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节 梦与精神疾病的关系(1 / 1)

当我们谈及梦与精神疾病的关系时,会想到三个方面的问题:①病因学和临床的关系,比如,梦显示了一种精神疾病状态或者梦引起这种状态,或者做梦之后留下精神疾病状态;②如果患有精神疾病,梦就会发生变化;③梦与精神疾病之间的内在联系,二者的相似性表明它们本质上是同源的。这两种现象间大量的关系曾是早期医学作者们偏爱的题目,而现在又重新成为关于梦的作者们关注的焦点,这可以从斯皮塔[1882]、拉德斯托克[1879]、默里[1878]和蒂茜[1898]等人收集的文献中看得很清楚。近年来,桑特·德·桑克堤斯(Sante de Sanctis)也把注意力转到这一题目上来[45]。就我的研究目的来说,只需浏览以上所引已经足够了。

关于梦与精神疾病的临床方面和病因学方面的联系,可以列举以下观察作为实例。克劳斯[1858]曾引用霍恩鲍姆[Hohnbaum,1830]的话,说妄想型精神病[delusional insanity]的初次发作通常源于焦虑或恐怖的梦,它的中心观念和梦是有联系的。桑特·德·桑克堤斯在偏执狂等病例中也有类似的观察,认为在某些这样的病例中,梦是“精神病[folie]的真正原因”。桑克堤斯说,精神疾病可能由梦中的一次妄想性材料的出现而被引发,也可能是通过此后一系列进一步的梦而逐渐发展起来,但这种说法如果能够成立,还需要除去一些疑点。在他的一个病例中,一个意味深长的梦之后,总是伴有几次轻微癔症发作,然后产生焦虑性抑郁。费里[1886]报告了一个导致癔症性麻痹的梦。在这些例证中,梦都成了精神障碍(mental disorder)的病因。但是,如果我们说精神障碍首先出现在梦中,即从梦中突破,这样说也同样是公正合理的。由此,托马雅(Thomayer,1897)注意到某些焦虑梦,认为就应把它们视为癫痫病发作。阿利森[Allison,1868](引自Radestock,1879)曾描述了一种“夜发性精神病”(nocturnal insanity),病人在白天看起来是完全健康的,但一到夜间就有规律地出现幻觉、狂躁发作等。桑特·德·桑克堤斯[1899]也报告了一些类似的观察(一个酒精中毒者的梦和妄想症一样,说了许多责骂他妻子不忠的话)。蒂茜(1898)也有这样的观察,还提供了一些内容翔实的近期例子,其中,如各种妄想假设或强迫性冲动为基础的病理性行为,都是由梦产生的。吉斯莱恩[Guislain,1833]也描述了一个病例,其睡眠被间歇性的精神错乱所取代。

毫无疑问,随着梦的心理学研究的发展,医生终有一天会将他们的注意力转向梦的精神病理学。

在精神疾病康复者的例子中,往往可以明显观察到,尽管他们白天功能发挥正常,但梦生活依然处于精神疾病的影响之下。根据克劳斯[1859]的说法,是格里戈利首先注意到了这样的事实。蒂茜[1898]曾引用马可里奥[Macario,1847]的一段描述,一个躁狂病人在完全康复一个星期之后,在梦中仍会出现飞逝的观念和猛烈的**,而这是他的疾病的典型特征。

关于梦在慢性精神病中发生变化的研究迄今还很少见[46]。而另一方面,在很早之前人们就开始关注梦和精神障碍之间的内在关系,二者在很大范围内都表现出了一致性。默里(1854)告诉我们,卡巴尼斯(Cabanis,1802)是第一个发现这些一致性的,在他以后有莱鲁特(Lelut,1852)、J.莫鲁(J.Moreau 1855),特别还有哲学家梅茵·德·比兰(Maine de Biran,1834)。这种比较无疑可以追溯到更早的时期。拉德斯托克(1879)在讨论这一问题的章节中,引用了许多梦与精神疾病之间的类比。康德[1764]在他的著作中写道:“疯子是醒着的做梦者。”克劳斯(1859)也称:“精神疾病是感官处于清醒时所做的梦。”叔本华[1862]把梦称作短暂的疯狂,又把疯狂称为长时间的梦。哈根[Hagen,1846]把谵妄描述为一种梦生活,这种梦生活不是由睡眠,而是由疾病引起的。冯特[1878]写道:“事实上,我们自己在梦中几乎能够体验到在疯人院中可能出现的一切现象。”

斯皮塔(1882)以和默里(1854)几乎相同的方式,历数了构成两者比较的种种基础的一致之处:“①自我意识被悬置起来,至少受到了阻滞,从而导致对环境的性质失去洞察,因此不能产生惊讶感,并且失去了道德意识。②各种感官知觉发生了变化:在梦中降低,而通常在精神疾病中大大增强。③观念的联结完全依照联想律和再生律,因而形成自发的序列,并导致观念之间的关系失去比例(夸张和幻觉)。④这一切导致了人格变化,或者某些情况下人格逆转和偶尔性格特点的变化(倒错行为)。”

拉德斯托克(1879)又增加了几个特点——两种情况中素材的相似性:“大部分幻觉与错觉发生在视觉、听觉和普通感觉领域。在梦中,嗅觉和味觉几乎不起作用。——不管是发烧的病人还是做梦的人,记忆都来自遥远的过去;无论是睡眠中的人还是病人,都会回忆起那些清醒的和健康的人已经忘记的事情。”梦与精神疾病的类似性,只有当观察扩展到每个表情动作的细节和面部表情的特征时,才被人们充分地认识。

“一个忍受身体和精神痛苦的人从梦中得到现实中得不到的东西:健康和快乐。所以,在精神疾病中也一样,那里有快乐、财富、地位和荣耀的光明图景。设想中的财富占有和想象中的愿望满足——实际上这些东西的占有或被剥夺为精神错乱提供了心理学基础——常常构成谵妄(delirium)的主要内容。一个失去爱子的母亲在谵妄中享受到做母亲的愉快,一个失去金钱的男子相信自己无比富有,一个上当受骗的女孩感到自己正被温柔地宠爱。”

(拉德斯托克的这段话可视为对格雷辛格尔[Griesinger,1861]所做的细致观察的一个总结。格雷辛格尔十分清楚地指出,梦和精神疾病中的观念具有愿望满足这一共同特点。我自己所做的研究也告诉我,在这一事实中,存在着解决梦和精神疾病的心理学理论问题的关键。)

“梦与精神错乱的主要特点在于它们一连串的怪诞思维和减弱的判断力。”在两种状态中,我们发现对主体自己精神成就有过高的评价,这些成就以清醒的观点来看是毫无意义的;梦中观念的迅速流动与精神疾病中思想的疾驰一致,两者都完全缺乏时间感。在梦中,人格可能会分裂。例如,做梦者自己的知识被分给两个人所有,此时,一个外在的自我在纠正真正的自我。这与我们所熟悉的幻觉型偏执狂(hallucinatory paranoia)非常相似。做梦者同样可以听到另一个自我在议论他自己思想的声音。即使是慢性妄想性观念与刻板、反复发生的病理性的梦也有相似之处。谵妄病人康复后往往会说,整个病程在他们看来就像一个愉快的梦。的确,他们有时会告诉我们,在病中,他们有一种感觉,好像是在做一个梦——恰如在睡眠中做梦一样。

在做了以上论述之后,拉德斯托克自然就开始总结他自己和别人的观点,认为“精神错乱作为一种变态的病理现象,可以被看作对周期性的正常做梦情形的强化”。

克劳斯试图在梦与精神错乱之间建立起一个更为密切的联系,这种联系比它们外部表现上的类比更为本质。他发现这种联系存在于其病因学方面,或更准确地说,是在其刺激的来源中。在他看来,就像我们知道的,这两者的共同基本元素在于机体决定的感觉上,在于来自躯体刺激的感觉上,在于以各器官为基础的普通感觉上(Maury,1878;引自Peisse)。

梦与精神错乱之间有无可辩驳的相似性,这种相似性一直延展到它们的细节特征上,是有关梦生活的医学理论的一个强劲动力,这一理论把梦看作一种没有用的干扰过程,是精神活动减弱的表现。但是,我们不能期望沿着精神障碍这一路线找到梦的最终解释,因为,众所周知,我们目前关于精神障碍根源的知识还很不足。相反,我们对梦的态度转变的同时,很可能会影响到我们对精神障碍内部机制的观点,因此,当我们致力于为揭开梦之谜带来一点启示的同时,我们也正朝着解释精神疾病的方向做出努力[47]。