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希望自己对孩子们无尽的爱心和耐心,也同样能让长辈们支取; 我更希望能带领孩子去认识, 自己在家族中不是只有权利的享用,还有更多义务该善尽。
台北荣总医院的午夜,除了值班护士偶尔的推车声和脚步声外,四壁一片寂静。躺在病**我所守护的,是昨天早上才动过切肝手术的婆婆。虽然止痛针正帮助她进入一段沉睡中,但担忧的心情仍迫使我在疲倦中保持着极度的清醒。夜深人静的清醒最是让人思家,此刻想念孩子的情绪正紧紧围困着我。
算算从得知婆婆生病后我们匆匆赶回台湾已经整整过了两个星期,这段时间靠着电话和孩子们互通讯息,知道她们都很乖也很用功,虽然安慰但仍然记挂。每晚不能拥抱亲吻她们,让我深感失落,但我不能忘记此刻谁最需要照顾。我更感谢娘家的父母在一得知消息之后,马上飞往曼谷支援,好让我们能全心全意地照料病中的婆婆。
这段时间我为两个孩子的表现感到骄傲。特别是Abby,不但要面对七年级沉重的功课负担,还要担负起“小妈妈”的职责。她帮妹妹检查每份功课的文法,代替我写联络日志,每个周末还把功课的主题和学校的讯息信传真到台湾让我过目。十月份,她将启程到美国参加太空科学营,这段时间有好多行前家长会议,我担心不能出席,但是Abby安慰我:“妈妈,别担心,我代替爸爸和您去,我会把事情听清楚、把表格拿齐,如果还漏掉东西,我会去咨询室问。”
挂完电话,我知道我的小女孩真的长大了!她已经懂得家族中的一员所该尽的心力。当她跟我谈起奶奶的手术时,隐约透露着十三岁孩子心里所隐藏的担忧,而她和妹妹也都极尽努力地在课业上求得良好的表现,以安慰我们两地牵挂的心。一向黏腻的Pony也不再问我何时回家了,只是在每一通电话里说着:“妈咪,我们非常非常好!”她把“非常”说得十分肯定,我就反复咀嚼着这些话,来度过许多思念她们的时刻。
离家这五年来,我开始思考起“爱的资源”这样的课题。先是看着年迈的父母照顾年近百岁的祖母,心中常觉不忍;想我们兄弟姐妹虽都年在壮盛,但分居国外,而且每家的重心都在事业与孩子身上,能为父母分担的实在非常有限。父母抚育我们长大,尽完责任之后并没有轻松下来,还是牵肠挂肚着孙辈们的教养问题,飞来飞去支援着每一个需要人力帮助的儿女家庭。我时时能感受到这种爱的联结所衍生的力量,并从自己所受的恩泽里试图为长辈们略尽心力。
今天清晨,婆婆在恍惚中突然握一握我牵着她的手,用台湾话对我说:“Bubu,你为什么那么棒,你怎么知道要这样照顾我?我很谢谢你。”
我一阵鼻酸,心中非常难过,我只能对她说:“妈,不要说谢谢,振铭小时候您也是这样照顾他的!”不知道她有没有把话听完,只见衰弱的婆婆又沉沉睡去。握着她小小的手,我在病床边反复想着婆婆的问话——“怎么知道要这样照顾我?”我觉得自己得到了根本就不该得的称赞和感谢。从来我都确定自己该如何照顾孩子,因此我也一定知道该如何照顾长辈。孩子生病时我们温柔备至,父母病了,我们又何以不该更有耐心?我所做的一切都只是本分,得到的却是诚恳的感谢,这让我非常惭愧。
Abby与外公在费城拥别。 在我们的家庭中,爱是最丰厚的资产。
当我们不停地思考着物质资源如何使用和节约时,是不是也该同时思考“爱的资源”要如何分配善用?我希望自己对孩子们无尽的爱心和耐心,也同样能让长辈们支取;我更希望能带领孩子去认识,自己在家族中不是只有享用的权利,还有更多义务该善尽。这些义务要用真诚的行动一点一滴去完成,好让爱的资源不断回收,永远丰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