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飒,对于中国读者来说,是个有点儿陌生的名字,因为《围棋少女》是她首次被译成中文并在中国出版的长篇小说;但也许会有人对阎妮那个名字有印象——那个十几岁就在国内出版了好几种诗集和散文集的女孩儿。多年前我在北京阎纯德教授家中见到她的时候,她还是一个笑容甜甜的小姑娘。阎妮在高中毕业后即赴法留学,在法国旅居多年后,她开始尝试用法文写作,第一部法文长篇小说出版后,获得了龚古尔处女作奖、法兰西学院奖。十几年过去了,阎妮就像一只从蛹中飞出的蝴蝶,在法文与中文、欧洲与亚洲偌大的天空中翩翩起舞。阎妮正以惊人的速度成长着,长大了的阎妮变成了小说家山飒。(shansa)
心里一直希望能读到阎妮的小说。终于,由春风文艺出版社出版的长篇小说《围棋少女》的中文版,在今夏一个燠闷的日子,为我们带来了一阵凉爽的清风。
在法国,山飒的法文小说《围棋少女》,已成为2001年一2002年最畅销的小说之一,并摘取了中学生龚古尔奖桂冠,该书已被译成十七种文字。这个能娴熟优美地运用法文写作并融入西方社会的女孩,我们能感知她的才华、想象她的聪慧,但却无法知道在她的双语写作之路上,曾洒下了多少艰辛的汗水和泪水。中文版《围棋少女》的语言文字经山飒本人润色,在原汁味的中国故事的中文叙述中,隐含着西方现代小说的意蕴。山飒游刃有余地穿行其间,中西方双重文化背景给予了她丰富的营养。
《围棋少女》的故事背景取自中国三十年代,东三省沦陷时期的某个城市,一个日本年轻军官与一个中国少女,在“千风广场”刻有棋盘的石桌前相遇,对于围棋的痴迷使他们互相产生兴趣。围棋成为一种文化与和平的象征性代码,在彼此的心灵深处相通相融,继而激发起朦胧的爱情。但超越了种族、阶级与政治的爱情,却仍被无法超越的战争障碍所阻。在小说结尾,日本男子为了让少女免遭日本兵的侮辱,亲手杀死了少女而后自杀。这一从未得到过表达的爱情,最终只能以死亡的方式得以实现。
阎妮笔下的爱情带有凄婉而绝望的品质,整部小说的人物与语言,始终被置于一种冷峻严酷残忍的氛围之中,流畅的文字却留下沉重的阅读痛感。单纯的故事中穿插着战争时期的女**状态、年青的抗日分子的地下活动和悲壮的牺牲。由于日本间谍和中国少女这两个完全“对立”的人物关系,便赋予了“棋逢对手”另一种含义。小说从“围棋”这个极小的平台,描述并折射出那个时代以及人类的终极悲哀。如此奇巧精美的构思和感人至深的叙述,可谓女性写作之上品。
山飒擅用场景、行为与心理刻画人物,精致而洗练的短章、诗化的语言、人物的叙述角度不断切换的二元结构,宛若电影镜头一组组交叉连接,具有弹性节奏。黑白分明的棋子,在故事中已不仅仅是道具,而是一种意象:中国少女与日本军官,各自每走的一步棋,都曾试图将对方围困。但双方都没能走赢那盘棋,被围困的最终却是没有出路的爱情。焦虑的男子与神秘的少女,孰黑孰白?孰是孰非?棋错半步、落子不悔——山飒将围棋的棋道棋理演化成一次小说的文体实验,细细品味真是妙趣横生。小说中的人物,如同对立又依存的棋子一般,只在棋盘上狡黠地无声地移动,让人明白感受爱情和表达爱情都不需要语言。
最后要说,山飒在该书中成功地塑造了那个复杂的青年日本间谍,他在军国主义教育下,满脑子狂热的报国理想,但内心又充满柔情与怜悯、对和平生活本能的渴望。爱情既能滋生仇恨也能化解仇恨——爱情的表述在山飒笔下抵达了人性的深度。正是由于这种纵横交错的双视角,而非绝对的女性视角,山飒的小说让我们看到女性写作的宽广前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