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生干活的命,班上班下,家里家外,瞎忙。有朋友说我也算舞文弄墨的主儿,该添点雅兴,就送我花。可随后朋友就抓住了本质:我看这花到您手上也是受罪。也是,一盆“死不了”,愣是让我给“养”死了。
说来您许不信,就我这么个主儿,对吊兰倒情有独钟。
那年春天,父亲搬到弟弟家去住,把一盆刚插好的吊兰留我这儿,说这花好养,浇点水就行。这吊兰,我倒还看得中:它不五颜六色的,只是满身的绿,这绿让人感到一种可见的生机。何况它要求人的是那么少,浇点水就行。
初时,就见它带着满身的绿,托着一小片一小片嫩绿的叶的茎条,勃勃向上,我就想:它怎么叫吊兰?随它一天天长大,它的茎条不堪重负了,逐渐弯曲了曾经站直的腰,逐渐低垂了曾经向上的头。那一根根茎条纷纷倒向花盆四周,低垂下吊了。软弱无力的一种花,软弱得站不直腰,软骨头!我心想。
虽说这样初识吊兰,却也并不憎恶,还是心存几分怜爱。一是弱者容易让人同情,二是它照样满身的绿。我就照样时不时给它点儿水。
随着吊兰的继续生长,我不敢再对它只是心存怜爱了。您瞧,它茎条虽低垂下吊,可茎条的梢头却日见向上反转,逐渐上扬,上扬。它又昂起了头,让片片翠绿的新叶朝阳向上。原来它有一颗向上的心!于是这样一种景观呈现给我们:吊兰那一根根日渐伸长的茎条垂直向下,而在其下垂的根根茎条上却托起一颗颗嫩芽,一片片新叶,向上,向上,向上伸展着自己的头,郁郁葱葱之中显示的是向上的力量。
我禁不住肃然起敬起来!吊兰,它被生活的重负压弯了腰却始终高昂向上的头。面对此情此景,难道我还能信口责难它的软弱吗?
第二年春天,朋友告诉我,重新插枝,吊兰会长得更好。我就找来剪刀准备剪断吊兰的茎条。谁想还没等我下剪刀,手刚一使劲,一把茎条就从根折断,再用手轻轻一掐,就把它掐成一截一截。太脆弱了,太脆弱了!我心中默念着。
我插好了两盆,把剩下的一大把茎条扔在院子的角落。大约过了三五天,邻居来找我:听说你插的吊兰挺好,我也插两盆。我们就一直奔院子的角落。到那一看,又给我来个不小的惊讶:虽经风吹日晒了几天,扔在那里的那把吊兰愣是没见枯萎,还是满身的绿。我简直有些郑重地双手捧起,把它交给邻居,说插上试试,看还能不能活。
不记得过了多久,邻居告诉我,说那吊兰还真活了。让我连根拔断扔在地上风吹日晒好几天的吊兰,它的生命硬是没有被摧毁?我动了情,急于一堵这生命的风采,直奔邻居家。但见两盆新插的吊兰,跟我家新插的两盆一样,满身的绿,根根茎条,片片新叶,勃勃向上。
我的心灵被震撼了!那满身的绿分明在向世人昭示:这就是百折不挠的生命力,这就是坚忍不拔的生命力!此时此刻,难道我们还有资格说它脆弱吗?
吊兰,这顽强的绿色生命,从此让我刮目相看。
于是,在我的陋室中,总有吊兰相伴。
1997年5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