰和经验的社区。在这里可以遇到出生在恒山旁的男男女女，他们年复一年地看着成群结队的香客，看着这些香客慢慢减少。而他们自己也在远处祈祷，在山洞里外嬉戏，在节日期间到寺庙郊游，白天赶着驮煤的驴子辛勤工作，也曾在战乱时期躲避过强盗，还帮助拆除过神像并把寺庙改造成学校。不仅如此，他们还见到外国人坚定而耐心地生活在他们中间，经常被误解，却誓死忠于自己的信仰。他们曾经从自己的官员那里听说过这些外国男人、女人和孩子的死曾给他们带来过什么样的好处。“如果你们能给我们雨水，我们就不杀你们”，村民们对在北平城附近抓住的两名外国人说。“只有上帝可以下雨，我们不能”，传教士这样回答；然后他们就被当场杀死了。“麻烦首先是由极度干旱引起的。在浑源，不断有求雨的祈祷和游行，有传言说外国人用黄纸做的扫帚驱散了这里的云彩。”北岳在很久以前就被认为是主江海之山，想起这一点，也许就更容易理解这种情况的意义。村民们把白人看作是道士，拥有驱散或招致雨云的魔法。地方官员也同样会把这些外国人和丰收需要的雨水联系起来，但是他们的想法与村民有些不同。恒山山脉的另一端坐落着保定府，直隶省名义上的首府。那里有三个不同的传教士团体，医生、教师和牧师。除了一个苏格兰人和一个英国妇女以外，其他全都是美国人，其中一个人已经在中国待了27年，而另外两个刚到中国。他们所在的城镇是铁路建设的一个总部，这似乎特别会冒犯中国人，最早的义和拳暴动之一就发生在那里。建造铁路的工程师们聚集在一起，且战且退，逃到了海边。传教士聚集在一起，相信自己在群众中的口碑，尤其对自己在官僚阶层中所做的工作充满信心。可是危机变得严重时，法官、督统和军官们都拒绝为他们提供保护。传教士团的驻地被攻破，传教士被活埋或砍头。就在第二天，当地的最高长官很高兴地看到大雨倾盆，他起草了一份文件，叙述他如何把这些外国人当作了祭品，而且马上被上天所接受，他的祈祷得到了回报。他到处散发这个传单，并建议天津的同事们也这么做，以便能有一个好收成。

这种想法多么奇妙，人们获得真理的逻辑有时候会有多么奇特！罪孽只有流血才能赎清，血越宝贵，献祭的效力就越大——这就是他的思路。至少他不能否认，他自己的等级要比被杀死的那15个人还要更高，那么，在他和两个罪恶的同僚被斩首的时候，他们也是在为自己赎罪，也许还为老百姓赎罪。但是这样用人做祭品的做法真的非常少见，一般都是用牛来进行祭祀的。

每年的同一个月份，恒山这儿都会有宰牛献祭的场面。挑选的牛要好，没有杂色；允许有白色，但这些白毛要没有卷曲；如果没有杂色，红色的牛也是可以的；但是深黑色的牛显然最适合北岳这座黑色的山峰。皇帝派人送来一个特制的碗，夜里最黑暗的时候，牛被牵出来，用刀杀死。部分血盛在那个碗里，庄严地献给山神，剩下的血流进土里。那把因为沾了牛血而变得神圣的刀子被献祭者装在木箱里，在黑暗中秘密地埋在庙区。献祭的效力持续全年，每一份祷词都根据这样的血祭而写成。

现在来谈谈这种仪式近年来是如何进行的。这碗过去是皇帝送来的，僧人有时候受委托来代表皇帝，但是现在没有皇帝了，民国成立以后，再也没有给恒山献过牛，也再没有进行过血祭的仪式。好多年来，那些古老的祷词似乎没有发生过效力。这件事很重要，这也是香客人数锐减的原因之一。与此同时，献祭赎罪、圣血免灾、需要祭品保持纯洁等等古老的想法，很容易被用在新的地方。越来越多的人选择了新的方向，人们正在恭敬地倾听着新的宗教教义，许多人开始信奉新的宗教。

有两股力量正忙着破除恒山的迷信，那就是圣城里的学校和南郊的基督教传教使团。我们应邀对这两者都进行了调查。在这个过程中，我们接受了地方长官的邀请，答应在最大的学校礼堂进行一次演讲，可是因为全部学生都要参加，人们都想听得更清楚，所以我们改变计划，把演讲设在一个改造过的阅兵台上举行。听众们都很聪明，并且很有欣赏力。

与那些集合在讲坛周围的著名士绅道别以后，我们动身前往黑门，看到那儿的小教堂里挤满了热切而聪明的听众，决心要获得那位最伟大的亚洲裔教师（西方文明普遍承认耶稣是一切时代中最伟大的教师）所说的通往神秘世界的一条线索。我们发现下面这首短诗的描述是非常真切的：

虽然庙里还有很多神像，

但古代的信仰已经消失，

僧人们都站立在祭坛旁，

其目的只为了一片面包。

我们相信新中国将会完全压倒旧中国，中华民族将会崛起，陈旧的偶像将会被学校所取代，黑门的传教使团将会压倒对于黑色山峰的崇拜。基督教教会将成为新的恒山，因为人们对永生的渴望是永恒不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